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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凿凿没有犹豫多久,就下定了决心,因为第二封信来了,这次来送信的是慕容恪身边最亲近的云翼军首将月尧将军。
烤肉腥香的营帐里,月尧摘下自己兜帽的瞬间,赫连凿凿嘴里撕扯的肉停了一停,他的目光毫无顾忌的从她白皙裸~露的胸口扫过去:“你就是月尧?”
“我就是月尧。”她的声音清冷,和妖艳媚色的外表格格不入。
几个首将赤~裸裸的目光更加直接,几乎将她身上的衣衫剥了一层。
“大烮果然多美人。”赫连凿凿有些不满,“可是给我们送来的公主怎的那般粗糙,简直下不了口。”
苏鲁家主笑出一口黄牙:“裂云胭脂已经四十有余,自然不能像这位娇娘子。”
裂云公主是前朝先皇的妹妹,当年因为大烮内乱,北狄蠢蠢,为了安抚北狄,大烮百年间才有了第一位和亲的公主,裂云公主先后侍奉过三位单于,一直无子无女,如今名号上挂在赫连凿凿后妃中,但是赫连凿凿毕竟二十出头,而裂云公主已经四十有余,自然有名无实罢了。
月尧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我是西疆巫蛊后人,非大烮女。”
赫连凿凿笑得荡漾:“如今你供大烮四王爷驱使,有什么不同?”
月尧不再应答,垂首呈上信函,纤长的手指如同春笋,看见的瞬间不免想到按在身上的触感,赫连在此已经快要一月,许久没有见过女人,更何况这般妖艳的女人,不自禁的觉得下身一热,腰间酥麻,嘴里就说道:“递上来来罢。”他放下羊腿,挥手让身旁的侍卫推开,留下一大块空地。
月尧扬唇一笑,冷颤颤,偏又媚兮兮,听在耳里好像有羽毛在身上挠。赫连换了换腿,将袍子翻了翻,遮掩住身上某处凸出之物:“你过来。”他说,声音有些沙哑。还用客气什么呢,慕容恪这样的人,既然送了这个女人过来,那自然也该想到结果。况且,为了争取北狄的支持,他连自己都舍得,更别说是个女人。
月尧真的缓缓走过去,步步生莲,妖妖乔乔,但是赫连雀跃的身体却渐渐僵持,他看见随着女子的移动,有蛇虫鼠蚁缓缓从她的裙摆下露出来,那条青蛇吐着信子,似乎刚刚睡醒的模样,不满的看了看四周的人,然后飞快的钻进了月尧的裙摆,有两只蜈蚣,已经半尺长,许是落下了找不到方向,又看见前面的毒虫,竟然直接扒拉着长腿开吃起来。
赫连凿凿的脸色有点难看,接过信纸的瞬间挥了挥手,月尧刚刚退下去,他便收了收脚。
“四王爷很有诚意的。”她的桃花眼睥睨了赫连凿凿一眼,风情无限,声音恍若水滴落玉盘,“赫连单于乃是青空的蛟龙,岂能为了这点小小挫败就失了斗志,慕容昕不过虚张声势,他统共就是加上暗营也只有一万兵马,擒贼先擒王,单于如果回转枪头,直接绑了他,北营群龙无首,浅滩里面能泛出什么浪花。单于尽管放心,我们会在北边截住他,就来个瓮中捉鳖。”
她说的很有道理,但赫连却觉得背上一寒,而帐中原本垂涎的汉子亦早失去了兴趣,特别是方才看到她宝贝一般将两只蜈蚣捧起来,塞进皓腕云袖中。
月尧走出王帐的时候,面色冷酷中带了丝哀怨,若不是她早有准备,今日怕是不能这么轻易脱身,她的脖颈间恍惚还有慕容恪的喘气和沉重的呼吸,此刻被风一吹,竟如枷锁箍住了脖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月尧侧脸看了王帐一眼,带上兜帽,深深浅浅向远处的草原走去,像一缕轻烟。
决战是在一个傍晚开始的,士兵们正在升火造饭,他们已经无限接近北营,慕容昕按照原定的计划将桐油悄悄沿路浇下。
炊烟缭绕,随风乱散,米面生香,饥肠辘辘的贯玉军刚刚端起碗,就看见前方飞鸟群起,地面微颤,慕容昕翻身上马,只看了一眼,连对战的打算都没有:“全体后撤。”
赫连凿凿来势汹汹,一鼓作气连追了百里,奈何贯玉军连口粮都扔了,轻车快马,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边追边骂,却始终差了一段距离,军队战线越拖越长。北狄先锋部队冲到了前面,只看见贯玉军竟然齐齐列阵,以逸待劳,不等他们回过神,铺天一阵箭雨,抛射三百余米,蛮人猝不及防,先锋部队损兵折将,待等到后续部队追上来,却已经迟了。
如此两次,气的赫连凿凿破口大骂,拳头打在棉花上,棉花里面还藏了淬毒的针,如何不着恼?
第三次他变了主意,列阵而上,小心推进,然是这样速度又慢了些,等到了先头部队处,慕容昕早已逃之夭夭。
赫连手上如今还有七万军队,他此来还得放着北营那帮阴区区挖陷阱的“小人”些,因此只带了三万,本想以三敌一,绰绰有余。结果这样几番下来,折损数千,一兵一卒都是北狄的财富,简直将慕容昕恨到了骨子里。
慕容昕虽然跑得快,但是一人一马到底不如蛮人一人两马,尽力争取到的时间,只够他们撤退到断望河畔。
刚刚开始渡河的时候,马匹还可以踩着冰面奔涌过去,但是几人之后,因为春融消解,冰面开始颤动,终于有第一个兵卒掉下了河。
其余人等只等下马牵着马匹小心翼翼过去,而另一边,已经远远可以看到赫连凿凿的身影,河畔干枯的芦苇丛并不能遮挡他们的身影。
慕容昕只得派出已经过河的兵士,要他们立刻前往数里外的安北城求援,打开城门,准备弓~弩,只要他们进了城,立刻关门,届时,任他赫连再多兵马也只能在城下望着。
然而派出去的兵卒四个只回来了一个,还带着一支冷箭。
“怎么回事?”
那兵卒满脸是血,几乎要哭出来:“四王爷带着西军驻扎在安北城外,我们上前,还没来得及进城,他们就开始放箭,只说我们是乔装的敌军诈城——小的禀明了身份,但是仍然没用。”
慕容昕心头一沉:“这个老四,来的真是时候。”
他回头看了看越发逼近的赫连凿凿,一咬牙:“都下马,全部徒步过去——过了河,立刻炸开河面。”
但是哪里等得到他们过去,刚刚走了三分之二的模样,赫连已经追到眼前,弓~弩手的箭簇上面绑了烈药,他冷声得意:“慕容三皇子,早想请你到北狄去趟,嘿嘿——你要是乖乖过来,这烈药炸不到您身上,还能留个体面。”
“北狄王庭,本王倒是有兴趣,只是马蹄踏在地毡上,到底有那么点不斯文。”他毫不客气的讽刺回去——想让我去,那就等我骑马来踏平你的王庭。
赫连显然想到了别处,他忽的一抬手,一个兵卒抱过来一个木箱子,他打开,将里面的人头尽数倒出来:“三王爷说的是这样去么?”
慕容昕顿时一怔,司马果真——失败了?
赫连凿凿冷笑,一摆头,一排弓弩手齐齐站上来。
慕容昕顿时停住,进退不得,而赫连又一摆手,两队轻兵包抄着走过去。
此刻的安北城下,慕容恪坐在马上,冷眼瞧着上面高声逼问的剑雨,安北城自然是有斥候在外,此刻消息已经通过信鸦传了进去。
奈何慕容恪打着保护王叔的旗帜,不让安北城进出,他带来的军队不多,快马加鞭赶到安北城下的更少,不到五千,但是围住小小的安北城却是足够的。
剑雨出不得,只得回头去找慕容源,他被囚禁在都军府的暗室,听了这话,却是嘻嘻一笑,半是欣喜半是紧张:“真的能让他死?”
剑雨气的内伤,知道从这里打不开缺口,他咬了牙,纵马回奔去校场——却是预备拼个鱼死网破。
谁知道到了校场,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平时演练的队伍和盔甲都被拿了个干干净净,他心中暗道不好,慌忙纵马去了城墙,刚刚登上城楼,就看见一群全身披甲的马群狂奔而去,而那些赚吆喝的奴隶和强悍的女兵此刻还在城门口不疾不徐的盘桓,是被挡了下来。
他听见慕容恪嘲弄的声音:“什么时候,安北城竟然也是由奴隶来说话了?还是最贱的女奴?”
王珂拍马站在前面,不气不恼:“没有这些女奴,王爷此刻来,只怕是给福王爷敛棺呢。既然您不要我们出去,也不肯亲自去救护三王爷,日后圣上问下来,却不知道四王爷如何回答。”
话音刚落,一支箭直奔王珂嘴巴,与此同时,另一支从城楼射下的箭精准的打中了它,箭头失了准,射向旁边的城门。
王珂抬头,正好看见剑雨收弓。
于是她没有看见那一刻慕容恪嘲弄而冷酷的杀意,只是听见他冷冷的声音:“唔,这倒是个难题呢,怎么像父皇交代呢?”他嘴角翘起来——如果都死了,还需要交代吗?
剑雨果断了一回,喝骂:“回城,像什么样子!”
不待王珂说话,更大声道:“立刻!福王召见。”
他们只得退回来,城门关上的瞬间,剑雨擦了把额头的汗,他看见慕容恪横切的手掌停在袖中,好歹没有落下来。
再往外看去,一群惊马准确奔向斥候传回信息的方向,他默默祈祷:“但愿来得及。”
群马已经奔出很远,才从马的中间缓缓坐起一个人来,她的肩膀已经沁红,面色苍白,但仍然准确的指引着方向。
兵贵神速,速惧出奇。
就在赫连凿凿几乎以为全盘在握已经想好怎么来处理这个小杂毛的时候,一群惊马铺天盖地涌起,他浑然一惊,警觉的张望过去,马背上只有一个人,似乎还受了伤,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整个马队上齐齐翻出数十个弩手,她们带着十支连发的劲~弩,哗哗一片之后,围向慕容昕的蛮人顿时倒了一大片。
而因为已经过了河的三分之二,他们的射程却是有限,赫连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气的面色铁青:“给我追,生死不论!”
慕容昕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的女子,她引导着马队的方向,此刻因为匆忙,发丝凌乱,脸上也有灰尘之色,然他却从未觉得她如此之美,如此高贵,再看到她肩膀的伤口,他顿时心疼万分,恨不得立刻将女子抱进怀中,狠狠揉着她的头发,好好骂她一顿:“傻子。”怎么能冒这样的大险,而冒了险,却还是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
然而此刻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跳上岸的第一句话:“点了马尾,轰过去!”
点燃的马尾令马儿几乎发疯一般狂窜,赫连冷笑:“这点雕虫小技也想螳臂挡车。”他最近新学的成语,觉得用起来棒极了。
但是下一刻,他立刻惊恐起来,河的对面,整个芦苇丛和草甸竟然像占了油的干柴,火势一起,顿时冲天,而此刻的风向更是风助火势,火借风势,顷刻之间,烈焰冲天。
他原本还想争取一回,但是火很快烧到了眉毛上,他立刻忙不迭的发出响箭,这是他和慕容恪约好的信号。
可是直到他开始奔逃慕容恪也没有回应。
为什么要回应,坐山观虎斗想来是他的最爱。况且,他还要按照“约定”那样守着安北城,不让慕容昕龟缩回来,没有救兵,短兵相接,狭路相逢,自然是勇者胜,哦不,多者胜。
火一烧起来,慕容昕眼前一亮,立刻翻身上马,冲安步当车的骑兵们下令:“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准备火弩,跑步前行,不要放过一个蛮人,也不要漏掉一块干草。”
他正待骑马前行,忽然想到宁卿,不由转头,声音温柔:“你先不要回去,让她们护着你躲起来,我回来就来接你。”
他将一支鸽哨放到她手里,按了按:“小心点。”然后纵马向前,再不回头,冰面扑簌簌的炸裂声,他恍若未闻。
有一种异样的神采莹润了他的脸庞,这个用生命过来救护他的女人,他想到这里,嘴角几乎情不自禁扬起来。
“驾!”
一丛接天烈焰烧过去,她忽的想起某个世外桃源,也是如此毁于战火,心中一阵酸涩,就在这是,她隐隐看见对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再仔细看过去,竟然是一颗颗黑乎乎的脑袋,面上还带着乌金面具,宁卿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跳下马来。
一个女奴拦住:“恒大人,您不要过去,太危险了。”
宁卿拨开她的手:“让开。”
女奴不敢再拦,只得几人跟上去,冰凉的河面,走上去触骨生寒,她终于走到对面,这一回,看清楚了。
闪亮的面具,粘在乌黑的焦炭般头颅上面,和她曾经摸过的那具,一模一样。
她怔在当下,想要伸出手去,就在这时,一辆结实的马车牵着三匹马狂奔而来,几个女奴还没来得及拔刀,已经被径直撞开了去,这是乡间村民的马车,马匹是杂毛的,还算壮实,马头上还有污血的痕迹。
宁卿避无可避,就在几乎被撞上的瞬间,马车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