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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夜扔下那一枚烟/雾弹后,却是苏洛拼尽了最后的气力让两人得以迅速消失在了萧云的眼皮底下。二人慌不择路的逃进了溶洞四周的另一条山洞之中,疾行了很远,确定萧云不会立刻追来之后才停下了脚步。
饶是李舒夜经过这一番疾行也有些受不住,更别说重伤在身的苏洛了。绯衣少女刚一停下来就扶着岩壁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李舒夜隐约看到那血中包含着一些内脏的碎块,不由得心如刀绞。
他扶着苏洛慢慢靠着岩壁坐了下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自己平静下来,为苏洛的伤势仔细把脉。他一握住苏洛的手腕便又一次陷入无法抑制的心慌之中,苏洛体内经脉寸断,骨血也在不断崩溃之中,她现在还能走动全凭着一口气以及体内红尘心法的加护。然而那内力虽是护住了苏洛的心脉未被萧云震碎,却也因此乱了方寸,如今就如一群野马在她体内四处乱窜。
骨血崩溃,经脉尽断,又有失控的内力在体内四处激荡,是以苏洛此时满头白发双眼碧绿,根本是运功过度,却又无法收回的状态。
越是诊断的详细,李舒夜就越止不住心慌与颤抖。若是放任不管的话苏洛最多三日便会死于血脉衰竭;然而这伤势根本是救无可救,普通习武之人绝对抵不过萧云那最后一击,苏洛能撑着一口气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若想保住她崩溃的经脉骨血须得先化解体内失控的内力,辅以温和补血的药方缓养,然而真这么做的话且不说会导致她一身武功尽失,失了内力的保护,苏洛的心脉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更别说缓养了。
无论从哪个方向考虑最终都指向了死亡的结果,一时间李舒夜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早已失了平日里的冷静沉稳,苏洛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向了他,轻轻摇了摇被李舒夜握住的手腕,翠绿的眼瞳中满是担忧。
“舒夜…………”绯衣少女艰难的开口,努力扯出了一个微笑,嘴角却有血迹滑落,“萧云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他不会放过我的……你……别管我了……先走吧……”
“莫要说话,省些力气。还是阿洛你觉得我是会在此时抛下你独自逃命之人?”李舒夜面沉如水,他深深的看了苏洛一眼,绯衣少女有着诡异的白发绿瞳,李舒夜却是觉得莫名的熟悉,仿佛这才该是苏洛本来的样子;少女嘴角的血迹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伸手缓缓擦去了那一抹鲜红,只觉得体内郁燥之气一阵一阵的翻涌上来,搅的他心神不宁,全然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沉稳。
他对苏洛很有可能死在自己面前的事实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之感,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连苏洛也看出了他的异常,因而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阿洛,有我在便不会让你出事的,一定不会。”李舒夜转过身,让苏洛趴在自己背上,背着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萧云必然会发动所有人的力量来寻找他们,两人必须在被找到之前走出地宫与等在外面的李洵取得联系,方有一线生机。
李舒夜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安慰苏洛,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眼下苏洛的情况危急,他们又处于被萧云颠倒黑白,被众门派围剿追杀的情况下,能否顺利逃出地宫才是最首要的问题,他断然不能在此时失了理智,否则苏洛跟他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李舒夜背着苏洛艰难的往前走着,所幸之前的冰蚕蛊略有疗效,否则眼下他连背起苏洛前行都做不到,那才真是山穷水尽了。他在脑中仔细的将眼下的处境思考了一遍,他们不能从来时的原路返回,萧云必定会派人严守溶洞内各个出口,再者苏洛重伤,没有轻功的他根本过不去那深渊之上的铁索桥,唯有另寻出路才行。
这一路上溶洞里都时有阴风吹过,洞内的空气也足够火把燃烧,李舒夜断定这溶洞中必然还有别的出口,他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前行,希望以此为线索找到另几处可能存在的出口。
“舒夜……”苏洛微弱的气息吹在他的颈边,李舒夜略略回头,看到一缕雪白刺眼的发丝滑落下来,心痛莫名。他从未见过这样奄奄一息的苏洛,那个绯衣少女该是一直朝气蓬勃的笑着,无往而不胜才对。
“……抱歉啊,让你看笑话了……”苏洛嘿嘿笑了一笑,体内激荡乱撞的力量让她周身剧痛,声音艰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傻?……明明是……那么显然的事……”
苏洛已然说不出话来,李舒夜前行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感觉到肩头被濡湿了一片。他心中骤痛,忽然就痛恨起了自己,明知道萧云心中有鬼,明明早就在路上看穿了萧云使得把戏,却非得留到最后,当着苏洛的面揭穿,好让她彻底看清萧云的真面目,彻底与那人决裂。
苏洛重情重义,那个她初出江湖,在最单纯美好的年纪相遇同行的人在她心中会有怎样的分量,李舒夜怎会不知道呢?即使萧云不相信她,甚至当着江湖中人的面逐她出云湖盟,苏洛大概也是没想过要报复的;她从未怀疑过萧云,所以如今得知这血淋淋的真相之后,她心中所受的痛,大抵比身体上的伤还要痛上百倍罢。
而苏洛心中的伤口,却是他帮着萧云,用最惨烈的方式狠狠撕开的。
——只为了他那点想要独占苏洛身心的,卑劣阴暗的心思。
李舒夜心中懊悔无比,此刻听到苏洛的声音,更是痛彻心扉,“我怎会觉得你傻?阿洛……莫要说话了,会牵动你胸前伤口的。”
苏洛抱着李舒夜脖颈的手微微紧了紧,她轻嗅着青年身上隐约的药香,心中略略安心的同时,却也更多了一丝苦楚。她快要死了吧,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了,身在江湖总有这么一天,苏洛早有准备,然而一向对生死处之坦然的心,此刻却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遗憾之感。
不是为了背叛重伤她的萧云,而是为了眼前这个一心护着她前行的人,还有那没来得及看得清,道得明的陌生心情。
“……舒夜,说起来每一次救我的人……都是你呢……”苏洛微微笑了笑,内力激荡的剧痛让她有些神情恍惚。趴在李舒夜不算宽广却坚实的背上摇摇晃晃的前进,她蓦地就回想起了那个与李舒夜初相识的酒楼,那一晚他在云湖堡挺身而出的样子,他为淮南百姓义诊时的心怀苍生的风姿,那两盏相互偎依飘远的河灯,雪下的琴与剑舞,还有他在万千腐尸群的包围中望向自己那坚定而温和的冰蓝色眼睛。
不知不觉间,她与李舒夜已然拥有了这许多的回忆。苏洛原以为她会为萧云的背叛与伤害痛彻心扉,然而真到生死大限之时,脑中浮现的却都是跟李舒夜一起度过的时光。
李舒夜是特别的……苏洛明白了这个事实,然而再往前一些,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能懵懵懂懂的前行,直至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了吧。
她在心中苦笑了一声,愈发拥紧了李舒夜的后背,将脸彻底埋了进去。
“能与你相遇……我很开心……舒夜。”
“你再说话,我就吻你了,阿洛。”那仿佛道别的语气让李舒夜心中骤紧,故意呛了她一句,苏洛低声一笑,而后果然再未开口。
李舒夜背着她勉力前行,在拐过一个洞口后来到一处十分湿润的地方,李舒夜就着岩壁上月萤石的微光看了看,却是一处自溶洞中流过的地下泉,泉水清澈透底,他慢慢地将苏洛放了下来,而后拿出竹筒,去地泉边取了些水过来,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了一些。
苏洛满头都是冷汗,脸色苍白,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一般,一头白发如雪,衬得她更加虚弱疲惫。李舒夜搭上她的手腕仔细把了把脉,面色微沉,苏洛体内激荡的内劲令她疼痛难堪,而血脉崩溃的速度也在加剧,在这么下去不出三日苏洛便会死于血脉衰竭,而三日之中能否顺利逃出地宫,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阿洛,很痛吗?”李舒夜心疼的用手巾蘸了些水,一点点擦掉了苏洛额上的冷汗,恨不能代她受过。苏洛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如纸般苍白而脆弱,只有那一双碧绿的眼睛微微泛光,是她唯一活着的证明。
苏洛也是痛的狠了,这一路漫长的疼痛折磨的她有些神志不清,她恍然的看着李舒夜,目光氤氲,仿佛是受极了委屈的小动物,“…………痛……”
激荡的内劲犹如刀锋般一刀刀剐着内脏,骨骼也仿佛要融化般剧痛,然而这些都抵不过心中一阵阵擂动的痛楚,苏洛抓住李舒夜的手,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舒夜,我好痛……”
李舒夜见惯了少女平日里犹如出鞘之刃般锋利的模样,何时见过这样脆弱无助的苏洛?他心中剧颤,用力反握住苏洛的手,颤巍巍的贴到了脸上,缓缓摩挲着。
“没事的,阿洛。我这就让你不再痛了,好不好?”他闭了闭眼睛,在心中下定了决心,睁开眼静静的看了苏洛一会儿,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样都刻入心上。
李舒夜取了一根银针刺入自己的血脉之中,直到那冰迹上行至银针一半处才拔出。他捏着银针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在剧痛中挣扎的绯衣少女,将那银针缓缓刺入了苏洛的昏睡穴中。
“睡一会儿罢,阿洛。”他的声音温和无比,一手捏着银针,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苏洛的白发,而后撩开她冷汗淋漓的额发,在那里轻轻留下了一吻,“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