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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渊知道了这番曲折,当下难免劝慰众人一二。
青云道人明白当年二人并非自愿斗法。
白云老道也知道当初是误会了青灵。
一人一鬼便道了歉。
乐承运惊奇地看着师父竟然很痛快就去道歉,随即发现,果然不能指望师父。
青云诚恳道:“我实在不知道你当年不是喜欢斗法,对不住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你竟只比我师父强了那么一点,看来是虚度了许多光阴。”
锦山忙道:“师父一心修行,不通俗物,姑娘切莫介怀。”
青灵也懒得跟他计较,只道:“我是殿下亲命的代理山长,以后你们称我为山长就可以了。别的称呼不要让我听到。”
太渊见她悄悄给他打了个手势,便认同点头:“诸位以后有事,找青灵便可以了。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青灵不由咧嘴笑开。
花齐眉在旁佩服地看她——能当上山长,才是真的有学问啊,看来以后什么不懂,都可以去问她啦。
但被花齐眉佩服,青灵却实在生不出什么得意来。
——以后若他来问什么书上的问题,一定要推给左清泉去。
太渊看向乐承运,问道:“脸上这伤可要紧?”
乐承运庆幸能岔开话题,道:“些许小伤,并无大事,让殿下见笑了。承运本来想过两天再来,谁知师父一心盼望能与殿下坐而论道,便急急赶来了。”
青云皱眉道:“别撒娇了,待会儿给你抹点药。”
锦山解释道:“师父最擅岐黄。”
白云老道插话:“最擅长岐黄的明明是你师祖,你师父是最擅长修炼的。”
乐承运扶额,只好道:“殿下,我师徒几人今日前来,正是想要在这书院中任职。”
太渊笑道:“渊求之不得。只是诸位需要在这《九州图志》上立下姓名,不得违反国家法度。承运,你可以先与尊师休息一二,再下决断。”
只听青云道:“不用想,我师徒几人都愿意。”
太渊道了声“好”,便用书录下几人姓名。
等众人都出去了,邢列缺不由感叹道:“多了这几个男人好像多了几千只鸭子,好吵啊。”
太渊摸摸他,道:“以后这些都有青灵来管,就不用我再操心了。”
邢列缺点头道:“是啊。这回有青云在旁,青灵是万不会出错的。”
太渊笑道:“你忘了左清泉了?有些时候,清泉可是很重要的。”
到了房中,白云老道满意道:“虽然没什么宫中的富丽堂皇,但胜在舒服自在,不错。”转了几圈,他又小心翼翼问青云,“徒儿啊,你刚才真的愿意录那名字啊?那本怪书,说是录姓名,可实际它录得却是性命。”
青云斜睨他,道:“师父都能看出来的事,难道徒儿就看不出来?呵呵,同在一个山头,自然要分出谁是老大来才好说话做事,不然岂不是乱了套。”他看白云老道眼珠乱转,当下道,“不过,你们三个,还是得听我的。”
白云苦着脸道:“师父怕你出事,连投胎都不去了,现在来干这鬼修的苦行当。青儿,你就不能好好孝顺孝顺师父吗?”
青云只冷笑两声,道:“之前你修为倒退说是因为被我关着,如今师父可以满山遍野地撒欢了。徒儿就等师父修为大成之时,便来好好孝顺您。”
白云立时缩了脖子,不吱声了。
太渊细细摩挲乾坤造化壶,它的壶肚两面各刻有两行银钩铁画的小字。
一面是“大梦不觉,几多春秋”这八个字。
另一面则刻着“事分两极,人分阴阳”。
太渊慢慢品完这两行小字,笑道:“九天,你看这句写得多好——事分两极,人分阴阳。”
邢列缺凑过去,点头道:“是啊,有些事开始本是好意,但结果却总弄得适得其反。”
太渊道:“就像承运的出生。我在宫中时,偶然听说过他的秘事。据说本朝太\祖刚刚登基,乐承运便出生了。太\祖皇帝一高兴,也许他觉得是这小儿子带来了许多好运,便给他取了‘承运’二字为名,此后更是宠爱于他。谁想,当时身为太子的先帝疑心生惧,怕他是真有来历的,便立誓要取他性命。可见有些事,看似好,却也并不好。”
邢列缺反驳道:“可是乐承运却因此遇到了青云啊。你看,现在他活得好好的,有师父师祖疼爱,还能到咱们这里当个先生。再看他那个哥哥,却早死了十多年了。”
太渊放下壶,叹道:“是啊,世事无常。”他看邢列缺有些忧心地瞅着他,转而笑命左清泉,“清泉,去取最好的酒来。”
桌上玉壶宝光流转。
只有最好的酒才能配得上这人间难觅的宝物。
酒是孙声丽新酿的桑葚酒。虽是新酒,却因是她用术法所酿,所以犹如几十年的陈酿一般。
酒的名字虽然只有“桑葚”二字,但酒里却加了些别的辅料。美酒闪烁着晶莹剔透的紫红色光芒,将它注入乾坤壶中,透过玉石铸就的壶身,隐约可见一些酒液的朦胧美色。
太渊伸手随意转动壶身。
宝壶与玉盘相互摩擦,却未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拨转了多少圈,太渊提起玉壶,倒出两杯酒。
一种经历过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幽香,立刻弥漫了整个屋子。
邢列缺闻到这美酒香味,不由化成一只小猴子,伸出小爪子抓住酒杯,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然后,他摇摇晃晃地蹲坐在桌上,迷迷糊糊问:“太渊,好晕……”
太渊伸出手接住他向后倒仰的小身子,再看,邢列缺已经睡熟了。
左清泉忙小心接过他,将他轻轻放到榻上,展开一块丝绢,盖住小猴儿的小身子。
小猴儿醉了便老老实实的睡觉,也不乱动,只胸脯一起一伏,显得很是香甜。
太渊看着小猴儿,独自慢慢饮完二三杯酒,正要让左清泉收拾下去,便见屋中进来一人。
抬眼看去,正是青云道人。
青云拱手笑道:“闻到酒香,贫道便不请自来。殿下可还欢迎?”
太渊亦笑道:“我还以为会是尊师前来呢。”
青云淡淡道:“他老人家远行劳累,早早休息去了。”
太渊抬手道:“青云不必拘束,尽可自便。”
青云道:“却之不恭。”他翻开一盏新杯,倒入美酒,而后慢慢饮尽。过了一瞬,他的脸霎时红了起来,他抚着额头,叹气道,“这究竟是多少年的酒?”他看向装酒的乾坤壶,恍然,“这壶,恐怕别人拨弄一圈是一年,而太渊你来用它,便有十年,甚至百年了吧。”
太渊笑问:“青云可是不胜酒力?”
青云似乎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细细端详太渊半晌,才悄悄地说:“你可真不像是一个太子。”
太渊饶有兴致道:“哦?看来青云见过不少太子了?”
青云探身道:“不,应该说,你……你不像是人,倒像是个千年老鬼。”
太渊大笑,亦是悄悄道:“青云真是好眼力。”
青云的脸忽然白了下去,直呼头痛,呻\吟道:“贫道醉得厉害,实在不行,要回去了。”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不待左清泉去扶他,便自己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太渊起身坐在榻边,含笑看着邢列缺依旧沉睡的模样,低声自语:“睡得可真沉。”
青云回到房中。
乐承运急忙上前扶住他,问道:“师父怎么喝醉了?”
青云摆摆手,道:“别打扰你师父休息,快出去吧。”
乐承运只好带着满脑袋疑问被推出房——他还没来得及问那酒到底有多美味呢。
青云和衣躺在床上,喃喃道:“没有千年,也有百年。”
忽然,他似乎看到青灵正缓步走过来,不由起身皱眉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说完,他才诧异地发现,他的声音竟如幼童一样清脆。
他低头看去,赫然发现他竟变成了一个孩童。
青云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他抬头,看向青灵眼眸,这才松了一口气。那眼眸中倒映的童子正是他小时候的样子。还好,他还是他。
那个青灵笑着伸出手,似乎想捏捏他的脸。青云不由自主地也伸出手去,想握住这个漂亮姐姐的手。
不对!他忽然醒过神来,打掉了那只柔白细腻的手。
头上忽然一阵针扎般的痛。
青云骤然睁开眼,被外面明媚的阳光刺得微眯了一下。
锦山正拿着脸盆毛巾推门进来,见他醒了,笑道:“师父可算醒了,这都午时了,徒儿正打算叫醒您呢。”他拧好毛巾,递给师父,道,“山长的本事就是大,连酒都这么好,竟让师父都喝醉了。”
锦山看青云沉着脸,只不说话,便不再多言,只当师父第一次醉酒,面上抹不开。
太渊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靠着,与邢列缺道:“真不知昨晚青云会梦到什么。”又见邢列缺从晨起时便不时偷笑,问道,“九天可是梦到了什么趣事?”
邢列缺今天变回了鸟的样子,他忍不住乐出声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太渊道:“昨天晚上,我梦到自己正在成亲。”
他又自顾呵呵傻乐了两声,道:“太渊,你梦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