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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其实一直都躲在后头。
苏勒的做法他这个年纪也已经能看明白了，只觉得为四姐不值。苏勒对胤禛简直上心到了他和五哥都觉得嫉妒的程度。
苏勒对兄弟们其实都不错：跟五哥年纪相近，什么事儿都帮着五哥想好安排好，自己的奶兄送给五哥当奴才，什么事儿都办得妥妥帖帖；胤禟自己是四姐看着长大的，听说小时候自己和姨妈生的弟弟被人下药害了，还是四姐想办法救活的；至于十一弟胤禌，四姐简直是事无巨细地关注，生怕他有一点儿不舒服生了病。
额娘只有他们兄弟三个，没有生过格格，对四姐尤其好。中间当然有儿子生多了喜欢女儿的原因，可四姐对额娘、对他们真心没得说。
然而四姐和四哥的关系，在他们看来，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四姐在宫里头可是红人，皇阿玛和老祖宗都格外看重她，从前年选秀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据说当年她养在宫外头的时候，有个庆云茶会，里面领头的姑娘和四姐关系都很不错。这些姑娘选秀之前到慈宁宫的时候，老祖宗还特意夸四姐有眼光。
而且从胤禟对生活的仔细观察来看，四姐的功课明显比五哥还要忙，也远比五哥有本事。有时候淘气起来，四姐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遇到不会的问题，五哥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来的，四姐简直张口就来还能引经据典。胤禟觉得之后不论四姐嫁到哪里，皇阿玛肯定都不会放过她的。这也是为啥四姐凶巴巴的，动不动就训人好好学习，他们也还是愿意粘着她——以后要是犯了事儿，还想求四姐出手呢。以四姐的能力，感觉就没她平不了的事儿。
可胤禛不过是养在皇贵妃名下，也不见得有多尊贵的身份的。听说学问、骑射也都是一般，还是个死刻苦的类型。胤禟最看不上这样的了，没天赋就安安心心的混混日子了事，反正天潢贵胄，总不会少了吃穿，一副努力用功求上进的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然而四姐大约就偏喜欢胤禛这样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往他那里送，那只小狗就是姐姐送的。从来对着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就算他像现在这样摆个臭脸，四姐也从来不发火儿。哪里像是对他们这些弟弟？之前还挺八哥抱怨过，姐姐就是喜欢四阿哥，对四阿哥微笑和气，对他们动不动就揪耳朵。
胤禟磨磨蹭蹭地蹭出来，看着胤禛就是一副没好气的表情。苏勒是她姐姐，勉强给八哥这样识趣的外人分享一下已经觉得很委屈了，关他老四什么事儿啊？隔三差五总是请她去阿哥所不说，姐姐还总得受他的气。
“四哥你有火儿也该冲着我来，对我姐姐发什么脾气？你当着奴才的面把狗毛扔了她一身，我可都看见了。”胤禟挺着胸膛，一副护短的样子。
苏勒忍不住皱眉，还真是熊孩子。原本都没什么事儿了，要是再闹起来更是麻烦，“胤禟，先给四哥道歉。”
“我——”小肉球感觉自己充满了委屈。
胤禛火其实已经消了，此时正处于看胤禟一眼都嫌烦的时候，不屑地抿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说道，“刚才不是还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是不道歉，她的弟弟自己没管好，我照样找你姐姐麻烦。”
胤禟是个义气的人，自己再委屈，也绝对不能牵连苏勒，硬着头皮打了个千儿，一个一个的字，像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我对不住四哥，请您原谅。”
胤禛垂着眼帘看着胤禟，却不叫他起。
苏勒走过去把胤禟拉起来，整理了一下他一身脏兮兮的孝衣，说道：“这事儿也不能这么算了。就是四哥这里说得过去，我也说不过去。胤禟你在边上站着，我倒有个处理的法子。”说完对边儿上的人吩咐道：“让何玉柱进来。”
胤禟想起刚进来告状的时候，说小狗是何玉柱给剃光的。其实也是存了个心眼儿想要让姐姐别责怪他。何玉柱是四姐的人，四姐也一直没避讳让他知道，胤禟也不是太在乎这些事儿，对何玉柱是所有太监里最信任的。
本来想这事儿安在何玉柱身上，四姐应该也不怎么会为难自己人。就算让四姐骂上几句，罚上一回，等回去的时候多给他点儿银子也就是了。何玉柱家境不好，有银子就能高兴很久，也不会记恨他。可这时候四姐当着胤禛的面儿让何玉柱来，胤禟也有些担心了，四姐能放过自己人，胤禛可不会手软的。
何玉柱额头已经磕肿了。应该打方才起就一直跪着没敢起来，走进来的步子都是踉踉跄跄的。
“奴才给四爷、九爷、四公主请安。”何玉柱开口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
胤禛认得这个太监。这是苏勒的心腹，对苏勒最是忠心。翊坤宫总管张起用的徒弟，曾经跟了苏勒一段时间。不过苏勒身边一直是那个小桂子最得宠，何玉柱混得不怎么如意，后来也不知怎么就调去伺候胤禟了。胤禛不知道这事儿跟这个奴才到底有什么关系，苏勒做事往往出人意料，还得看了才知道。
苏勒简单介绍，“这是何玉柱，胤禟的太监。胤禟到哪儿都喜欢他跟。九阿哥不养宠物，我也没见他喜欢什么旁的东西。这个奴才他最喜欢，就只能委屈他的了。胤禟剪了满仓的毛，我看四哥不妨剪了何玉柱的辫子，也给他剃个秃子。”
何玉柱跪在下面，脸色都变了。然而掉头发总比掉头好，也只能趴着。
胤禛却笑了，“这主意不错，够公平。”
“不行！人怎么能跟狗比？”胤禟着急了，直对着苏勒使眼色，“再说没了辫子，他怎么见人啊！”
“着急好，着急才显得这办法出的不错，”苏勒拍了拍胤禟的背，“有什么打紧，头发没了还能长，他还能带个帽子呢。你不是想要鹰么？赶明儿姐姐送你一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惦记四哥的满仓。”
“姐姐，你不是要护着我么？”胤禟撅着嘴，格外不满意。
“这还不算护着，你是缺斤少两了还是哪儿磕着碰着了？还平白得了只鹰呢。”苏勒的食指刮了一下胤禟的鼻子，“少淘气，少惹事。想要什么，只管过来跟我说。祸害自己人都好办，祸害到外头，人家找上门来，就只能受委屈。明白了？”
这话是说给胤禟听的，也是说给胤禛听的。她有她的立场，有她需要保护人。或许会给胤禛主持公道，但对苏勒来说，胤禟永远都是自己人。如果有一天，胤禛还要像历史上一样杀她的九弟，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胤禛并没有对苏勒的话有多么上心。这事儿解决得还算让他满意，苏勒还派人过来照顾满仓，顺便送来很多的满仓刚好能穿的小狗衣。尺寸刚刚好，满仓穿上威风凛凛的。有一套依着八旗的铠甲样式做的，满仓穿上赫然变身八旗勇士。胤禛对着自己的小狗玩儿cosplay很开心，全没想到这时候康熙把苏勒叫过去调查他的黑历史了。
康熙瘦了不少。好几天没怎么吃饭光悲痛了，人整个都脱型了。苏勒请安的时候进了一份老火汤，丽门的美人儿熬的，苏勒不过借花献佛。用了不少山菌，味道格外鲜美。康熙守孝茹素，御膳房也不敢做肉，苏勒没吃着御膳，但这几天的伙食简直差到没边儿了，苏勒想了几次南三所和御膳房这么近，要不要直接杀上门去让他们做点儿能吃的东西。后来还是被丽门之中多才多艺的妹子们拯救了，本着孝敬老爹的心，也给康熙顺手带了一份。
康熙胃口恢复，喝着觉得格外顺口，夸了苏勒几句，就问起了胤禛的事儿：“听魏珠说今儿四阿哥跟你闹起来，外头好多人都知道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都是胤禟胡闹，说四哥养的小白狗身上有撮儿黄毛，剪掉之后全都白了，也是为老祖宗戴孝，就把那小狗儿全剃秃了。四哥平日里最疼那小狗儿，这几天哭灵又累着了，也就没控制住脾气，发了一通火儿。胤禟已经道歉了，四哥也没怪他，就是兄弟们之间闹着玩儿，不当什么大事儿。”
“你倒是会帮他说话，自小一起玩儿大的情分，果真不同。朕怎么听说闹得挺大，四阿哥扔了你一身的狗毛，当众动手动脚的，还在孝期里，这般喜怒不定的性子，可真不像话。”
苏勒一惊。合着四爷的“喜怒不定”竟然是这么来的？
“四哥从小就是真性情。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苏勒当然睁着眼说瞎话，她答应了帮胤禛把这事儿平了，要是到头来还得了这种评价，还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真性情的人，对人好才是真好。我瞧着三哥和四哥与太子哥哥关系都不错，不知道太子哥哥心里怎么想，但我看他反而更喜欢和四哥说话。不绕圈子，为人实诚。”
“合着他这样对你，你还觉得他真的对你好？”康熙促狭地看着苏勒。
“人对着自己人才展示出最真实的一面啊。今儿要不是我，四哥真不至于发那么大火儿。手足兄弟就是如此，不必担心别的，有怨气就说出来，有不满也可以说出来，闹得再大，也没有隔夜仇的。”苏勒知道这才是康熙爱听的，说起来自然格外顺口。
“正是这样！我看历代君王，未有如朕这般子女之间亲近无间的。乃是教导不当之故。朕让你们从小读书明理，才是正途。”
“皇阿玛说的正是。太子哥哥的出色自不必提，就算是九弟那样喜欢招猫逗狗的，如今都能看俄文书了。我朝皇子，比前朝强太多。”苏勒夸起数字军来毫无压力，“从上头往下数，大哥武艺高强、文韬武略；三哥文采斐然、词章锦绣；四哥铁画银钩、八体风流。小的几个还不大看得出，但都是刻苦的，不愁成不了器。”
康熙听得高兴，“就你会说话。”
把便宜爹哄开心了，苏勒才退出来。喜怒不定的话题也就没有继续下去，反而胤禛成了证明康熙教子有方的证据，还得了好处。
两人极有默契地都没有提到孝庄，这时候好容易平静下来，苏勒害怕把康熙说哭了，自己爹当着面儿哭，才是真够囧的。
爹这边把事儿平了，苏勒还得去给宜妃交代一下。
宜妃对苏勒的处理倒是没说什么，只问了一句：“胤禟年纪还小，只怕玩儿不了鹰。”
这时候胤禟还没搬出去住到阿哥所，还在陪着十一阿哥胤禌玩儿，一边儿说藏语，一边让胤禌猜到底是什么意思。听了宜妃的话，立刻反驳开：“我都是要上学的人了，可不小了。”
宜妃和苏勒都笑，宜妃嗤道：“那也没见你上学去。你五哥不是说让你先把《大学》背下来，我都没见你动过书。”
“额娘就爱念我，”胤禟不依，“我这不是陪着胤禌玩儿呢嘛，哪有那么多功夫看书。再说上学的时候就能背，有什么打紧。我问过了，老十也没看，不比他差劲也就行了。”
“额娘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混小子。你姐姐这么大的时候，都能作诗了，”宜妃笑骂。
“您可别再提我了，”苏勒在一边儿补刀，“上回胤禟还跟我闹呢，说我没事儿闲的，就爱读书，害得额娘心里把我当了秤砣，他们几个怎么称都是轻的。”
“本来就是。姐姐实在太厉害，就跟海东青似的，我等凡人只有仰望的份儿。”海东青是满人的神物，胤禟这样的说法，一半是因为真心崇拜苏勒，另有一半是因为苏勒身上经常带着海东青的饰物。那是十三衙门的标志，不过胤禟不知道罢了。
宜妃转头不看他，“他这说来说去，只怕养只鹰还不够，还想要那海东青养着呢。”
“海东青姐姐可弄不来，不过最近刚送来一只苍鹰，倒是可以送你。你是要自己熬，还是找人训好了再送过来？”
“别人熬有什么意思，当然得自己来！”胤禟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