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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众人都知道德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因而都自愿留在慈宁宫里陪着太后,一道儿等着好消息。
“你们去通知了皇上没有?”太后显示十分紧张,即便尽量压抑着,还是能从神色上看出些许端倪。
“回太后,已经另派人过去了。”麟趾宫的副总管回过了话,便告退了。
而身在紫宸宫里的皇帝却是镇静得很,陈福进殿传话的时候,韩震刚好批完一本奏折。
陈福见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微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便道:“陛下,麟趾宫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德妃娘娘已经发动了。”
韩震闻言收敛了笑意,随手从旁边堆得老高的奏折里再拿过一本打开,才漫不经心地回到:“行了,知道了。”
陈福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今儿本是太后生辰,后宫众人现在都在慈宁宫里,听说是要陪着太后一起等好消息,端妃娘娘也在呢。陛下,您看,端妃娘娘身怀六甲的,这样是不是太劳累,需要老奴派人把她请回鹿鸣宫歇着去吗?”
韩震抬了抬眼眸,道:“算了,她若是喜欢,就让她多待一会儿吧。去跟她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说一声,盯好了,正餐和加餐一顿也不许少。还有不许商洛甫出宫去,就住在太医院里候着,随传随到。”
虽说人心本就生得偏,但同是自己的女人与孩子,能偏心偏成韩震这样的世间也不多见。
陈福是见得惯了,倒不觉得如何惊讶,只安安心心地按照皇帝的吩咐办事去了。
却不想,德妃这一胎生得异常艰难,从大清早一直等到日头偏西,也没等到孩子落地。
太后面色越来越是难看,后来更是干脆一言不发地去了小佛堂念经。
正殿里,巧茗、巧芙、淑妃、骆宝林、柳美人五个,连同她们各自身边伺候的宫女们,都是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下,连带今日在慈宁宫轮值的宫人,一个屋子里二十几个人,竟然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好在还有巧茗这个孕妇,她的膳食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又没有她一个人吃叫旁人都坐在旁边干看着的道理,所以大家都沾了光,除了在佛堂里念经,为求诚心刻意不吃的太后之外,谁也不曾亏了嘴。
这会儿用过了晚膳,几人从偏殿回到正殿,又坐回原位继续等候。
宫人们依序奉上了消食的酸梅汤和山楂金糕。
吃得饱了,人便比较放松,偶尔也会相互交谈几句,气氛一时不像之前那样紧绷。
巧芙喝了几口热乎乎的酸梅汤,掩着唇微微打了个哈欠。
她本不大爱吃酸的,已将一盘糕点都倒给了孕中嗜吃酸物的巧茗,这会儿为了提神,只能厚着脸皮又从她盘子里捞了一块回来。
巧茗见了也只微微一笑,并不当做一回事。
一时柳美人与骆宝林说得热闹起来,巧芙便轻声哼起了小曲儿。
她声音极小,除了与她坐的最近,只隔了一张小桌的巧茗,旁的人根本都不曾听到声响。
巧茗起先也不大在意,越听却越觉那曲调熟悉,忍不住偏侧了臻首,留心倾听,于是两句唱词清晰入耳:“孤女泪尽红尘里,故园凋落已成灰。”
她惊讶地张大了眼睛,手中拿着的,咬过一口的山楂金糕“啪”一声掉在桌上。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巧芙玩笑道,“还是吃东西噎着了?”
巧茗摇头,待阿茸将桌上的糕点渣子收拾好退开去,便冲着巧芙轻声吟了后面两句词:“唯有城东龙藏浦,春风不改旧时波。”
巧芙惊得困意顿时消弭。
两人心中俱是一般念头:这是当初在教坊司时自己与巧芙(巧茗)一起谱的曲、填的词,她怎么会知道?
然而还不待她们谁先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已响起太监通报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女连忙起身跪下迎接圣驾。
韩震进殿来,先从低着头的一堆人里准确无误的找出巧茗,拉了她起身随他一起到榻上坐好,这才记起叫地上那些人平身归坐。
之后,更是当旁的人根本不存在,既不看她们,也不与之交谈,只管对着巧茗嘘寒问暖。
“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在这儿坐了一天,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天晚了,要不要回去歇歇,要不要加衣?”
……
哪里像皇帝对着嫔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朝回家的孝子对着母亲。
可是,韩震却觉得自己已经很收敛了,他都碍着人多,没有把巧茗抱在怀里……
却不知,饶是这般,也看得底下坐着的人都红了眼。
柳美人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和巧茗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嫉妒得最是不加掩饰,瞪着眼,咬着牙,手中丝帕绞得已然成了麻花。
骆宝林心中有点发酸,她对皇上没什么情谊,但自从入宫来还没机会进幸,却总是眼瞧着端妃受尽宠爱的模样,换了谁心里也难免有些不舒服。
淑妃还是那个楚楚可怜的样子,只是眼睛里蒙了水汽,说嫉妒么,面子上看不出来,倒更像是个被丈夫当面冷落,受尽了委屈的妻子。
也只有巧芙心思不在这事儿上,她半垂着头,一忽儿瞟一眼巧茗,只觉得事情若当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这万万不可能!
巧茗也是一般,别说她此刻本就没有心思与韩震腻歪,就算有,当着这么多人,又怎么好意思呢。
她只管红着脸把手往回抽,可韩震力气比她大,只要他不肯松手,她便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
此时此刻,麟趾宫中众人却忙乱得如同被放进油锅里烹炸的蚂蚁。
德妃难产,已昏死过去了第二回。
尚食局依着接生嬷嬷的吩咐送来了吊命用的人参鸡汤,凝香抬着德妃的头,凝雪舀了鸡汤,一口一口强送进主子嘴里去。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德妃悠悠转醒过来,气儿还没喘顺过来,就听到接生嬷嬷道:“娘娘,再加把劲儿,多用点力,孩子就快出来了。”
这话,她都听了一整天了。此时自是半点儿也不相信的。
可是不相信又能怎样呢,总不能就此不生了。
就算她真的不想要那孩子了,也得把它生出来才算完,不然孩子就一直待在她肚子里,恐怕两个人都活不成。
德妃只能咬着牙根,拼死使力。
“对,就是这样,娘娘在加把劲!”
接生嬷嬷不停地给她鼓着劲儿,起先因为德妃看起来比昏过去前精力好些,嬷嬷也跟着高兴起来,但渐渐地,她面色便不对了。
她们不敢大声张扬,怕吓坏了产妇,可又不能隐瞒不说,只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人便站起来,走到屏风外面,跟坐镇的胡太医耳语起来。
德妃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好像冲向一处,然后潮水一样涌了出去……
胡太医走进屏风里时,德妃已经第三次昏死过去。
其中一个接生嬷嬷正掐着德妃的人中,想让她赶快清醒过来。
可直到胡太医诊完脉,德妃依然昏睡着。
“去把那鸡汤拿过来。”嬷嬷吩咐着。
然而胡太医却伸手阻止了。
*
二更的梆子响起时,报信儿的太监匆匆忙忙地跑进了慈宁宫,跟在他后面的还有胡子花白、气喘吁吁地胡太医。
“禀太后,禀皇上,德妃娘娘产下一女。”
“阿弥陀佛。”焦心整日的太后呼了一声佛号,“可是母女均安?”
“回太后的话,帝姬早产,身体稍有些弱,但只要精心调养,便不会有事。”回话的是胡太医,“只是德妃娘娘……”
“她怎么了?”太后见到他神色迟疑,感到了某种不祥之兆,厉声追问着。
“娘娘,血崩,昏迷不醒,老臣虽已尽力帮娘娘止了血,但娘娘伤了根本,恐怕往后病体难愈……”
“既是这样,你为何不在麟趾宫守着,跑来这里做什么?”太后怒喝道。
胡太医头垂得极低,但仍不卑不亢地陈述道:“老臣是不得不来向太后和皇上禀报,娘娘生产遭遇凶险,是为人所害,有人在娘娘的汤水里下了七花粉,这才是造成娘娘血崩的根由,请太后和皇上彻查。”
*
原是关闭宫门,准备熄灯入梦的时分,尚食局里却忽然热闹起来。
太后身边的吕嬷嬷亲自带了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不由分说便将所有人都抓到院子里,然后挨个房间翻箱倒柜。
女官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睡眼惺忪地在深秋的瑟瑟冷风中发抖。
“西厢北起第三间是谁住的?”吕嬷嬷站石阶上发问。
四个女官迟疑着站了出来。
“北侧近门的床是谁睡的?”吕嬷嬷又问。
其中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只留下一个女官在前面。
“带走!”吕嬷嬷一声令下,立刻有身强力壮的太监冲上来,扭了她的双臂将人拖走了。
*
“回太后,老奴在尚食局里搜到这个,胡太医已辨认过,确实是七花粉。药粉藏在一位女官的床褥底下,老奴已将人带过来了。”
吕嬷嬷话音刚落,那名女官便被人押了进来。
“放开我,放开我。”她披头散发,高声尖叫着。
吕嬷嬷上前给了她一掌,清脆的耳光声在静默的大殿里回响,伴着吕嬷嬷凶恶地声音:“太后跟前,也容得你大声喧哗!”
巧茗看清了那女官的面貌,一时间与阿茸两个面面相觑,只因那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和她们同居一室的旧相识——方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