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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原来王平早就料到了今天,所以他临终前才说从灵也会需要他的帮助。
可具体要怎么做呢?
王朝脑中一片纷乱,仿佛有点明白了,落到实处却又毫无头绪,神经在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蛰得他难受。
傅琮明在稍远处望着,叹了口气。
“你这是叹的什么气?”傅老走到他身边挑眉问。
“这小子,还是乱了啊。”傅琮明有些失望的说。
“乱了好。”傅老老神在在的说。
“为什么?”
“乱了阵脚,才说明他是真的对从灵上心。若是他现在依旧镇定自若,那我才要重新认真考虑下联姻的事体了。”
也是。
傅琮明收回对王朝的关注,难掩忧虑的道:“从灵在国安部那里——”
傅老伸手一挡,止住了他的话头。
“没事的。华夏这个案子,他们想要定义为什么性质已经是很明确的事了。想要上升到国家秘密的层次,华夏还担不起那么重的责任!”
如果是泄露国家秘密罪,有里应,总得有外合吧。要定从灵的罪哪有那么简单?她和谁去外合去?
碍于他的身份,国安部的特殊审讯手段是绝对不会对从灵用的。至于其他的……
傅老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一片凌厉,“但是她曾经替孙讯在华夏做的那些事,必定会被挖出来彻查。必须点明她是受命于人,而且受的不仅仅是孙讯的命,更是那些涉事公司董事长们亲下的命令。”
傅琮明皱起眉头,“可那些老狐狸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傅老缓缓摇头,“要的不是他们公开的承认,要的是他们做给有关机构看。”
“您是指——”傅琮明和傅老对了下眼神,了悟。
如果那些董事长们出来作证,那就表示曾经他们公司发生的事端全都是他们委托华夏去做的,那华夏窃取商业秘密的罪名也就不存在了,全是受本尊委托。如此一来就阻碍了有关机构想借此处理掉华夏的目的,有关机构是绝对不会允许的,碍于这一点,他们只能伸手捞从灵出来。
“只不过这件事情,你、我都不便出面,只得由他——”傅琮明看向王朝。
傅老笑着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们是半点不能沾手的,就看王朝反应快不快了。
“也正好,让我们看一看王朝的本事,过关了,才放心从灵嫁过去,不是么。”傅老道。
傅琮明配合的笑了笑,心里想的是:话虽如此,但他怕只怕有心之人会借此事做文章。
国安部隶属于总参谋部,他的父亲是3部负责军事情报系统的参谋长,从灵去的是2部负责国家安全系统的部门,按理说没有直接关联,不会引人诟病,可他总隐隐的觉得不安心。
等从灵哪天毫发无损的从国安部出来了,谁会相信里面没有傅老的运作呢?
***
国安部,反间谍侦查局。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的灯仿佛都要比别处暗上那么两分。从灵从没落至这种境地过,却也明白这儿每一个不起眼的布置都是审讯手段之一。目的就在于击溃审讯对象的心理防线,能早点招供。
有幸到此一游的人,几乎无一不是受过专业训练,亦或是拥有高教育背景的人,要从这些人物口中挖出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自然比审寻常人要费更大的力气。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由于从灵身份特殊,来审讯她的人是一级警监的政治部主任,陈莉。
当陈莉亮出她的身份时,从灵没有掩饰她的惊讶,要劳动这等阶级的领导官员前来审讯她,看来她外公在她背后坐镇着,的确让他们不敢大意。
只是这不敢大意,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她不知道。
她在观察陈莉的同时,陈莉自然也在观察她。
脂粉未施的姑娘,从葬礼上把人拉过来,黑发黑衣黑眉眼,愈发衬得她脸白,然而这张脸上却没有半分惴惴不安,有的只是水波不兴的平静。
送到这里来的人,十个里有九个是有问题的,陈莉知道部长特指她过来的原因是什么。就算沈从灵是傅参谋长的外孙女,到了她这里也是一样,她将会一视同仁。
陈莉微笑着落座,一坐下来就娓娓道来的与从灵‘聊天’,表现得很亲切。从灵却未敢松懈半分,尽量谨言少语,因此开始表现得很沉默,前前后后只言片语的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任何不该做的事情,我一件也没有做过。
只是后来——
“那你为什么要使用假名?”陈莉猝不及防的甩过来一个问题。
从灵低垂的眼睫倏的一颤,“使用化名好像不在威胁到国家安全的范围之内。”
“我们需要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
“我不认为我有告诉你们的必要。”
……
谈话似乎进入了僵滞,从灵忽然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主席的女儿在哈佛进学的几年用的就是假名吧。”
“那是出于安全考虑。”
“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出于安全考虑而使用假名的呢?”从灵没有给她揪住自己话语中漏洞的时间,接着道:“我想现在,我的手机、电脑、ipad以及任何其他的通讯设备,都已经在你们手上了吧?”
陈莉没有否认。
“想知道什么,去查那些,比在这里问我,要可靠得多了。”从灵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的说,“无论您从什么角度试探我,我都只能告诉您,我没有向任何一个国家,传递有关中国‘政治、经济以及战略领域’的任何情报。我也没有这个能力。”
言尽于此。
陈莉竟然还能对她挤出笑容来,“不要紧张,我们只是突然得知了你的华裔身份,你的工作性质又很敏感,所以不得不带你来这里问一问。若是查清楚了没问题,自然很快就能出去。更别提你还是傅参谋长的外孙女。”她故意意味深长的朝她笑了笑。
从灵面色平淡的剪断了她的话锋,“您这样说就不对了,我清白与否,和我的外公是谁,没有任何关系。”
陈莉盯了她一会儿,站起身,“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
从灵浑不在意她目光里的审视,缓声道:“如此,辛苦陈主任。”
门开,又阖上,室内再次恢复一片静谧。
从灵垂眸,细密的睫毛排成一面小扇子,掩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另一边,王朝料理完王老的后事,同时也彻查清楚了从灵曾经参与过的所有项目。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她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被公司股东授予权利彻查公司。却必须以隐姓埋名的方式不打草惊蛇。又是签署的保密协议。
这不出事没事,一出事,那哪里还说得清楚?!
那些公司的资料在任务结束后,的确全部归档至华夏,虽然这是行业内默许的,算是灰色地带,但放到被调查的案子里,那就是妥妥的证据。证明他们行的是商业间谍的动作。
为今之计就只剩下打破那个保密协议,让那几位甲方人士出面作证。
“王总,这、这根本不可能啊!”王朝的手下惊呼。
“不可能也得可能。”王朝冷声道。
手下噤声,而后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汇报道:“刚刚得到消息,王老爷子去世的那个晚上,王勋返回监狱时曾经逃狱几个小时,后来又主动自首了。”
“为什么现在才报上来?”
手下嗫嚅了一会儿没说上来。
王朝闭眼一挥手,“算了,下去吧。”不说他也知道,又是他那个好爸爸为他的好弟弟掩盖了这件事以至于他们到现在才得到消息。
可手下并没应声出去,而是犹豫了一下,道:“还有一件事……您还记得您上次从云南回来后,让我盯着沈小姐的那位下属吗?叫余微言的那个。”
王朝皱起眉,“老早的事,你们还没撤人?”
“因为她也参与了沈小姐在春意阑珊的……嗯……行动,所以应该算是重要人证,我们觉得需要保护。”
王朝打断了他的话锋,“怎么了?”
“她在昨天突然不见了。”
王朝的脸色陡然变得凝重,片刻后吩咐道:“暗中去打听下,是不是进了b市公安局,直接盯那个姓孔的警察就是了。如果不是,再来报我。”
“是。”
***
第二天一早。
潘长云在他的办公室里见到了王朝。
听到秘书跟他说王氏的现任总裁到访时,潘长云一时半刻的还没把王氏总裁和王朝对上号,片刻后在助理的提醒下方才记起来这个人。
任是谁,只有一面之缘,之后多年不曾来往,突然间找上门来,心下都会腹诽的。只不过王朝不一样,潘长云沉吟了一下,便满是亲热的出去迎王朝进来,爽朗道:“西藏一别,咱们有三年没见了吧?”
“是啊。差不多快三年了。”王朝听了也有点感慨,不算不知道,一算,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得让人心惊。他和从灵也认识三年了,而这日子跌宕起伏的,让他感觉他与她的第一面仿若隔着一个世纪一般久远了。
潘长云顾自在那追忆:“哎,那会儿下山的时候真多亏了你。”
王朝闻言摆手笑道:“举手之劳。”而思绪则顺着这话语飘回到了三年前的珠峰。
其实当时从珠峰峰顶下撤的路途中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只不过好多人走在前面,并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
在下撤了100米左右时,王朝的医生最先发现潘长云出现了高山病的症状,尽管潘总当时自己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他面部发肿、口唇发紫,经验丰富的医生知道这显然就是情况不对了。他一说,不等潘长云的几个医生围过来一一查看,症状快速凸显。头晕、心悸、胸闷接连出现,这下不用印证都可以确认潘总是突发高山病了。
当时潘长云的助理屈曾是想叫住前面的人都停下来的,被彻底昏迷失去意识前的潘长云果断阻止了,在8000米的海拔上多停留一刻,就多增添一分危险,多耽搁这么一会儿,说不定原本没事的人都可能会出事。
于是从灵他们这些不知情的人就继续往下撤,留下潘长云一行,还有走在后头知道消息的王朝二人。
当时潘长云的登山队在第三台阶备有充足的氧气储备,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一开始,潘长云的几个医生还挺沉着的,不想,吸氧后,潘总的症状不仅没有得到有效缓解,甚至出现了并发症肺水肿,直到这时,他的几位随队医生才慌了。
众所周知,下降高度是最有效的治疗高山病的方法,然而坏就坏在他们一时半刻的下不去。就算潘总再有能力,直升机受限于珠峰这瞬息万变的天气和陡峭万分的地形,也是调动不上来的。而等待救援人员从大本营到这里,少说也要几个小时,在这几小时里,就潘总现在这样的状况,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还是那句话,除非他自己能走,不然谁都救不了他。
就在众医生做尽一切他们能够做的事情,一筹莫展之时,最先看出潘总有问题的王朝的医生站了出来,默不作声的三两下从背囊中掏出一样半人高的包裹。他们只依稀看清外头似乎印着pac三个英文字母。
他的医生单膝跪地,手上不停的拆装着,嘴上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的道:“这是携带型加压袋,我现在给袋内增加几个psi的压力,能达到海拔迅速下降至两千多公尺的效果。”
他这话一撂下,所有人的脸上皆是掩饰不住的一喜,谁都没有料到一个不起眼的来蹭队的人身边能带着这么厉害的医生。
增压后,潘长云的症状果然大大缓解了,清醒后在登山向导的扶持下,往山下撤。
如果说起初王朝投奔过来的时候,潘长云接纳他是为了让王朝日后承他一个恩的话,那自他被救了后,情况就完全倒转了过来。
救命之恩啊,重过山。哪里是那么好还的?
王朝三年不来找他,连当初因为恒盛那件说不清的事,深陷在极度不利于他的局势之时都未曾来找过他,现在忽然找上门,潘长云自然心生疑窦,难道是……初上任,坐位不稳?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大了,只不过,王家和傅家联姻的事,虽然尚未传到外界,但是身为业内人士,他当然已经听说了,若是连傅家都帮不上的忙,来找他?呵呵,潘长云还真把不准了。
既然想到这,话题就从这提起。
“还没恭喜你呢,和傅家的千金订婚了?”潘长云笑着问。
他主动提起从灵,对于王朝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是啊,说起她,和潘总您也有渊源呢。”
“哦?”潘长云挑眉,笑道:“怎么说?我可是听说傅家的这位外小姐从小在国外长大,国内千金们的社交宴她是从未参加过,我肯定也没见过,怎么和我有渊源了?”
王朝的目光盯着潘长云,缓声道:“她姓沈,曾经化名‘沈昔’。”
语落,潘总脸上轻松的笑意顿时一敛,片刻后道:“王总直接讲今天的来意吧。潘某能帮上的一定帮,你当初在珠峰上的救命之恩,我一直是没忘的。但是——”他话锋一转,万分惋惜的道:“如果是连傅老都插不上手的事情,我等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两三句话下,潘长云就明白了王朝今天是为了从灵而来。
从灵在王平的葬礼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带走的事早就传到了外边,有手段的人想探明白她是被国安部的人带走的,并不难。
想来眼前的潘总,这只老狐狸也早就知道了。
王朝一哂,“您应该知道越是在其位,就越是不宜插手。傅老如今统管着国安部的某支部,内子的事,无论清白与否,他老人家都不能动用手上的半点权利,以免落人口实。而傅家不便出面,您,却有着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的事。”
潘长云心下已然有数,面上仍不动声色,“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想要请您帮我做一场戏。”王朝道。
就算潘长云做足了心理准备,都没想到最终听到了的是这个全然出乎他意料的请求,他愣是怔了一怔,“你是说——?”
……
当日下午,人在b市的许既明也接到了王朝的电话,约他见面。
对于王朝找到他,许既明自然诧异,虽然他和这个男人只见过一面,但那一面的印象深刻到足够他过目不忘了。更别提后来他被谢静嘉找上后,王朝的名号对他来说那更是如雷贯耳。
只是这种眼睛飞到天上去的公子哥,找他能有什么事呢?
许既明想了想,他们俩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沈熙,哦不,现在应该是沈从灵。
傍晚,夕阳渐渐隐褪后,给昏蓝的暮色徒留下一片片酡红的余晖。b市很难得有那么好的天气,许既明在踏进迷色前看了眼西边的天,纷乱的心也平定了些许。
他一进门,就有穿得极其斯文讲究的侍应生上前,恭敬的问他是否有预约。许既明刚想开口说话,只不知为何有点紧张,伸手不自然的松了松领口的领带,也就这么短短的当口,侍应生似乎就从耳麦里听到了什么指令,应了声‘是’后,立马侧身指引道:“许先生,请跟我来。”
许既明若有所感的抬头看了眼右上角一闪一闪的监控,然后才抬脚跟着侍应生穿过此时因时候未到、人还不多的一层,来到了二层一间房前。
侍应生侧身开门,扑鼻而来烟草和酒弥漫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王朝斜靠在暗色真皮沙发上,皮质沙发反着光,和他手里的酒杯交相辉映,他握着酒杯没动,在门开的一瞬,王朝显然沉溺在烦心事中,眉间浅浅的竖着一道壑。
听到动静,王朝才抬眼,表情恢复扑克脸,瞥了他一眼道:“坐。”
侍应生在后将门轻轻的合上。
许既明顿了一顿,才坐下。他有时候挺不明白的,自己的年龄明明就比王朝大,经的事也不算少,怎么王朝的气场就生生的要压过他一筹呢?
还是说气场这种东西也是能够与生俱来的?
若是王朝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子哥,他当然不会介意,然而,许既明抬眼,他和他之间永远横着一个沈从灵,而她的存在,使得他永远无法心平气和的看待王朝。
这边他连一句‘王总今日找我来有何贵干’都没问出口,王朝那就单刀直入的问他道:“从灵曾经在你们公司做的事,你知情多少?”
许既明默了默,而后声音略显怪异的反问道:“王总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当初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信任,到了如今还是开始怀疑了?”
王朝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尖酸刻薄,“你知情的话最好,不知情的话,就要麻烦你帮我引见你曾经的上司了。”
“他已经退休了。”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你帮我引见。”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许既明皱眉。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许既明抿了抿唇,撇开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凭什么要帮你引见呢?”
“不是帮我,是帮她。”王朝看着他道,“你会的,不是吗?不然当初被谢静嘉找上,让你指证从灵的时候,你就不会什么不利于她的话语都没说了。”
许既明没料到他连这都知情,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王朝一摆手,“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自有我的办法。”
“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许既明缓过最初那阵震惊后,脸色有点不自然的问道。
“她现在人在国安部里。”
“什么?!怎么会?”许既明惊讶了一瞬,而后顿然反应过来:“她不是中国人。”
王朝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这事严重了。
“呵,她可真是……”许既明摇了摇头,什么都是假的。话虽未说出口,但王朝看他的脸色哪里有不明白的。
他蹙眉,人是真的不就行了,更何况付出过的感情哪里能有假?计较那么多有的没的,却失了最重要的,有意义么?然而这个道理他一点都不想跟他说。
王朝将话题拉回正轨,“你们公司当初在日本的资产重组失败,里边的内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许既明认真想了想,“我知道的是,资产重组失败是因为我的上司泄露出去消息说公司涉嫌证劵违法违规,而这其中,也有她的手笔。”
“你是说,你们公司证劵违法是她做的?还是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有她一功?”
许既明瞪了他一眼,“当然是泄露消息。”沈从灵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跨过公司股东董事对公司的证劵股票动什么手脚。
王朝点头,不紧不慢的道:“话要说清楚,特别是这么关键的证词,容不得半点含糊。”
“证词?”许既明抓住了重点,“你想做什么?”
“我想如果有必要的话,你指证你上司站出来,让他承认从灵曾经做的,都是他指使的。”
许既明的瞳孔猛地一缩,条件反射的摇头道:“不可能!”语毕见王朝的眼睛短暂的眯了眯,无端透出来一股危险的味道。他头摇着摇着就停了下来,支吾道:“怎么会……不可能……”
“不然你以为呢?为什么你们公司重组计划一败涂地,最终却都没有一个人去追究她的问题,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发现她不妥吗?如果没有他护着,从灵能安然而退吗?”王朝声声掷地。其实王朝上哪里去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发现从灵的不对劲?但是攻心为上。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许既明之前认定的‘事实’,他听了失魂落魄,整个人恍恍惚惚。
王朝却没空等他震撼、感慨、惊痛、最后回到现实。几句交谈下来,他基本摸清楚了许既明并不了解多少内情,不过王朝的目的本就不在于他。
“帮我引见你曾经的上司吧。”王朝道。
许既明回魂,失了焦距的目光再次聚焦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王朝就见到了许既明的前上司,年逾花甲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王朝的来意许既明已经知会过他了,他原本是肯定不见的,只是王朝仿佛早就料到了,让许既明带了一句话给他,那句话使得他改变了主意。
现在王朝就坐在他眼前,年轻,却不容小觑。
方云亭含笑问:“说说看,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无论您这次出不出面,有关部门都已经全盘掌握了您之前与华夏的交易内容。我想您也知道,这类交易本身就游离于灰色地带,跟法律打擦边球,说安全,挺安全的,说不安全,也挺不安全的,就像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而遥控的开关,却在他们手中。”王朝颇有引导性的说。
方云亭听了却半点不为所动,老神在在的说:“我都退休啦,前公司怎么样,于我又有什么干系?”
“您是退休了,可您的儿子还没呢。”王朝手指屈起,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指的道。
公司里的高层们若是知道方云亭策划了揭发前ceo主导的证劵违法,实际上是为了推自己的私生子上位,会做何感想?他那儿子位置还坐得稳吗?
方云亭面色陡然一变。
“我知道的这些,有关部门若是想要查,总查得到的。所以您要防范于未然啊。”王朝道。
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让他与华夏的这笔交易,永远都不被人翻扯出来,沉到海底。这就需要方云亭自己去和有关部门的人交涉、谈条件了。
现在还能谈,等华夏的事情尘埃落定,想谈都没门了。
***
傅宅。
气氛有点凝重。
他们刚得到确切消息,要求中央领导子女在外的,立即撤离回国。这个撤离包括留学和定居,意思就是要他们连根拔起,完完全全的处理好在国外的资产,非短期,而是长期的回到国内。
虽然这个风声早两个月就传出来了,只不过那个时候还不明确,但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明确了这一项,傅家几位心中都感觉不大好。
“小璇取消绿卡了吗?”傅老问。
“没有。小璇应该没事,她已经出嫁,随的是正则,正则家里和国内商政界无一丝关联,老早就移民出去了,嫁夫随夫,上头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强硬到连她在美的居住权都不准留吧。”傅琮明道。
傅老沉吟了一会儿,嗯了声道:“让她不要动,不着急。”父母在国外,那从灵的华裔身份被翻出来也就更加说得通,到时候披露她愿意嫁回国内说不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这样对您——?”
傅老伸手一摆,“该来的总会来的。”
党内的派系斗争么,就算没这件事,他们也会来挖其他事,那不如顺水推舟,他先有所准备的主动递出去一个,让他们自以为抓住了小辫子,也好过毫无准备的被人掏了底。老爷子沉思道。
“王朝已经联系了两位了。”
“哦?”傅老提起了兴致,“两人同意了吗?”
“明面上都还在考虑,但是…呵,私底下都已经和王朝站成一线了。有关部门已经有反应了,派人给那两位带了好几句警告的话,意思大概都是让他们不要插手。”
“哼,蠢货。”傅老骂道。
傅琮明笑而不语,的确蠢。有些事,不说出来,别人就算心里怀疑也无法确认,说了,那就是自个递了把柄过去。一般的商人就算掌握着政.府官员这样的把柄也无甚用处,然而那两位,会放着这种把柄不用吗?
当然不会。
有关部门在屡屡碰了几次壁后也渐渐回过味儿来,似乎两位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潘长云和方云亭打的旗号都是关心案件发展,如有需要,他们可以提供当初和华夏签下的合约,“以证清白”。
可谁要看他们的清白?若是他们这些甲方跳出来了,那不就很难给华夏以当前罪名定罪了?两位这般上蹿下跳的凑热闹,自然引起了有关部门领导的注意。细思之后,派人密谈。
谈了什么内容外人不得而知,只是次日,国安部反间谍侦查局就接到了有关部门发过来的一份传真。上面清清楚楚的写明了从灵在华夏做的工作于国家机密无半点安全威胁,请他们放心放人。
陈莉翻着文件思索了片刻,然后捧着敲响了部长的办公室门。
“政.府保密文件?”注意到了这份文件顶上戳的级别,部长只粗略看了第一页,就没再翻下去。
“嗯。”陈莉道。
“你怎么拿到手的?这里面的内容,未经官方允许,是不准浏览的。”
“刚刚传真过来的,从b市政府。”
部长彻底放下了文件,“机要文件,他们为什么要主动传来?目的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陈莉来之前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接连几个问题下来已然应对得有些应接不暇,“我不知道,就是保沈从灵出去吧。”
“哦?谁那么大面子能够让政.府出面说明情况,就为了一个小姑娘?你我都知道,傅参谋长是不会这么做的。”
陈莉仔细想了想,缓缓说道:“除非保出从灵对他们有用。或者……她在这里会妨碍他们做什么!”
“没错。”
部长这才低头凝神看了半响,放下文件时道:“可信度很高。”他对陈莉说,“可是这个不应该向我汇报,你越级汇报的原因是什么?”
陈莉深吸一口气,“实际上,今天早些时候,这些文件还没来时,我就已经调查清楚了沈从灵,向副部长提出了她没问题,可以释放。”
部长缓缓敛起眉头,“然后呢?”
“副部长说,先等等。我当时以为还有隐情,可是等我收到了这份文件,”陈莉顿了顿,“既然她是清白的,为什么还要等呢?另外,这几天有上头的人来过问过从灵的案子,那些人最后都是副部长接待的。而现在正值换届前夕,沈从灵的外祖父——”越说,她的情绪就越激动,语速也越来越快。
不防被部长骤然打断,他压低声音,语气空前的严肃的道:“你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们部门不该卷进党内派系斗争,不是吗?”
“陈莉!”部长提声叫停她,“到此为止。”他看着她道,“就算打消了她泄露国家机密的嫌疑,也改变不了她华裔的身份。”
“什么意思?”陈莉没懂。
“她当初进来就不仅仅是因为涉嫌泄露国家机密,现在要出去,当然也不仅仅只要洗脱身上罪名那么简单的。”部长点到即止,而后道:“我会下令释放沈从灵。没其他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陈莉沉默了片刻,“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派我去审问她?”
“因为起码你还是公正的。”
陈莉一语不发的出门了。
等到所有的文件记档录完,从灵被‘无罪释放’。
然而她人还没走出国安部,外头就围了一群不知从哪闻讯而来的记者们,架起长木仓短炮,有的已经拿起话筒对着镜头说道:“据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爆料,军区总参谋部参谋长傅光埔的外孙女沈从灵,近日卷入了一场商业间谍风波,自此曝露了参谋长亲女一家全部非中国国籍。现如今沈从灵身在我背后的国家安全部反间谍侦查局内,据悉今日她得到了保释,本台记者将会在这里直击全程……”
百叶帘被挑开了一条缝,有人凑在那里探头探脑。
“你在干什么?”
正在窥视外头的工作人员吓得惊回头,见是陈莉,抚着胸口简短回道:“陈主任,外面有记者。”
陈莉不可思议的笑了声,“记者?你在开玩笑?”国内的新闻行业本身能够采访报道的东西就受限得很,但凡和政.府、军.队挂钩的,无上头的默许,那些记者们根本碰都别想碰。
而国防部的地盘,从未有记者踏上来过。
“真的!底下全是!”
笑容缓缓冻结在嘴角,陈莉上前,一把掀开百叶帘,低头望下去,狐疑道:“冲谁呢?”语落,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彻底没了笑容,扭头道:“让沈从灵先别出去。”
“晚了……”站在另一扇窗前的工作人员呢喃道。
陈莉心头咯噔一声,回头向下望去,从灵已经站在楼下,一圈记者将她身边围得水泄不通,陈莉第一次见识到闪光灯在白天还能那么刺目。
楼下。
一名记者挤到了从灵身边,从斜刺里插过来一只话筒,差点戳到她的脸,大声问道:“听说你能从里面出来是因为市政府那里走了关系,是你外公做的安排吗?凭傅老,想来他一句话的事儿你就出来了。”
“听说?你听谁说的?”从灵侧头看她。
记者懵了一懵,接着稍显不自然的回道:“我们自然有线人提供消息。”
从灵目光扫过她的脸,然后全身,她回避着她的眼神。
女,25-30岁,渴望出头,然而冲动有余应变不够,还有点……胆小。
“一句话的事儿我就出来了?呵,当初怎么就没一句话的事儿就免了我进去呢?”从灵笑道,“你那位线人可真是想当然呢。”
说到这里她突然收了笑,“你要么就让那位线人当场来跟我对质,不然不实的指控,我一定会告他诬蔑,还有你、以及你的公司,”从灵顿了顿,下移视线瞄了眼她吊在胸前的工作牌,一字一顿的念出来,“红枫传媒。”
从灵伸手包住话筒轻轻推开,凑头过去低声问她:“你能替公司担下所有的责任吗?”
记者抿起嘴,呼吸变得急促,鼻翼一张一张的,无一不透露了‘她很紧张’这个事实。从灵笑了笑,冷漠的评判道:“显然你不能。”
那个女记者闭嘴不再言语。然而现场显然不会因为她的退却而静默。
“看来你的确是无辜的。但是,我有个疑惑,为什么傅参谋长的外孙女会从事这样敏感的职业?你的职业应该能掌握很多上市公司的内部绝密资料吧?傅家有一人参军、一人参政不够,现在还要你在商界插一脚,这很耐人寻味啊,是傅参谋长想要通过你在背后操控什么吗?”
哦~这个问题更具攻击性。
从灵看向提问的人,三十出头,男性,擦得一干二净的金丝眼镜后,是一双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尽管如此也掩饰不住他眼里藏着的蠢蠢欲动——功利心强、狭隘、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你期待我回你什么话?”从灵道,“无论我反驳什么,你都能找到话题炒作,不是吗?那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机会?”
“赚钱的是你,能够凭借这次采访升职的也是你,于我有何好处?要是在大家都合作愉快的情况下,我很乐意提供给你这个机会,但是现在,你想踩着我往上爬,门儿都没有。”
“不要辩解,我看得出你在想什么,如果你对我调查得够彻底的话,应该知道我说的是真话。”
男记者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但他似乎并没有被她吓跑。
反而冲从灵扯开一抹诡异的笑容,“哦?话不要说得太满。”
“恰好我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消息,不知道沈小姐看了后还愿不愿意屈尊跟我合作?”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递给从灵,道:“慢慢看。”
从灵觉得他的声音恶心得她反胃,更让她感到不适的是,他就像阴森的冷血爬行动物一样,那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她直觉到的危险。从灵捏紧了纸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来看。
其他庸庸碌碌的问题里,总还夹杂着几个一针见血的,“不管怎么样,你总是华裔吧?你的父母也是华裔,可现在中央出了新政策,所有中央领导的子女都必须放弃海外的居住权返回国内,为什么你们没有遵从组织的安排回国呢?”
扯到家人,从灵开始感到不胜其烦,只是脸上没任何表情,就是面色越来越冷。
忽然,人群外响起一个声音:“沈从灵今天既然能从这道门里走出来,就是证明了她的清白。你们要是怀疑,那不是在怀疑她,而是在怀疑国家。”
一语落下,记者们纷纷扭头朝出声的地方望去,然后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窄窄的道来。
在听到王朝声音的那一瞬,从灵就差点忍不住崩溃了,眼眶酸热得她都不敢眨眼,生怕一闭,眼泪就出来了。
王朝穿过众人走向她,目光片刻不离她的脸,边走边说:“当然,你们的思想境界能上升到怀疑国家的层面上,还是很有勇气的,希望在明天的新闻报道中,能看到各位对于国家问题的真知灼见。”
有些高压线是不能触碰的,他们这些新闻从业者当然明白,王朝这将是真的激到了点子上,所以眼下这局面,他们就算没见着好也只能收了。
王朝过去牵住从灵的手,和她站到一起,“至于她,沈从灵,即将是我的妻子,毋庸置疑她会返回到中国国籍,这一点,就不牢你们操心了。”
记者们望着王朝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你们不认识我?也真是奇了怪了,从灵涉及的明明是商业部分的问题,来的记者中,按理应该有财经记者吧?”王朝的声音冷下来,“财经记者不会不认识我,还是今天就这么巧,来的恰好都是做政治新闻的人士么。”
底下不少功夫没修到家的记者听到这里面色阵红阵白。
国安部的安保们姗姗来迟,驱赶着本来就不准备再多做停留的记者。
从灵和王朝被护送从另一道门离开,直到坐上车,余光瞥见王朝低头凝神在看什么,从灵才发现她手心的纸不知何时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顺走了。
她凑头过去看时,他下意识的翻手躲了躲,不躲还好,一躲从灵立马觉得不对,神色变得严肃,“上面写了什么?”
王朝也没想过能瞒住她,只是在给她看之前,他要先稳定住她的情绪,“我可以给你看,但是你答应我,不要冲动,不要擅自做任何决定。”
越说她越是心慌,可还是兀自镇定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冲动过?”
“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触及到过你的底线。”
从灵盯了他一会儿,劈手夺过那张纸条,一目几行看下来,全身都在发抖,手脚冰凉。
——我听说了一个很荒唐的消息,王氏那两位在春意阑珊出的事,是沈小姐你做的局?荒唐吧?我也觉得荒唐。只不过身为新闻行业的人,本着以挖掘真相为己任,所以……沈小姐应该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下属吧?她的嘴巴倒是挺紧的,只不过我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她不愿说,我们自然有千万种方法让她开口。不知道沈小姐是否感兴趣她到底会说些什么呢?感兴趣的话,打我的电话。
从灵颤着呼吸深深抽了一口气,正常人是抗不过药物的控制的,余微言一定会把一切都说出来。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旦她说了,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说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活人永远不比死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