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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日渐悠长起来,黄昏随着春的深入,来得渐渐迟了。
城市的上空是一张苍白的脸,单调得让唐果失了胃口。
不过蒋蒋似乎很有食欲,兴冲冲地把他带进了吉野家,给两人点了两碗山脚春笋猪肉饭,配着两碗菌菇蛋花汤。
瞧着大快朵颐的蒋蒋,唐果无奈得笑着,“难得你还这么有胃口。”
“不然呢。”他笑得很阳光。
唐果瞧着粘在他嘴角的饭粒,不禁也扬起了嘴角。
“不过,你今下午的表现,真挺让我们刮目相看的。我发现羌楷整个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压根就没正眼瞧过我。”
“今非昔比。”
“不求那家伙另眼相看,但求,别炒了我就好。我只是想能吃上顿饱饭。”
“怎么,你尽可在家当你的阔少爷,何必出来受这份苦。”
“少爷?我家又不是ktv。”
“你真逗。”
“我家可是穷得叮当响,当哪门子少爷。”
“我又不傻。”
“虽然我爸认识老总裁,但他们只是战友。纯粹的交情,没一点金钱关系,所以。我也只是这城市中,一名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小市民。”
“那可真有够不公平的。”
“还好啦,只要能让我吃饱饭,怎么都好说。”
“就这点出息。”
“这叫豁达,豁达,懂不懂?”蒋蒋抬眼瞧了一眼唐果,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哇哦——”他满足的赞了一声。
“我这还没吃几口,你汤都喝完了。”
“没事,我等你。服务员,再来一碗辣白菜猪肉饭。”
唐果惊恐地瞪着蒋蒋。“这可是晚餐!”
“知道,这世上,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
“早些回去写稿子。”
“知道啦。”蒋蒋从吉野家出来后,又在橱窗里买了只甜筒,吃得不亦乐乎。”
“创意这么棒,有了成稿的话,总裁肯定会委以重任。”
“你不会少吃点!”瞧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蒋蒋,唐果有些无奈地说道。
“知道了。不过,羌楷那家伙,越少接触越有益于我长寿,我跟你讲,每次见他,我的肾上腺激素都爆表。”
“有这么夸张吗?”
“可不是。”
两人聊得正欢,兀地从巷口里驶出一辆黑色宾利。蒋蒋一个躲让,甜筒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后,正巧落在了车窗的正中。
“快跑!”说罢,蒋蒋拉着唐果撒腿就跑。
车窗被缓缓的降下,一双锐如箭矢的目光,在稀薄的光中铺射而去。
羌楷瞧着正远去的两人,神情冷漠。
出了地铁站,天已经十十足足的黑了。
高耸的楼房把蒋蒋围困在一个方格里,看不见月亮,也没有星星。
小心翼翼地萌生出一层软芽的杨树,被路灯罩上一圈青胧的纱。
楼房上摇曳飘渺的灯,近似暧昧。
那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车子,和那个想见不敢见的人。
“你怎么在这?”蒋蒋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顺路经过,我以为你不住这里了。”
“上海的房价不足以让我们随处搬家。”
“你干什么!”蒋蒋对着夺走自己手机的周冬奕喊。
“闭嘴。”
“这是我的手机号,记得打给我。”
“我们早已不是曾经单纯的身份了。如今我们背负的,不止是蒋蒋和周冬奕这两个名字。”
沉默。
周冬奕蓦然抬头,盯着蒋蒋澄澈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像是要强颜欢笑,悲伤却肆意横流,那神态是被思念啃噬的,抓心挠肝的折磨,生得那般可怜。
蒋蒋有几分不自在,移开了视线,“我还得回去赶文案,明天公司见吧。”
“对了,谢谢你的盒饭。”蒋蒋回首,然后灿然一笑。继而急匆匆的向着夜色中走去。
周冬奕仰头望着天。空寂的天像是被哀愁填满了,那是欲说休说的落寞和纠结。
一股躁动的风,纠缠着杨树、灌木、和渐行渐远的两人。
他并没有发动车子,静静地坐着,看着前方的那个人走得那么义无反顾,自己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跟两年前一样。
风大了些,急促地吹着。
周冬奕打开车门,随后重重摔上。
他奔赴着,奔赴着那个两年前消失的人。
“两年前,你也是这么离开我的。”近似嗔怪的语气打在右耳根。
周冬奕从背后抱着蒋蒋,头伏在他的肩上。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的离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唤你回头。”
车水马龙,马龙车水。可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下来。
风淡淡地吹着单薄的衣服,聚集起淡薄的夜,越聚越浓。一片叶子兀地离了树枝,不知所措地缱绻。
路灯罩起白净的光柱,扬尘都无处遁逃。
那些所有渺小的、细微的东西全部躁动起来。
“记得在一起的第一天,你傻傻地问我,男生和男生恋爱会不会说分手,我说不会,至少我们不会。”
蒋蒋感觉那双胳膊搂得更紧了,那热热的温度离自己越来越近。暧昧的气息纠缠自己的脖颈,顺着自己的衣领一寸、一寸地靠近自己的心脏。
“可是那一天你突然说不爱了,我吓得不知所措,我大声的呼喊你的名字,我大声的喊,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直到那时我才发现,世界好大,我离你好远。”
“现在你又回来了,不要走了好不好。”近似哀求,夹杂着淡淡的哽咽。
静、肆无忌惮的静铺天盖地地弥散开来。
寂静包裹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那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一动不动,时间仿佛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兀地,一句声嘶力竭的呐喊,那来自灵魂深处的□□,重新唤起了这个世界的喧嚣和繁华。
音乐声、汽车的鸣笛、吵吵嚷嚷的人群……
“周冬奕,你已经成了一个父亲,成了一个丈夫。你不是孩子了,我们不能再任性下去。”语调清浅,温厚的不带一点的刺音。
他笑得一如往昔,阳光、爽朗。
蒋蒋挣开周冬奕的手,毅然决然的朝家的方向走着。
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才是我该走的方向,我不能回头,绝对不能。他想着,眼泪,在那刻簌簌地落了下来。
“那个叫周冬奕的男人,何其骄傲的男人,如今为何要伏在自己的肩上委曲求全。明明当初是他要结婚,为什么偏偏像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好好的。可是那无数只犀利的眼神,那无数张夸张的嘴巴。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世界这么大,又不是只你我两个!”
街边的书店放着缠绵的情歌,伤感的歌词一点一点痛击着蒋蒋的心。
泪眼婆娑,视线朦胧。
他甚至是忘了自己还在行走。
蒋蒋在小区附近的公厕里哭了许久。
他坐在马桶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啜泣声包裹着整个格子间,而他却一点都听不到。
直到那颗阵痛的心脏累了、麻木了。这才洗了把脸上楼,表情宁静泰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晚,蒋蒋再次睡意全无,他伏在桌子上,端详着对面楼上淡黄色的窗子,一直看,一直看,看了好久好久。
屋内并没有开灯,仅凭着幽暗的月光。
他把自己埋在夜里,什么都不想干,就只想这么坐着。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
玻璃窗子除了能渗透进黑夜,其他的便是装进了试图撑破黑夜的灯光。那么渺小,想抗拒、想挣扎,忽然觉得眼前亮了,可这亮却又实实在在的囹圄在黑暗里。
世界这么大,竟忽地发现,没有自己的一处容身之处,一处都没有。
周冬奕,那个试图敲开窗子的人。该如何帮他全身而退,那么自己呢,自己又该如何全身而退。
一抹蓝色的光兀地敲开了正聚集的黑。
蒋蒋瞧见短信,眼泪当即流了下来。
“我想你,从未停止。”周冬奕说。
只是遇见了不想辜负,可谁知,连说句我想你都这么心酸。有时挺爱这个世界,有时却又对它充满惧怕。
整个世界都在歌颂爱情,甜蜜的、壮美的、甚至是凄惨的,惟独自己,在感情里落魄至极。
那刻,雨便飘摇了起来。
窗子便也模糊了。
有些事,虽然不见光,却也是感人肺腑的。
就像这雨,所有人都拿黑夜无可奈何,惟独这雨,惟独这雨让它湿漉漉地、悄声□□着。
很显然,蒋蒋并没有时间或是心思完成他的样稿。
他甚至是没动一个字。
“果然只会空谈一腔大道理。”尤丽丽在研讨会上耀武扬威,很是得意。
蒋蒋自始至终都没没有抬头,他倒不是怕罗素失望的眼神,也不是惧羌楷冷如铁的神情,他只是怕瞧见周冬奕疲倦的神态,跟自己一样,倦怠不堪,让自己心疼。
近两个小时的会上,蒋蒋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从开始坐到结束。
他盯着会议室一处墙角的缝隙,目光呆滞。人们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大概连他自己也忘记自己了吧。
不知是所有人的影子悄悄得长大了,还是自己因疲倦和怯弱而逐渐萎缩,只觉得自己在渺小、渺小,一味的渺小下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笨拙的呼吸声,深沉而压抑的。
声音嗡嗡、嗡嗡地穿破自己的耳蜗。
眼下一白,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