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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架连弩却是唐无臻刚刚放好的。他眼见曲天鸣受了伤,自然想主动出手逼退唐无泽,可他却没料到唐无泽居然这般心狠手辣,宁可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将曲天鸣置于死地。
“我早知道大师兄没有这么好心,想不到大师兄翻脸居然比翻书还快。”唐无臻停了连弩冷笑道,“说什么不同我多费口舌由我自己决定,原来都是唬人的假话。你不过想先杀了天鸣,然后再逼我主动回到唐家堡罢了……”
唐无泽还未答话,一旁的薛西斯却嗤笑道:“小师弟说话要注意些,无泽既然能直接将你这武功差劲的人直接掳走绑回唐家堡,又何必说假话骗你?他根本不屑干这种棒打鸳鸯的无聊事情……”
是啊,唐无泽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有自己的理由。也许因为这五毒弟子是他许久以前的一个仇人,他才这般反常。薛西斯暗自安慰自己,只是这理由却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他从不知道这唐门杀手竟也能干出这么冲动的事情来。
自从见了这五毒弟子的第一眼,这人偶一般兵器一般冰块一般的唐门杀手,忽然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倏然间有了凡人的喜怒哀乐与求而不得,只是让他活过来的人却不是薛西斯,而是一个陌生至极的五毒弟子。一想到这,薛西斯却有些心酸难耐。他苦涩地摇了摇头,心中终究存了一丝期待。
可唐无泽却并未答话,他只是毅然决然地抽出了匕首,表情漠然又冷静,仿佛和他之前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曲天鸣却看到,这唐门杀手的眼神极炽热又极锐利,竟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杀意凛冽温度滚烫。
他好像以前见过这样一双极漂亮的眼睛,似火焰又似雾霭。曲天鸣怔了怔,竟不管自己还在淌血的伤口,轻轻地问:“我们之前见过么?”
“没见过。”唐无泽冷声道,“我们从来没见过,可我却想杀了你。不为我那蠢货师弟,只为了我自己。”
唐无臻一听这话,却立刻急了。他将手中的千机匣对准唐无泽,神色如冰:“大师兄要杀他,便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若是死了,你便也不活了?”唐无泽却嘲讽地笑了,笑容竟带着几分凄凉,“这世间哪有许许多多称心如意的事情,又哪有那么多容你选择的余地?!”
这一向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唐门杀手,突然像个年幼稚拙的孩子一般,愤怒地恼恨地大喊道:“哪有那么多如果,哪有那么多也许?晚了,一切早就晚了!”
那一刹,薛西斯心中那尊冷如冰雪完好无缺的人像,忽然间分崩离析不复存在,风一吹碎屑就散落满地。原来这唐门杀手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不甘心不情愿,他也会任性也会后悔也会无奈。只是唐无泽却将这一切死死压在他心底,从不让其余人瞧见一丝一毫。
只有,只有在这五毒弟子面前,唐无泽才重新活了过来。他才变成了一个会哭会笑的普通人,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可自己又算什么呢?一个唐无泽避之不及的熟人,一个很黏人的同伴,还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薛西斯仰头望着这一片明丽如洗的蓝天,无比黯然。
曲天鸣竟丝毫不顾自己刚刚被唐无泽捅了一刀,无比笨拙地安慰着唐无泽:“你别难过啊,我看到你难过我也不好受。”
听啊,就连这人安慰唐无泽的话,也似曾相识无比耳熟。唐无泽只当他说的话是没用的废话,可他定会将这五毒弟子说的话当做不容违背的命令吧。薛西索性背过身去,不愿再看那二人黏黏腻腻。
“我不难过,从来不难过。”唐无泽无比漠然地说,“我说要杀你,就定要杀你,不管谁为你求情都没用。二师弟若是执意如此,那我就先杀你再杀他。”
好,果然让他猜中了。只这一句话,就让唐无臻绷紧了心弦不敢疏忽。他深吸一口气,示意曲天鸣躲到他身后来,随后却斜睨了薛西斯一眼,道:“若是阁下想和我这大师兄一起动手,尽管来便是。”
“这是你们唐家堡自己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干嘛要掺合进来。”薛西斯凉薄地笑了笑,淡淡地说,“你且放心,我绝不出手。”
此刻气氛阴沉得仿佛能结成冰,肃杀而不祥。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却无比突兀地插了进来,瞬间搅乱了双方升腾而起的杀气。
“谁要欺负我们恶人谷的人,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啊。”姜黎骑着一匹踏炎乌骓,悠哉悠哉晃到了这几人眼前,定睛一瞧却立刻笑了,“哟,谁居然敢捅天鸣你一刀子,真是胆子大。若是你死了,事情就无聊了。世间再寻不出你这种奇怪的好人了……”
姜黎先是随意瞥了唐无泽一眼,随后又望了一眼薛西斯,不大能确定。他喃喃自语道:“唐门杀手和明教刺客,莫非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逸文,赶紧来看看这两位是不是你的熟人!”
最后一句话却是扯着嗓子喊的,而后一个身骑白马的明黄身影远远而来,模模糊糊看不清脸。
逸文,莫不是上次那位被他们俩狠狠得罪过的藏剑弟子叶逸文吧?薛西斯一看这恶人天策来了,便觉得事情有些糟糕。若是那藏剑弟子再掺和进来,就是实打实地四对二,简直再糟糕不过。
薛西斯虽然有些心灰意冷,终究还是不愿唐无泽为这种事情白白受伤流血。他压低声音对唐无泽道:“无泽,情况不好,我们快走。”
可那唐门杀手却恍若未闻,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只是眨眼功夫,那藏剑弟子便到了他们眼前。叶逸文平静地望了一眼那二人,淡淡地说:“事情可巧,可不就是这二位。上次这位无泽公子说他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倒不知这回谁要承谁的情。”
叶逸文本以为一贯牙尖嘴利的唐无泽定会噎他两句,可唐无泽却只是死死盯着曲天鸣,目光炙热又执着,简直能让人遍体生寒。
上回这唐门杀手将他一颗真心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一脚,语气轻蔑笑容冷淡。叶逸文还以为唐无泽早就太上忘情无坚不摧,原来唐无泽自己却也是有心的,当真可笑。唐无泽既然有心,为何能那般绝情狠心地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若是,若是这唐门杀手落在他手上……
叶逸文眸光深暗,轻声慢语道:“那次你们二人说要以二敌一单挑我,这回却换成两位以二敌四,真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
那唐门杀手漆黑纤长的睫毛轻轻眨动了一下,叶逸文却瞧出几分脆弱无依的意味来。他不由暗骂自己中了邪居然会心软,简直没救了。
“废话真多。”唐无泽忽然冷笑了,“几位可真是有信心,你们就以为今日我会死在这里么?真是小瞧我唐家堡的功夫……”
话音未落,那明教刺客并唐门杀手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叶逸文却并不惊慌,他一记鹤归孤山狠狠砸向了唐无泽刚才站立的地方,烟尘四起,只是唐无泽终究没有现身。
唐无臻却知道他这位大师兄本事大得很,若是那般容易就被叶逸文砸中,唐无泽也就不配当逆斩堂的杀手了。要对付唐无泽,他却也有自己的方法。而后唐无臻却在不远处放一处毒刹与一个天绝地灭,他知道唐无泽隐身之后走不远,如此一来倒有几分机会将唐无泽逼出来。
可随即而来的却是一记流星一般焰火一般的追命箭,唐无臻险些看不清这弩/箭的去向。这追命箭的角度刁钻速度又极快,瞬息之间就到了曲天鸣身前,眼看就要击中曲天鸣的胸口。
姜黎终于出枪了,他出枪如龙气势锐不可当,刚好击中了那发十分要命的追命箭,一贯到底势如破竹。
“今天这次只是见面礼,我总有一日要取阁下性命。”那唐门杀手的声音冷如冰雪,“倒看几位能护他到几时。”
还未等曲天鸣几人有何反应,那唐门杀手同那明教刺客已然运起轻功飞得远远的。姜黎杵着枪望着那远去的二人,感慨道:“逸文,你这位心上人还和以前一般嘴毒又性格差劲,简直一点没有变。”
“谁的心上人?”叶逸文只是淡淡反驳了一句,随后他却转向曲天鸣道,“不知阁下和唐无泽有何仇怨,为何他要这般不管不顾地追杀你?”
曲天鸣却不由握紧了唐无臻的手,皱了皱眉道:“我也奇怪为何我哪里得罪了无臻的大师兄,我以前从未见过他,这简直再蹊跷不过了。”
叶逸文听了这话,却立刻沉默了。谁知道唐无泽究竟发什么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追杀曲天鸣?
唐无泽好似他始终解不开的一个谜,只是他却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简直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