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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茗对正在逼近的危险毫无所觉。
有只小兔子顽皮地从她手上跳下去,动作很快,顷刻没入草丛不见了。
巧茗跟着蹲下去,摸索寻找。
骆宝林也看到了目下的情况,无奈她离得实在太远,穿过整个平台去将巧茗拉开,根本来不及,只能大喊出声示警。
听到骆宝林焦急的喊叫声,巧茗诧异地抬起头来,透过荒草间隙,看到韩震在前方挽箭拉弓,而他瞄准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自己……
从昨日起所有被强压下去的怀疑,此刻全都涨潮一样涌了出来,几乎在瞬间便将巧茗淹没,她惊愕之下竟是忘了躲藏,反而傻傻地站了起来……
韩震拧着眉冲她吼了一声,可伴着身后疾响的马蹄声,巧茗什么也听不清楚,只看到在长箭离弦时,他猛地偏了一下弓。
一切发生得太快,巧茗眼睁睁看着长箭破空而来,擦着她右臂滑过,她臂上一痛,另一只小兔子也跳下地去。
然后是臀.瓣上被重重一击,整个人便扑向前往地上趴倒,跌得魂飞天外,痛不欲生。
巧茗很快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抬头便见到韩震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并且付之行动。
可是年轻男人的力气哪里是她能抵挡得了的,挣扎不过两下便被牢牢地拥住。
“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的?”他难得地语气起伏,全部赋予对她的关心。
她身上很痛啊!哪里都不舒服!
巧茗哼哼唧唧地,正要开口,忽然觉得小.腹里面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那种痛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就像有人攥住她的肚肠下死力揉捏似的。
“肚子……啊……”她刚说了两个字,又是狠狠地一下抽搐,一时没忍住哀叫出来,“肚子好疼。”
韩震只觉有些莫名,她臂上显是被箭尖擦破,有血渗出衣料,而那马儿被他用箭射死,倒地前勉力挣扎时还是踢中了她,可他看得清楚,明明踢中的是屁.股,怎么会肚子疼起来?
他四下里张望,也不见草丛中有凸起的石块,而且她身前衣衫只有尘土草屑,不见半分血渍,根本不像被硬物硌伤的样子。
再往下看,却注意到她的腿间,雪白的骑马装衣料上,晕出淡淡血色来。
此处并没有御医,韩震只得将巧茗打横抱起,放她侧坐在马背上,然后自己跃上去,一手牵缰绳,一手抱着她,吩咐了刚刚赶到的梁芾留下处理事情,便策马离开。
换了个角度,巧茗也看到了地上被长箭贯穿了脑子的马儿尸体,想起自己适才挨过的一击,再看看马儿所在的位置,当即明白过来,是被马儿踢了一脚。
韩震那一箭是为了射杀冲她疾驰而来的马儿?目标并非是自己?
想明白此节,巧茗心中一松,她的八月十五其实不大痛,毕竟那马儿挨了一箭,临死前已卸了力,但肚中时不时一抽一抽的绞痛着,又不知究竟是为了何因,不免疑心是受了致命的内伤,疼痛加上害怕,忍不住偎在韩震胸前呜呜咽咽地淌起眼泪来。
韩震这会儿又要搂着她让她坐稳了别掉下去,又要小心控马尽量不颠着了她,本就一心二用,再分不出空档来安抚哄劝,只能任由她哭湿了他的衣裳。
*
太医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当值时突发的状况例外,一般谁给宫里哪位主子诊过脉,往后若不出大差错,或是主子指名更换,那么下次主子有病痛时则还是由这人诊治。
因而被陈福从太医院随行众人里叫来的渺云居的,便是之前巧茗落水时为她诊过症的御医商洛甫的。
商洛甫来的路上听陈福说了事由与症状,心里面便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测,等到搭过脉,神色倒反而放松几分,“回陛下,娘娘腹痛并非被马儿踢上了内脏,而是动了胎气。”
“你说她……有孕了?”韩震素来冷淡的表情里染上十分惊讶,难以置信地看着商洛甫,再一思及适才巧茗遭遇到的事情,还有商洛甫说的话,忙追问道,“如何了?严重吗?”
“回避下,依脉象来看,娘娘有孕不过月余,正是胎儿最不稳妥的时候,因而今日受了惊,有些见红,但幸而娘娘有福,胎儿目下并无大碍,只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并调养得宜,不再受惊,不再操劳,应是不会出事。”
商洛甫开了保胎方,便告退出去,回太医院里抓药煎药去了。
韩震侧坐床畔,握着巧茗的手,本是想与她诉一诉衷情,可一双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地瞥向她尚平坦的小.腹。
巧茗也是一样。
完全不敢相信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孕育在她的身体里,而她这个后知后觉的母亲,差一点就没能保护好它。
幸好,有韩震当机立断的那一箭,让她还有机会能看着它出生、长大。
不知是否是孕妇的心思特别跳跃,巧茗一瞬间甚至想到了十几二十年后孩子要嫁或是要娶什么样的人……
然而,她很快便回过神来,暗笑自己想得太多太远。
韩震的手掌缓缓覆在她肚皮上,慢慢地挪,轻轻地碰,好像生怕使大一点点力气,就将肚子里的小娃娃吓跑似的。
“朕要写道圣旨,”韩震突然道,“封它做太子。”
巧茗忍着痛笑道:“陛下别闹了,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写道圣旨不是多大事儿,巧茗也不想拦着他给自己的孩子加封,可是万一圣旨颁下来,九个月后她生的却是个姑娘,那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那朕写另一道圣旨,”韩震看起来不大以为然,“朕要封你做皇后。”
“陛下……”
巧茗呆住了。
喃喃一句,不知往下接着该说些什么,便打住了,只愣愣地看着韩震。
不是说,谁先生儿子谁当皇后吗?
德妃肚子里的那个比这个大好几个月呢,这样是不是不公平?
然后又有些觉得,马儿没踢到自己的脑袋,怎么就变笨了呢!封自己做皇后,应当赶快谢恩才对,有什么好去替旁人鸣不平的!
巧茗如此想着,就要坐起来谢恩,韩震伸臂将她按住,口中责怪道:“别乱动,没听到御医说你往后都得卧床休息么。”
巧茗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陛下,难道要一直躺倒孩子出生么?”
韩震听她这么一问,也有些不大确定,然而按着她肩膀的手却一点也不松力,甚至整个人俯下来,小心地避开巧茗腹部,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拥住她,头枕在她颈窝里,“反正你乖一点,以后不许骑马不许出门,御医说你能下床前不许动,就算他说可以了,也最好不动。”
反正小心一点,绝对错不了。
这样一家三口紧紧拥在一起,气氛正好,巧茗很想趁机问上一问,为什么自己老是得到他特殊的对待。
从那时封妃,后来细想,只怕并非太后一人的意思,而今日他说的封后……
巧茗努力回忆着前世,夏玉楼转述的那句“谁先生下皇子,就封谁为后”,她根本不曾怀疑,因为前世里直到她死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后,韩震都没有立后,因为一直没人能给他生下儿子。
“陛下,”巧茗叫唤一声,轻轻推了推他,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到颈间湿湿凉凉的,有水滴……
难道他在哭?
她努力去看,却只能看到韩震的后脑勺,他的脸整个埋在她颈窝里动也不动。
这是喜极而泣么?
如果,他会为即将到来的孩子这般开心,是否彻底说明他不可能对巧菀动手脚呢?
来不及细想,外面传来陈福的声音:“陛下,太医院将煎好的安胎药送过来了,可是现在便拿进来给娘娘饮用?”
“当然!”韩震的声音在巧茗耳畔响起,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脖子处薄薄的肌肤之上,酥麻微痒。
阿茸捧着托盘进来的时候,韩震已起身坐好,面上的眼泪尽数擦去,仍旧是平日里见惯了的冷面帝王,除了巧茗,任谁也不可能知道不过片刻前,他曾激动落泪。
韩震亲手喂巧茗喝了药,待她苦着小脸不情不愿地将药饮尽了,又捻起两颗蜜枣塞到她口中。
不知那安胎药中是否加了宁神的成分,巧茗喝过药,很快便觉得头脑发沉,昏昏欲睡。
韩震亲手给她除了外裳,换过寝衣,盖好了被子,又吩咐陈福带着几个太监进来,将原本置于床铺两头的冰盆拉开远些。
那份精致周到,不由让人联想起做娘亲的照顾孩儿时的精心。
待到一切都安置妥当,韩震才回到床边,看着已然进入梦乡的巧茗,轻声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话:“谢谢你,让我又有了一个真正的亲人。”
*
今日这次打猎可谓惊动了整个行宫。
皇帝亲手射杀了御马监的千里良驹。
已成为婕妤的梁太师家的庶女坠马扭伤了脚。
而太师义女,端妃娘娘更是被惊马踢得动了胎气。
随便哪一桩单独出现,都足够茶余饭后谈论半个月了。
何况,如今是一齐出现,更是引人猜测。
其中不乏好事者,导致传言到了最后,竟然演变成梁婕妤嫉妒义妹,假装坠马,故意惊了那马儿欲害端妃腹中骨肉。
连轻车都尉家的夫人,都忍不住几次上毓灵斋去,打着探望梁婕妤的借口,实则向自家女儿,也就是骆宝林打探虚实。
“你呀,得多长些个心眼,”骆夫人对着浑然不知世事似的女儿,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在家里头时,你爱舞刀弄剑,骑马打猎,你爹纵着你,不管你,这倒了宫里,你就不能收敛一些么?可别叫那些个别有用心的利用了去,害了旁人。咱们也不求你飞黄腾达,至少要平平安安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吗?”
骆宝林无奈地看着自家娘亲,其实她并非完全没听说过那些流言,只是明摆着就不是真的,为什么还要让它们困扰自己。
“娘,那些都不是真的。在那天之前,根本没人知道端妃娘娘怀了身孕,又有谁能未卜先知的陷害她呢。”
“真的?”骆夫人还是有些怀疑,“你可不知道,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全是编的不成?”
骆宝林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那些人有几个在场的,难道还能有一直在场,亲眼见到的我更了解么。再说了,人家姐妹两个感情可好了,端妃娘娘还天天命人往梁姐姐这边送补身的药物呢,要是有嫌隙的能这样么,早让陛下把梁姐姐关起来了,娘你肯定也听过陛下有多宠爱端妃的,这种小事儿只要她开口要求,陛下哪有不应的道理。”
骆夫人始终半信半疑,临走前又反复叮咛了女儿几句,要她保证了再不当着其他宫妃面前舞刀弄剑,骑马折腾。
可是,骆宝林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转身便从私库里找出一把镶七色宝石的西域匕首,送给巧茗肚里的娃娃当礼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