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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云湖盟的盟主,任青澜的父亲任千行。
盟主一到,众人都下意识的让开了一条路,任千行快步走上前去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林远,试了他全身几处大穴,而后小心的替他盖好被子,神色郑重的直起身来。
“盟主,林兄的情况究竟如何?”萧云上前一步问道。
“中毒。”任千行叹了口气,目光中深觉惋惜,“即使能救回来也得看他的造化了。”
任千行叱咤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在云湖盟中威信极高。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自然比李舒夜一个陌生人要可信百倍,众人闻言不禁一怔,那两个青麓剑派的弟子更是脸色青灰,目光从失措中逐渐回过神来,带上了一丝属于仇恨的利光。
“盟主,师兄到底所中何毒?难道真如这位小兄弟所说,是有人蓄意谋害所致?”开口的人是青麓剑派的弟子之一,同属掌门亲传,林远的师弟,林旭。
任千行捋了捋胡子,看了面生的李舒夜一眼,目光随即落在了他身旁的绯衣少女身上。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带回云湖盟多半是苏洛做出来的事,任千行微微蹙眉,这丫头昨晚上闹出来的乌龙还没跟她算账,这会儿又给他惹出新乱子了。林远遇刺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蓄意败坏云湖盟的名声,那可不好收场。
苏洛被任千行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虚,想想自己昨晚才在人家心爱的宝贝闺女脸上画了只乌龟,顿时不敢跟盟主对视,挠了挠脸颊移开了目光。倒是萧云笔直的看过来,朝任千行点了点头,管他李舒夜是什么来头,若有对云湖盟的不轨之心,他自会替苏洛清理门户,不会劳烦盟主费心。
“若是我看的不错,此毒名为‘鸢姽’,是十五年前被魔教带入苏淮地域的奇毒之一。中毒者周身血脉被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会血脉衰竭而死,所幸当年的神医李渊倾尽所学攻克了此毒,用金樱子煎水配以银针刺激受阻的血脉,若能施救及时,方有一线生机。”任千行收回目光,又看了看病床上脸色青灰的林远,“林少侠的前胸与手肘附近都有大片红疹,心脉微弱,此乃鸢姽的毒发症状之一。”
任千行所说的救治之法与李舒夜先前嘱咐堡中大夫所言一字不差,萧云跟那两个青麓剑派弟子闻言都望向了那个站在苏洛身边气定神闲的白袍男子,终于相信他医术了得。
“不过此毒入世已久,在此十五年间又多次被不同门派变更配方,到如今怕是已有十数种差异,实难推断出下毒者的身份。”任千行的声音顿了顿,“玄门,凛渊阁,残汐这些以毒术见长的门派自然不用多说,包括南门镖局,混元教之类在江湖上有名有望的门派也有使过鸢姽的时候,下毒者必是利用了这一点妄图掩盖身份。”
这就是任千行看出是鸢姽之毒后蹙眉的原因,除了上述门派,包括云湖盟五大门派中的千机营与九黎也都使用过鸢姽,让下毒者的身份变得扑朔迷离难以确定。倘若处理不好此事而打破了云湖盟五大门派之间微妙的平衡性,那后果远比死了一个林远要严重的多。
苏洛在听到凛渊阁的名字时偷偷瞄了李舒夜一眼,很快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移开了目光。李舒夜在心中微微一笑,不得不说苏洛的直觉有时候的确挺敏锐,这次林远身上的鸢姽之毒,的确跟凛渊阁脱不了干系。
如任千行所言,鸢姽之毒自十五年前传入苏淮,如今已有十数种衍生配方,令人难以推断下毒者的身份,这也是他选用鸢姽之毒作为凛渊阁暗杀工具的原因之一。林远身上的鸢姽就是出自他改良过的配方,是凛渊阁不为人知的标识之一。
然而林远的情况也非常诡异,经由李舒夜之手改良过的鸢姽是作为暗杀之毒使用的,足以让目标一击毙命,像现在这样因为用量不够而导致目标存活的情况按理说是绝不该发生在凛渊阁杀手身上的重大失误,除非对方遇到了难以抵抗的意外事故。
再者,他并不记得最近有接手关于青麓剑派的暗杀任务,错误的目标与错误的用量,使的却是他凛渊阁的不传之秘,着实让人有些恼火。
“青儿,你是第一个发现林少侠受伤的人,那时候可曾注意到有任何不妥之处?”任千行沉吟了一声,询问身旁的爱女,复又想起她昨晚受辱之事,眼神温和了许多,“身子还难受么?”
他这女儿跟苏洛之间不对付他一直是知道的,却也无能为力,原本就是些儿女情长的纠葛,加上当事三人都是云湖盟中人,他不好以盟主的身份出面调解,所幸萧云向来不让他费心,一直也没让苏洛做出什么过火的事,因此更加显得昨晚上那场胡闹实在不该。
“托有些人的福,睡了快一天一夜,难受的紧。”任青澜哼了一声,明显是说给苏洛听的。她恨恨的瞪了绯衣少女一眼,目光中透露着怨毒,苏洛顿时一个激灵,有些惊异的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不会感觉错,刚才那一瞬间,任青澜的确是对她起了杀意。
苏洛用力握住了袖中的绯刃,强迫自己将抽刀出鞘的冲动给忍耐了下来,一直以来她对任青澜的态度都是不舒服与捉弄居多,但如果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真对她起了什么危险的心思,她当然也不会畏惧。
想要跟她苏洛一较高下,让盟主任千行来还差不多,任青澜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苏洛从未放在眼里。
这么一想,苏洛回以任青澜的目光也变得不太友善,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劈出一道犀利的火光,而后各自移开了视线。
“爹爹,其实昨夜途中我醒过一次。”任青澜皱着眉回忆,显然有些记不清当时的情况,“头疼的紧,后来不知不觉又睡着了,隐隐约约似乎听见外面有兵刃碰撞的声音,我还以为那是睡迷糊之后的错觉呢。”
“等到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更觉得四肢酸软无力,想去小花园里透透气,结果就看见受伤的林师兄倒在那里,我怕的要命,就让下人去通知你跟萧大哥了。”
“我接到青澜的消息就赶了过来,那时林兄已经身中鸢姽之毒不省人事,连堡中大夫也是束手无策,多亏了这位李舒夜李公子出手相救。”萧云说着,朝李舒夜一抱拳,对方则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如若青澜所言是真,那么她听到的兵刃碰撞声,大约就是林兄被袭击的时候了。”
任千行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看向那两个青麓剑派的弟子,“昨夜林少侠应该是在自己房中,二位可曾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林旭是林远的亲传师弟,平日里也负责照顾他的起居,二人情同手足,林远发生这样的事,他眼中也尽是痛心,“师兄如往常一样洗漱就寝,并无异样之处,是我亲手侍候师兄睡下的。”
“如此一来,林少侠遇袭的时间,大概就是睡下后的这一段,到青儿听到打斗声的时候了。”任千行闭了闭眼睛,“至于为何打斗会出现在青儿房间的附近则还需调查……不管怎么说,在云湖堡内发生这样的事件,都是我任千行的失责。”
“未能护得堡中安全,是属下的失职才是。”听完任千行的话,萧云面露愧色,“昨夜原本该是我与林兄一同商讨凶案之事,却因一己私情而未能赴约,还请盟主责罚。”
闻言苏洛一怔,侧头看了看低下头的萧云,回想起早上见他时眼底那疲惫的暗影,心中有些难过,咬了咬唇上前一步,站在了萧云前方,“……是我的错,明知眼下堡中人多眼杂,苏洛不该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胡闹,更不该负气一夜不归。”
说完她自己的眼神也黯了黯,如果她跟萧云都在堡中,那么下毒者定然不会轻易出手,就算出手也必不会全身而退,是她在任青澜房中一番胡闹才给了对方可趁之机,让林远独自迎敌。
即使对林远并无太大好感,在侦查凶案的三个月中也建立起了一些同僚之情,若真是因她而让这位青麓剑派大师兄身受重伤,苏洛心中也颇为过意不去。
“罢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任千行摆了摆手,神情严肃,“眼下最重要的是凶案一事,云湖盟借此机会邀各路豪侠相聚一堂,就是为了揭开这几月来在江湖闹到满城风雨的凶案真相,晚宴已经推了一次,这种时候绝不能再出纰漏,这也是为了凶案奔波数月的林少侠所不愿见到的。”
任千行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依我之见,此事不易过早宣扬,我等尚不知下毒者是何目的,若他是为凶案之事而来,因林少侠遇袭而乱了阵脚岂非正中敌人下怀?待云湖盟向江湖群雄道明凶案的真相,稳定人心一致对外后再详细调查此事,方能事半功倍,诸位意下如何?”
盟主开了口,众人自然不便多说。任千行转身看向了林旭,“林少侠受伤的这段时间,就有劳林旭少侠为青麓剑派主持局面了,待今日晚宴之后云湖盟必将揪出凶手,交由青麓剑派亲手处置。”
这还是林旭第一次被盟主连名带姓的叫,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一直以来他都只能跟在林远身后,虽然同为掌门亲传弟子,外界却永远只记得林远之名,忽略了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师弟。他赶紧应下了盟主的请求,双手一抱拳,微微躬身,“林旭定不负盟主所托!”
任千行郑重的点了点头,又交待了林旭几句,随即带着任青澜起身离开,去准备昨天被延后的晚宴。房间中的气氛有些安静,几人各怀心思,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李舒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萧云,修长白皙的手指缓慢的摩挲着一枚白玉扳指,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萧云在说谎。
或许他在众人跟前装的无懈可击,但却瞒不过李舒夜的眼睛。初见萧云时李舒夜就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上那处如红疹般诡异的伤,如今见到中毒的林远后更加可以确定,那一定是接触鸢姽后所造成的。虽然接触的量非常小,大概只是轻轻沾到一点的程度,但李舒夜可以肯定那一定是鸢姽之毒,凛渊阁阁主绝不会将经自己之手调制的毒错认。
由此可以推断,第一个见到林远受伤的人不是任青澜,在她之前萧云肯定已经见过林远,还不小心沾到了一些他身上的鸢姽之毒。
萧云为何要谎称他等了苏洛一夜,凛渊阁的毒又为何会出现在云湖盟里,着实令李舒夜匪夷所思。他原本是为了苏洛才来到了这云湖盟,却不想会意外遇到凛渊阁经手的鸢姽之毒,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李舒夜颇觉玩味。
看来这云湖堡中的局势,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暗潮汹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