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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么乒乒乓乓地直接在屋里打起来了。
柳铭川自幼受家中栽培,七八岁时便被霄国武林大派萧山剑派的长老收为弟子,如今更是年少得志,早早便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便是同辈弟子中那些大了他十几岁几十岁的师兄们,几乎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平日里出门,谁人见了不赞一句少年天才?
可偏偏面前这从来没听说过的柳家叛子,竟一个弹指间便轻轻松松将他手中宝剑给震飞了,这是何等威能,怎地不让他心中大骇!
他不停在心中说服自己,这只是对方趁人不备!脑袋一热,当即便拾起长剑猛攻而去,直至两人拆招到了院中,他已感到十分吃力,对方却依旧游刃有余的样子,才渐渐冷静了下来,心道不妙。
他此次跟着长辈前来,本就是家中打算仗着他霄国武林天才的名头,来对柳栖雁施以威势,好在接下来的谈判里多占些好处,若自己就这么惨败,那祖父的计划又要如何继续下去?
心念电转间,柳铭川已有退意,奈何柳栖雁虽是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节奏,密集的攻势却如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连绵不绝地涌来,让他半点不敢分心,更无法轻易退出战圈。如此拖延得越久,他心下便越是焦急万分。
反观柳栖雁,几百招拆下来,他身形依旧不疾不徐,显见是没有用尽全力的,神态间悠然自得,嘴角更是挂着一抹浅浅的坏笑。
慕长云心知他接下攻势逗弄这少年,是有心试探三人此行的打算,因此并未介入,只沉默站在门而身后屋内的柳老太爷与他儿子二人,看似老神在在,拿着架子坐在屋中静候战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手中不断拿起放下的茶盏,出卖了其心中的越发不安。
“父亲,川儿这般是否有些太过沉不住气?”
“无碍,五郎态度不佳,川儿少年莽撞,能这般试探一番也好。”
慕长云看着院中情形,耳中却能轻易听见身后那两人的窃窃私语。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满是讥讽。
只听他们还在继续谈话:“此番来寻我等之人,自称云曦楼梁长老属下,我等既然持其信物而来,为何这位长老却至今未有现身,方才门口那护卫神色亦有些怪异。父亲,儿子总觉着其中怕有蹊跷。”
闻言,老头细细回忆了一遍自家三人来这城里三日的境遇,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带他们来此的信人自前去覆命后便一去不返,三日焦急等待毫无音讯,而今日午后他们主动找上门来,反反复复折腾到夜间方见到正主,若不多想,这些细节也无关紧要,可此时一多想后,老头额上忍不住有些冒汗。
他决定此行确实有些仓促,但不是蠢,若真是个蠢材,也不能在几个庶子的争夺中胜出,更在多年有心经营下让乡邻们都相信他所在的乃是嫡支了。
但是,即便如此,贪婪的本性依旧让他镇定下来。捋了捋胡须,他慎重道:“你我想要达成此行的目的,怕是不会如之前所料的简单。但川儿的武学天赋,他师父都曾亲口夸赞,当世少有,只需其将五郎击败,吾等自立于不败之地。”
“父亲所言极是。”
旁听无障碍的慕长云:“……”想得美!
而身在战局中的柳铭川,此时再无半分自傲的情绪了。战至此时,他早已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功夫比他高出了不止一二个大境界!甚至sq对方无意中流露的威压,比之他那高深莫测的师父还要来的可怕!
他想要安慰自己,对方毕竟年长自己十岁,但心底有个更清晰的声音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这般差距,岂是短短十年便可以达到的?!
又是几十招,柳铭川已感力竭,手中长剑几乎要举不起来。柳栖雁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无趣。
还以为柳家这么得瑟地推上前台来挑衅的,会是如何惊才绝艳的人物呢……这么几下就不行了,真是没意思。
左手轻挥,气劲自然而然泻出,柳铭川只觉明明距离对方尚有不短的距离,却也突然被击飞,直直地便摔进了厅堂之中,虽未受伤,却竟是手软脚软一时爬不起来。
挣扎了片刻,他突然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跨步而入的柳栖雁。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气劲外放?!
而堂中两人更是再无法安然端坐,原本的信心满满顿时粉碎成灰,面上神情惊骇欲绝。
“川儿!川儿你怎样了?”两人一见柳铭川爬不起身,顿时心中惊惶,柳老头更是厉声对柳栖雁道,“五郎!川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侄,你怎可不顾念亲情,重伤于他?!”
柳栖雁随意瞥了对方一眼,便不再理会,轻轻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跨着方步径直走到慕长云身边,撩起下摆,便通身气派地坐在了另一边的主位上。
“柳大老爷此来所为何事,不妨直说吧!”
柳铭川此时终于坐起了身,他心知自己并无内伤,身上甚至不会留下什么淤青,只是这柳栖雁下手实在够黑,专挑痛的地方揍,而最后那一下劲气外放,更是直接打灭了他心中所有的自傲与气焰。
即便是武林中那些隐士名侠,能做到这点的也寥寥无几,而柳栖雁,他才不到三十岁!
自己被称为天才,此时看来却如同一则笑话,却让他半点也笑不出来。
柳老头见孙子无事,来不及放松一口气,闻言抬头看向自己的这位堂侄,抖了抖嘴唇,终究呐呐不成言。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眼前这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搓圆捏扁的幼儿了。
即便云曦楼在霄国武林早已式微,也依然是瘦死的骆驼,他柳家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而能在其中坐上楼主之位的,又怎会是简单的角色!
反倒是他之前,以为仗着长辈的辈分便可在他面前说一不二,仗着家中的少年天才便可在此耀武扬威的想法,简直愚昧到可笑。
他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与其说他是听信了他人之言,对那所谓的侄子言行怒发冲冠而来训斥,还不如说他是在打着当初被柳栖雁带走的,他的祖母与母亲嫁妆的主意!
他想以武力胁之,再以人伦斥之,盘算着终能将他彻底逐出家门,从来强要来那些被带走的财物。
可如今……
一场败,如醍醐灌顶。
他被周围人对于孙儿的赞美之词冲昏了头脑,被梁长老派来的亲信所说的娈宠昏聩之言迷惑了理智,更被心中无穷的贪欲蒙蔽了双眼,傻呵呵地带着儿孙,跑来这曾经亏待过的侄子面前自取其辱。
此时的他哪里还敢口出恶言?那些嫁妆,更是半句不敢提起,生怕被柳栖雁发现了他真正的来意。
只见他脸上迅速挤出了一个殷勤的笑容,起身极为热络地应道:“我等自听闻了五郎的讯息,便动身赶来此处,本是极为关心你的境况!五郎幼时离家后便杳无音讯,实在是不该!岂不知家中亲眷心中的担忧关怀?”
慕长云听着这话,心中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这柳家人没脸没皮的性格,大概真的是遗传的?而眼前这人显然段数比之柳栖雁还高了不少,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能把他自己都感动了。
而柳栖雁显然也被肉麻得够呛,扯起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下与柳家本无瓜葛,亲眷什么的,柳大老爷还是莫要胡说,还是说,柳家其实是想我归去故里,与县丞城领好好说道一番,这柳家的归属问题?”
年长的两人闻言,同时脸色一青,狠话含在嘴里却说不出半句,简直憋屈到了极点。
至于柳铭川,他直到跟随父祖离去时,也未从巨大的打击中醒来,整个人失魂落魄,心境怕是遭受了极大的挫折。
慕长云与柳栖雁一同坐在檐下,看着一无所获的三人,蹒跚的身影在侍者的引领下越走越远。侧头见他神色淡漠,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换来爱人抬眸一笑。
“那少年若是不能从失败中走出,此生的武学进境只怕止步于此了。”
“他家人对他的言传身教便是如此,心性自是难以提升。”慕长云自然不会对其有半分怜悯,见爱人并没有沮丧或伤心,便放下了心来。
柳栖雁转头又看了看远方,低声一笑,道:“自离开柳家,我便是无家之人。长云,幸而有你。”
慕长云的回答是,伸手揉了揉他满脑袋的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