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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六人死状可怖的尸体,苏洛如遭痛击,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跪倒在了地上,她从喉咙中挤出了一声沙哑的哭泣,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般呼吸困难,懊悔与愤怒犹如潮水席卷了她,苏洛压着嗓子喊出了声,双手握拳,徒劳的一下又一下的砸到地上。
是谁,到底是谁杀了破军他们?!——
牢房外突然有些嘈杂,未等苏洛从震惊与愤怒中回过神来,一群云湖盟的弟子闯入了地牢之中,为首的正是萧云,拔剑指向了牢房中身穿夜行衣,身份不明的苏洛,出声立喝。
“大胆贼人,竟敢夜闯我云湖盟地牢杀死要犯,还不快束手就擒!”
苏洛一怔,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大张旗鼓的被抓个现行,连忙摇了摇头,复又想起来自己正穿着夜行衣,萧云认不出她的身份,于是主动收起手中的武器,举起双手表明自己并无抵抗之意。
被当面抓住劫狱已经是有口说不清了,苏洛并不想与云湖盟再生间隙,况且破军等人的惨死搅得她心神不宁,想着出去之后再跟萧云好好说,于是未加任何抵抗就被乖乖的带出了地牢。
直到走出地牢后,苏洛才发现事情远不止她想的那么简单。方才还寂静无一人的中庭此刻站满了人,暂住云湖堡的各大门派中人,云湖盟五大门派的代表,包括任千行与任青澜都在,四周点起了明火灯笼,让夜间的中庭亮如白昼。
这样声势浩大的阵仗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苏洛望着神色凝重的众人,一颗心笔直的沉到了底。她本能的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然而是谁陷害了她,又是为了什么而陷害,一时间都想不清楚。
“爹爹你看,果然如你所想,凶手迫不及待的要杀了七星连环坞的人灭口,我们不过在看守时间上放了些诱饵,对方就急着上钩了。”任青澜上前了一步,目光紧盯着苏洛,语气中颇有得色。任千行没有说话,脸色铁青的看着中庭里的黑衣人,沉声道。
“事到如今,也该露出真面目了罢。”
苏洛闻声顿了顿,还是伸手揭开了兜帽与蒙面布,强作镇静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她露出面容的瞬间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吸气声,众人都认得她是那一晚与萧云比武之人,血魔的传人,绯刃的持有者,苏洛。
萧云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而后面露愠色;任千行冷冷的哼了一声,任青澜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叶昀被吓了一大跳,想要上前询问苏洛,却迫于情势无法开口,周围人都窃窃私语起来,江怜南神色复杂,而唐念则微微皱了皱眉,面带不解。
苏洛将周围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暗中用力咬了咬牙。那日在她负气离去后云湖盟的人一定是商量出了什么对策,而她对此一无所知,莫名其妙的着了道,可笑她还对劫狱心怀愧疚,却不知那根本就是别人留下来的饵,只等她傻傻的上钩。
任青澜理所当然的将苏洛的沉默理解为了心虚,她嗤笑了一声,负手来到苏洛身旁,居高临下的藐视她,“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洛没有开口,她回忆着这些天频繁突发的变故,安静的看着任青澜的脸,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落入这样明显是陷害的圈套里,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陷害她。苏洛绝不相信这个人是此刻趾高气扬的任青澜,然而不是她的话又会是谁?
“不说话?没关系,我来替你说。”任青澜来回踱了两步,斜眼一瞄苏洛。黑衣少女脸上带着少有的沉默与一丝无措,她从来没见过苏洛这么吃瘪的样子,还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心中实在是暗爽的不行。
“早在你给我下毒的那一晚我就怀疑你了,哪有那么刚好的事,林远师兄正好就倒在我房间外面,定是你为了掩人耳目而设计了这一出,至于原因……”任青澜看了她一样,对自己的推测很有信心,“是为了天魔噬心*罢。”
那一晚苏洛只是顺手打晕了她,根本没有下毒一说,然而现在显然不是争辩这些小细节的时候,苏洛沉着脸听她继续说,想要看看自己到底是如何被牵扯上那邪功秘籍,再一步步沦落到如今这个局面。
“如果七星连环坞是最初拥有邪功秘籍的势力,那么谁能保证在围剿过程中没人趁机拿到了这天下人垂涎的秘法?特别是某些师承出身就很有问题的人。”任青澜意有所指的看了苏洛一眼,继续说道,“而林师兄偶然间发现了对方这个秘密,因此被下毒灭口,对方担心身份泄露,因此急于杀掉所有知情人,除了窥晓秘密的林师兄外,首当其冲的就是七星连环坞的岛主们。我猜的没错吧,苏姑娘?”
“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黑衣少女冷声回答,“我苏洛想要杀谁,根本用不着下毒。”她抬起头,目光却是看向萧云而不是任青澜,“再者林师兄事发当日我人在堡外,根本没有动手的时间。”
“那只是你的说法而已。”任青澜嗤之以鼻,“我没记错的话,苏姑娘那一晚是很少见的彻夜未归吧?这不是很奇怪吗,你一直住在堡内,为何独独在那一日彻夜未归?”
苏洛张了张口,却不想将自己那一日是为跟萧云起了争执才离开云湖堡的原因说出来,她看向了萧云,却发现紫衫青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信任。于萧云而言,那一日的苏洛的确有些异常,以往即使闹别扭苏洛也不会一夜不归,她只说自己那晚遇到些意外,却将具体原因略过不言,苏洛无法将李舒夜的身份抖出来,这也让她跟萧云之间多了一丝隐瞒。
苏洛不言,周围的议论声也就越来越强,不少人眼中都透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毕竟任青澜说的有理有据,而苏洛看上去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说来林少侠武功高强,是青麓剑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那一晚打斗的动静之小以至于我等均未听得风声。单打独斗能轻松制住林少侠者,这云湖堡内可不算多啊。”人群中一人的声音传来,却是南洋某个镖局的头头,“任盟主自不必多说,江掌门虽然异术了得,拳脚功夫却不会是林少侠的对手,如此推算下来,除了萧家的萧云少侠,最有可能的便是血魔传人了罢。”
他那一声‘血魔传人’喊的洪亮,声音在人群中传出很远,苏洛微微皱起了眉,而四周的议论声则更大,不少人都想起了十多年前穆星洲血洗云城的过往,那样如悍匪般以一敌千的身手与对妇孺也不放过的心狠手辣,要是细论起来,怕是要比那天魔噬心*还要邪上几分。
“所有接触过七星连环坞的人之中,想来想去也没有比苏姑娘嫌疑更重的人了,毕竟其他人都是出身名门正派,自幼有良师益友相教,分得清是非善恶,而不像某些人,竟能当众为贼人开脱,为此甚至怀疑其本门师兄来。”任青澜轻哼了一声,明显指的是那一日苏洛当众与萧云起的争执,她对七星连环坞的维护之情是在场所有人都见证过的,根本由不得她出声辩解。
“……据说血魔早年也与魔教之人交好,说不定这次天魔噬心*流落于世,就是他们暗中策划的结果,我早说过这血魔传人邪的很,轻易信不得,谁知道她师父又在打什么恶毒的主意……”人群中有一青麓剑派的弟子轻声嘀咕,林旭一听要遭,还未出声制止便感觉耳旁掠过一阵凉风,绯刃的刀尖已经停在了那大言不惭的弟子喉间,惊的他脸色惨白,额间不断溢出汗来。
“若再对家师出言不逊,休怪苏洛剑下无情。”苏洛的神色冰冷,看的那青麓弟子全身颤抖,跌坐在了地上。先前任青澜那样诋毁也不见她发怒,却是听不得一丝无凭无据侮辱师父穆星洲的言语出现。
苏洛一拔剑,四周的氛围顿时紧张了起来,不少人也同时拔剑对准了她,只要黑衣少女有任何动静便会一拥而上。
苏洛不以为然的收回了绯刃,仿佛周围那些泛着寒光的武器指着的人不是她。她转了转目光,从头至尾任千行跟萧云都没说过一句话,显然是已经事先认同了这个说法,不过是借由任青澜之口说出来罢了。难怪这两天都见不到萧云的人,原来是将她当做怀疑的对象了。
而她也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的时机选择了隐瞒萧云去劫狱,落得现在有口也说不清。他们之间若有一人像从前那样将计划与想法告知对方,又或者心中体谅对方心境而产生默契,都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苏洛心口微热,觉得有些讽刺,她与萧云之间何以落得如此境地?
“就因为我是穆星洲的传人,所以我会与魔教同流合污,我会为了邪功秘籍残害盟中同僚,会为了灭口而杀害曾经当众维护的七星连环坞众。”苏洛重复了一遍,露出一丝自嘲又苦涩的笑,她抬头看向站在任青澜身后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盟主,你当真是这么认为的吗?”
“并非我如何认为,而是事实如何告知我等真相。”任千行的声音沉静无比,听不出任何犹豫的情感,“假若凶手不是你,你要如何解释半夜闯入地牢截杀七星连环坞众的事实?”
“人不是我杀的。”苏洛看了看自己一身血味的夜行衣,声音停顿了一瞬,“即使你们不相信,但我人到牢房时,他们已经遇害了…………我原本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只是想放他们离开地牢而已……”
任青澜听得一声嗤笑,明显不相信苏洛的说辞,“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狡辩的,爹爹,还是赶紧将这妖女收监,拷问出邪功的下落与魔教的密谋才是!”
苏洛对她的立喝恍若未闻,转回目光,安静的看向了萧云,“你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叶昀,唐念,江怜南,林旭,还有许许多多在云湖盟共事的同僚们,“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叶昀欲言又止,险些要上前时唐念从旁飞来一枚银针钉住了他的穴位,江怜南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瞧好戏的神情,一些人在苏洛的注视下撇开了目光,一些人面露疑色,但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
四周的气氛剑拔弩张,那些锋利危险的武器明晃晃的对着她,手持刀剑的人们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与隐约的畏惧,那神情莫名的熟悉,苏洛想了半天,突然回忆起那是多年前自己站在试剑大会比武台上,四周的观众与对手看向她的神情。
苏洛忽然觉得很累,原来在他们眼中她始终都只是绯刃的继承者,是血魔的传人;无论这些年间她交了多少朋友,为云湖盟做过多少事,在江湖上救过多少人,也始终摆脱不了这个名号。这些人始终都觉得她体内留着跟传说中那个血魔一样的暴戾之血,他们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忌讳与防备,一旦遇到想这次般的契机,第一时间就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她终究与萧云不同,即使跟他一样武功高强,做一样的事,走一样的路,到头来也不会被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士所接受;打在她身上的烙印,从一开始就跟萧家这样正气的名门大派全然不同。
“我只最后说一次,人不是我杀的。”苏洛的声音变得有些疲惫,却坚定而决绝,“不管是七星连环坞的大家,还是林远师兄,或者是那个死于掏心融骨的人,都不是我动的手。我不知道天魔噬心*为何重现于世,更不会与魔教同流合污;我出现在此的原因是为了释放被关押的水寨岛主,对此甘愿受罚。而要说我唯一对不住的人是谁,那只能是含冤受辱因我而死的七星连环坞首领,贪狼。”
黑衣少女的声音清远,一字一顿。她持剑的身姿站的笔直,带着一股凛冽的战意,自身面对众人的包围却毫无惧意,仿若厚铁般坚不可摧。不少人因她这蛮不讲理的辩解而心生怒意,一时间拔剑声不绝于耳,青麓剑派的弟子更是群情激奋,呈剑阵的形状将苏洛团团包围。
“证据已经摆在眼前,岂容你胡乱狡辩?”先前那镖局领头人出声高喝,一时间响应声四起,苏洛恍若未闻,直直的看向萧云与任千行所在的方向,既未拔剑,也未束手就擒;她在等待云湖盟的回答,若是为私自释放要犯被捕她心甘情愿,而若是作为邪功一案的凶手,苏洛断然不会就此罢休。
“阿洛,你只用回答我一个问题。”从看到苏洛起就一直未开口的萧云终于发出了声音,众人都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时间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两人的身上。萧云伸手捏了捏眉心,看上去也是非常疲惫,竟与此刻的苏洛别无两样。
“林远遇害那一日晚上,离开云湖堡以后,你到底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