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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用品,能便只能喝,喝一碗人生苦酒。
苦酒方一入口,李寻欢却笑了。
他笑得既惆怅又伤感。
“今日之后,怕是再喝不到这碗苦酒了。”
秦孺酒水还未沾唇,闻言,手一抖,一碗苦酒悉数洒落于地。
他望了望李寻欢,见青年神色含笑,眼眸神光却是少有的清明锋锐,心中莫名生出了些许明悟。
这话这情景格外的似曾相识。
分明是江湖话本中侠客要杀人的前奏。
今日之后,怕是再见不到你这个人了。
今日之后,怕是再也见不到这把刀了。
……
秦孺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们还是走的好。”
李寻欢含笑望向他。
“有人请喝酒,如何能错过?”
秦孺又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觉得我应该先走。”
李寻欢将杯中苦酒一饮而尽,随手一掷,粗瓷迸碎一声脆响,笑道:“总归护你周全。”
“今日你就破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书生意气吧!”
“这可不是书生意气,这叫明哲保身。”
口中虽无奈,秦孺脚下却未曾移开一步。
二人言笑间,竟是未曾将即将到来的一场杀机看在眼里。
一声轻笑自门外传来,公孙银子轻轻悄悄的步了进来。
“不愧是小李探花,光是这份胆气已然值了我收的银子。”
秦孺忽然开口道:“我觉得我生得也算是清秀。”
李寻欢道:“你生的的确不差。”
“那么为何,不论是男人女人都只看得见你?”
李寻欢一笑:“你若想要,也可让他们看你。”
“只要你出一万两银子买自己的人头,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会只看你。”
秦孺抿了抿唇。
“那还是算了吧。”
公孙银子掩唇一笑。
“若是秦大人真的出一万两银子,莫说让我白天看你,便是让我晚上看你也甘心,”
秦孺面容忽然一肃,一双漆黑的眼眸看向公孙银子,暗含凌厉。
“你也知道我是秦大人,他是小李探花也是李大人。”
“谋害朝堂命官,你可担当的起?”
公孙银子一窒。
她本向来不把朝堂众人放在眼中。
官再大,权力再盛,只要手无缚鸡之力,手起刀落,也不过头颅一颗,银票一张。
这也本是大多数武林杀手对如今朝堂的看法。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两种人。
能杀的人,不能杀的人。
但是不知为何,今日,在这个同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翰林编修的面前,听他这一问,公孙银子竟莫名生出些许心虚来。
许是这位编修太过年轻,眼眸太过坦荡凌厉,还未曾沾染权欲污浊。
还心怀干净而远大的志向。
她强笑一声,道:“好冠冕堂皇的一问,我敢做,自是担当的起。”
言罢,公孙银子也没了调笑的心思。
她观李寻欢神色,虽不知毒酒是否已然发挥效用,也不再等,拍了拍手。
满堂的酒客瞬间站起了身。
酒家不大,酒客只有八人。
杀手共有九人。
李寻欢同秦孺不过两人。
秦孺不会武。
李寻欢中毒。
还未打,胜负似乎已分。
公孙银子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
可惜,这世上的事情总会有那么一两件出人意料。
她刚动了动唇,喉咙刚要吐出一个字,突然像被一柄利刃迎面击了个正着!
不过眨眼间,那八个人竟是悉数仰面倒在了地上!
没有惨叫,没有咒骂,甚至连闷哼也无。
他们躺在地上,面容上还带着杀气,魂灵却已然飞天!
每个人喉咙都插、、着一把小刀。
一把最普通不过的打铁铺子都能买到的小刀。
飞刀。
李寻欢看着她,唇角含笑,身姿挺拔,甚至连衣角都没有乱上一分。
“你的刀是从哪里来的?”
“你的刀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公孙银子厉声问道。
她问得又快又急。
“从该来的地方来。”
“在该出手的时候出手。”
李寻欢淡淡笑道。
他答得不明不白。
公孙银子咬咬牙,抿抿唇,手上多了一支长刀,二话不说,劈头攻向李寻欢!
刀光惨碧。
恍若无月无星的暗夜里的一丛幽冥之火。
刀有声。
浑似千魂万魄悠悠嘶吼,不寒而栗。
长刀划过来,似乎要将光明划成两半!
这委实不像是一位女子的刀。
太丑。
太妖。
太戾。
李寻欢拦腰一抓秦孺,身形不退反进!
叮的一声脆响。
电光火石间李寻欢的指间竟是已然出现了一把飞刀!
刀尖对刀尖。
小刀劈开长刀!
世界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公孙银子呜咽一声,倒了下去。
她到死都没有看到李寻欢的刀从何处在何时发出的。
李寻欢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高兴,也不开心。
他甚至都没有得胜的成就感。
他再不看堂中一眼,挟着秦孺脚步一动,跃出了朝阳楼,跃上了童子的马车。
“走。”
俊俏童子笑嘻嘻的扬鞭,马车慢慢悠悠的驶出去。
马车行了半刻,秦儒忽然唤了一声:“停车。”
马车依言停在路边,
秦儒跳下马车,站在路边,二话不说,弯腰狂吐。
待他吐完,双脚无力的爬上马车,李寻欢已然为他斟上了一杯压惊美酒。
秦孺望了他一眼,劈手抓过李寻欢腰间酒壶,咕噜咕噜的灌下去。
李寻欢只得苦笑。
他喝下一壶酒,清秀白面已变了个颜色,活似涂了一层胭脂,书生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说道:“李寻欢,我问你个问题。”
李寻欢见他形状,不由生出些许好笑。
“知无不言。”
秦孺断断续续道:“你、武功这么好,今日在书库,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来了?”
“是。”
“那你是不是故意让我遇见你和汪太监在一起?”
“不是。”
“你是不是当我是朋友?”
“是。”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秦孺听过了答案,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身子一晃,不偏不倚的倒在了李寻欢的身上,舒舒服服的打起了酒酣。
浑不似清醒之时知礼的书生模样。
李寻欢将他扶到一旁,笑笑。
“饮雪,先去秦大人家。”
童儿脆生生的应了。
秦孺酒醒已然第二日,他起身,想了想,直接去了京都衙门。
报案。
“有何案情?”
“歹人谋害朝廷命官。”
待李寻欢知晓此事,案情已然被秦孺干净利索的备了,只说歹人谋害,有侠客相救,连过堂都未曾让李寻欢走上一遭。
转日,秦孺轻描淡写的说朝阳酒家已经被查封的时候,李寻欢正坐在案前边处理繁复的公文。
他并未抬头,道:“可惜下次你我只能换间酒家了。”
秦孺笑笑,清秀的面容上酒窝弯弯。
却从此再不提半句李寻欢江湖策马的话,反倒时常有意无意的同李寻欢说些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大丈夫当以教化文字报国的书生话。
李寻欢只含笑听着。
秦孺已觉得平淡美好。
此事却并未完。
京都衙门一查再查,将朝阳酒楼翻了个天翻地覆也未曾寻到一点子蛛丝马迹,非但酒客身份无人知晓,便是公孙银子的来历竟也未寻出半分,更莫说其身后雇主。
官面上的文章做完了,也未能有一字半句的交代,最后只记了个无头悬案。
这事却常见。
如今天下朝堂势微,侠客以武乱禁之事比比皆是。
莫说谋杀清翰林,便是成化八年有江湖人光天化日一刀砍了三品大吏,最终也只用了个暴毙的遮面纱。
向来不差这一桩。
至于侠客为何人,更是无人考究,心知肚明。
秦孺得了消息,不由叹息。
杀手已死,雇主尚在。
何人要杀李寻欢?
若不寻出个水落石出找出首位脉络,秦孺如何能心安?
武林中人如此明目张胆谋害朝廷之人,长此以往,天下还如何管?怎么管?
秦孺又如何能心安?
这种心思他却不想对李寻欢说出半句。
他如今只恨不得李寻欢清清静静的在翰林院做位清翰林,半点也不要再沾染江湖事。
江湖无情,生死无常。
暗自愁肠百结,心思千转,秦孺不知不觉间心生执念。
未等他思虑明白,金马玉堂上又生暗流。
成化十二年秋末,京都出了一件大事。
此事分外奇诡,市井街巷有好事之徒称之为‘妖狐夜出’。
京城有一商贾年三十有四,名唤赵灵安,携一美貌女子归家,第二日,家中连同仆役共二十三人悉数命丧黄泉,连府里的狗和鱼都没有一只一条活着。
死去的人和畜生身上甚至没有一点伤痕。
那女子事后不见踪影。
这本只能算是一件不大不小之事。
但赵灵安之后,京都竟是夜夜有人身亡,且现场皆有人见到一蒙着面纱的美貌女子。
成华十二年冬初,禁宫之中三名太监身死。
帝震怒,召翰林编修李寻欢。
朝野上下皆满心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