第六十二章 乔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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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平镇派出所是个两层高的红砖小楼,建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那个时候,镇派出所的两层小楼,作为远平对外的文明窗口,风光无限,整个远平镇,除了镇政府以外,找不出第二个砖瓦混凝土结构的建筑,很多村子都是茅草搭建的漏雨矮棚,黑土砖坯磊起来的土屋子,让人看见免不了会有人在背地里树大拇指,暗赞一声“了不起”,三十几年过去了,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这栋小楼已被周边的高层建筑遮挡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这里偶尔响起的警笛声,远平人早已忘记了它的存在。事实上很多人确实不知道远平设有警察局,包括工商局、城管局这些原本司空见惯的政府职能部门,在远平似乎全都销声匿迹了。居民不用办理身份证,驾驶汽车不用驾驶证,农民不交粮,商人不纳税,整个远平就是一锅大杂烩,三六九等的什么人都有。一些犯了重罪的杀人犯、抢劫犯,畏罪潜逃的首选之地便是远平,黑暗势力源源不断的涌入,最终导致远平派出所关门大吉。似乎是为了维护公安机关的最后一点尊严,派出所里的指示牌在撤离的时候全被摘牌带走了,只留下了一栋空空荡荡的警察局办公大楼,号称“鬼楼”。

    “乔大哥,这边请”孙礼平殷勤的在前面带着路,尽管乔羽在这里干过几年警察局长,依然被里面迷宫般的楼道绕的够呛。这些年里,远平派出所科室、部门之间搬来搬去闹腾的特别厉害,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闹事分子到派出所的频率比警察都勤,点名道姓的找谁谁谁,根本不用警察带路,各个科室门儿清,被堵的警察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时间一长,大家合计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就有了三天一大搬,两天一小搬这个蠢办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锻炼身体了,这么一折腾,还真起了些作用,闹事的人再犯浑,也不至于见着谁就打谁,等他找到涉事警察的时候,人家早就跑到爪哇国了。于是搬家的传统被一届届警察穿传了下来,甚至连一些硬件设施都做了较大程度的改动,以至于连乔羽这个“老远平”都迷了路。

    “老孙啊,这些年委屈你们了,好好的办公大楼被你们整成了耗子洞,一会见到两位首长的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话一句也不要提,领导们看问题的眼睛比咱们毒得多,随随便便在你这里走上一圈,就能把你这个耗子洞给断的分毫不差,你这个所长的难处他们清楚得很,你若是自作聪明的搞煽情那一套,我敢打赌,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在派出所所长这个位置晃荡了,记住一句话,永远不要把领导当成傻子,他们知道的永远比你多,没有领导会喜欢一个聒噪的下属,他们要的是踏踏实实做事的“老黄牛”,嘿嘿,知道你为什么能在短短几年干到派出所所长这个位置吗?就是因为你的“黄牛精神”,鲁迅先生说要“俯身甘为孺子牛”,其中可是有着大学问的,尤其是在逆境之中,不抱怨,不放弃,脚踏实地,默默无闻,这些就是你的政治资本,老孙,你听明白我说什么了吗?”乔羽笑眯眯的看着这个一脸憨厚的警察局长,他知道老孙已经领悟了他的意思,老实并不等于傻,大智若愚,所谓的愚,其实是指实在、老实。

    “呵呵,我明白了,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打嗝吹牛放屁统统的不要”老孙的心情很是不错,乔羽接连两次点拨,让他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对于乔羽,他不会傻到去说谢谢,因为这样就太见外了,正所谓大恩不言谢,人与人之间就是那样的莫名其妙,有的人苦心竭虑、花重金、拼关系,别人照样懒得搭理,而有的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人家便主动诚恳的提供帮助,很多人都不理解其中的缘由,难道说世上真有这样的感情,可以纯洁得如同一瓶不含半点杂志的水,不管别人信还是不信,老孙是绝对相信的,但是他不会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纯净了。

    “咚咚咚”乔羽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三下,频率不快不慢,既不显得唐突又不会让人觉得失礼,在老孙眼里,乔羽的一举一动都是蕴藏着很大的学问。

    “进来”办公室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乔羽推开了了一个门缝,快速的扫视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众人,里面的人他大多都认识,公安和武警是一家,两个系统共同执行任务是常有的事,他在警察系统里混了大半辈子,警察系统里的领导自不必说,武警这边的领导他也认识不少,比如司总队长、梁副参谋长,彼此早已非常熟悉。

    “刘局,没来晚吧?”乔羽悻悻地笑道。

    “不晚,刚刚好”刘局长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滴答滴答,刚好走到两点一刻,他忍不住地笑了笑,这个乔羽,他还真是看不透,任何事情,不到最后一秒,便永远让人看不透底,那些看上去无法完成的任务,到了他的手中,总能出其不意的传来好消息,这些年,滇南省破获的几宗缉毒大案中,或多或少都有他的身影,领导们几乎养成了一种破案习惯,凡是拿不定注意的案子,总是第一个想到乔羽。能者多劳,部队里的领导从不跟他讲道理,他能答应最好,不答应的变着法的也要让他就范,多年下来,他为人处事的方法倒是圆滑了许多,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性子比老孙强不了多少,谁敢保证,老孙就不会是下一个乔羽呢?

    “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开会,首先,我把此次严打行动的成绩做个通报,此次行动,共捣毁16个贩毒集团,其中跨国贩毒集团10个,国内贩毒集团6个,抓获犯罪分子八百三十九人,以马明为首的马氏家族成员共计一百二十三人,击毙十人,其余人均缴械投降,各类枪支一千二百八十四支,40火枪筒30枚,手榴弹500投,另外在部分菜地、农田发现各种地雷一百多颗。行动中取得的最大成绩,是切断了国际贩毒通道和国内贩毒网络的联系,六条国内贩毒网络的危害比跨国贩毒集团的危害更大,跨国贩毒集团通常是把我国作为毒品中转的跳板,慑于我国打击贩毒的高压态势,少有跨国贩毒集团会把中国纳入毒品消费国。但是国内贩毒集团不一样,他们的眼光就在我国国内,而且行动更隐蔽,手段更新颖,逃避打击的能力十分强大,此次捣毁的六个国内贩毒集团,涵盖了我国东北、西北、华中、华南、东南,西南等多个省市、特别是东南沿海一带的广东、深圳地区,成为犯罪集团交集最多的地区,同时,值得我们关注的是,贩毒集团的控制中心已经不同程度有了东移的迹象,江浙地区逐渐成为新的毒品重灾区。这充分说明了毒品犯罪的逐利性,越是经济发达的地区,越容易成为毒品犯罪的重灾区,此次的远平行动,给了贩毒集团重重的一击,但是尚未达到毙命的地步,只要留给他们一个喘气的机会,他们就会卷土重来,我们的任务还很重,永远不能掉以轻心,在我们肩上,不仅扛着为滇南地区快速发展保驾护航的重任,同时更是整个国家毒品安全的把关人,根据中央禁毒办公室做出的最新统计,我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毒品,来源于世界三大毒品基地之一的金三角地区,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之前所做的工作远远是不够的,取得的那一点点成绩也是微不足道的,只有所有人都深刻的认识到,“白色斗争”的复杂性和艰巨性,将“远平严打”当成禁毒工作的新常态,我们才有可能拦得住金三角毒品的气势如虹的北上势头,否则,我们将永远输在跟毒品赛跑的岁月长河里”刘局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断地观察着在场干部的表情和态度。

    “刘局长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我深表赞同,毒品问题是一个长期困扰滇南警界的老大难问题,警察系统和武警系统通过不断的合作,联合执法已经能够形成较强的默契,下一步的工作中,我们要以远平严打为契机,开展更深入、更全面的合作,争取取得更大的成绩。”司总队长的讲话很简单,或许是因为刘局长的开篇太沉重了,他讲话的调子便不敢定的太高。

    “乔羽,你怎么看?作为禁毒大队的大队长,谈谈你的看法。”刘局长把皮球踢到了乔羽的脚下,在他看来,坐在这里的人中,没有谁能比这个禁毒大队大队长更了解毒品犯罪,他的话比某些号称专家的言论可靠得多,因为真实,所以可靠,乔羽便是那种实话实收的人。

    “刘局长、司总队长,我说话的方式比较直接,首先,我们承认一点,此次的严打是成功的,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呢,一是保密工作开展得好,没有发生情报外传的现象,直到枪声响起,犯罪集团都未能听到消息的一点风吹草动,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第二个是行动果决,雷厉风行,整个远平地区的战斗,完全是一种狂风暴雨、疾风劲草的雷霆之势,对贩毒集团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撼,也为我们今后打击贩毒活动树立了信心。以上两点都是值得肯定的,我估计,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贩毒分子都会有所收敛。但是我在这里不得不透露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我们缴获的毒品只是远平毒品的冰山一角,犯罪集团已经提前转移了毒品,据我们打入贩毒集团内部的同志透露,保守的毒品总量应该在五千公斤以上”乔羽神色平静的看着议论纷纷的军官们。

    “这、、不可能吧,他们是如何做到提前转移的,难道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司总队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次远平严打的战略部署一直都是总队参谋部在暗自策划,很多高层的军官都被蒙在了鼓里,直到战斗打响了,大家才反应过来这是打仗。

    “司总队长,我之前就说过,我们的保密工作没有问题,经常打猎的人都有这样一种感觉,猎物视乎总能比猎人快上一步,并不是猎人真的反应就慢了,而是猎物太聪明,风的声音、树的声音、甚至是石头的声音,猎物全都听在耳朵里,金三角的那些老鬼,比这些会听石头的猎物还要聪明,到底他们是凭借什么做出的判断,说句实话,我同样感到非常困惑,但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够解开其中的奥秘,司总队长,这个能够帮我解开奥秘的人,现在就在你那里,希望你能把她还给我”乔羽客客气气的说道。

    “呵呵,好说,乔老弟太见外了,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我让人立刻把人送来”司总队长爽朗的笑着。

    “不好意思,这个恕我不能奉告,麻烦司总队长给负责看押毒贩的部队打声招呼,我现在就过去领人,时间长了,我怕会引起老狐狸的怀疑”乔羽露出一脸诚恳的表情,他并非矫揉造作之人。

    “好的,我马上打”司总队长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巧的手机。

    “谢了”声音传来的时候,乔羽已经消失在了办公室外面的楼道里,他的直接领导便是李局长,对于这个风风火火的下属,他从不干涉太多,“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所能做的,便是给他一片自由发挥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