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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寻市距离省会并不远,在川江也算是一个比较有影响力的大城市。凡事牵扯到了政治博弈,那就不是小老百姓能够参与的事,甚至连远远地观看的资格也没有。能够将目光投过来的,自然是那些有份量的人物。其中内情,非外人所能道也。
一般人说到政治,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仿佛这是一门多么深奥的学问,殊不知自古以来就有这样一个说法:“做官,是天下最容易做的职业。”诚然,做官并不等同于政治,可是一个缺乏政治敏感的官员,这个官是注定做不长久的。既然做官是天下最容易做的职业,那想必政治也复杂不到哪里去。只是世事纷繁,很多人看不明白而已。
同样的,一说到政治博弈,人们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便是深谋远虑、老奸巨滑这些字眼,同时各种阴谋、阳谋便扑面而来,与政治相伴而生的,便是战争、流血等重大事变。诚然,那些都是政治博弈,但其实一个村的村官吵架,一个镇的官员们骂街,未始就不是政治博奕,只是这种博弈规模太小,太不引人注目,更不会引发战争或流血冲突,所以往往被人们所忽略。
发生在南寻市的这一次政治博弈,说大不大,不过就是几个副职相互争斗而已,几个正职领导都超然于事外,并不插手,也不叫停。说小也不小,不过两天时间,便席卷了一市一县间的很多个实权部门,一些平时不声不响的人物,此刻却忽然跳了出来,互相攻讦,指责对手的违规。一时之间,南寻政坛上,口水横飞,一个个吵得面红耳赤。
人们以为这个乱相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然而一个小人物的介入,忽然加快了双方的博弈进程。
翟以刚到缥缈村已有相当长的时间了,他住在李来福的家中,先是帮李来福把晓雨送上山——其实就是一捧骨灰而已。然后帮李来福两口子重新树立生活的信心,毕竟死者已矣,生者的生活还得继续。
李来福的婆娘好说,虽然失去了亲生女儿,但女人天生比男人坚强很多,她擦干眼泪后,便一声不吭地投入劳作。虽然时常咽泪,毕竟还是挺过来了。
最让人担心的其实是李来福,翟以刚住在李来福家里二十多天,没见李来福说过一句话,没见他掉过一滴泪,甚至没见他做过一件事。整个人完全是浑浑噩噩,好像神魂已经出窍了一般。
翟以刚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束手无策,后来向刘芸芸求教,刘芸芸当然也没有好办法。她虽然也同情李来福,内心深处更多的却是不齿,一个男人做到李来福这个程度,也算极品了。
你可以老实,但不能窝囊,你可以胆怯,但保护妻子儿女是你最大的责任。李来福做不到这些,连刘芸芸也看不起他。
期间谢飞琼多次电话,希望翟以刚结束工作,先回子虚县,她的原定想法是让翟以刚协助刘芸芸,而不是叫他插手,毕竟新闻媒体只是监督机构,将新闻事实揭露出来就已经完成任务了,没必要把刑警大队的活也接过来。结果翟以刚却一头栽了进去,搞起了独立调查。这使谢飞琼很不安,怕他出事。可是翟以刚正在跟进一条线索,哪里肯轻易放弃。
这一天傍晚,翟以刚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刘芸芸这天恰好在李来福家,便问道:“天黑得早,外面黑灯瞎火的,不安全,再说寒潮又来了,外面山风大得很,你还是不要出去了,有什么事明天不可以办?”
“那不一样,有时候晚上谈事情更方便一些,白天人多眼杂,要是被人看破行踪,我倒没什么,对别人不好。”
“这么说你有线索了?”
翟以刚犹豫一下,低声道:“我觉得有戏,我怀疑有人手上有证据,现在一直在做他的思想工作。”
刘芸芸眼睛一亮,问道:“把握有多大?”
“应该有七成把握。”
“那我和你一起去。”
翟以刚扫视了一下屋内,笑道:“别忘了,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刘芸芸一怔,旋即苦笑。李来福的婆娘虽然坚强,终究只是表面上的,其实内心早已濒临崩溃。昨天寒潮来袭,再加上突闻官方宣布余明龙洗脱嫌疑,此案已成悬案,一时悲愤交加,便再也禁受不住,一下子便倒下去了。山村里没什么好医生,她又死活不去医院,刘芸芸只好让韩少洲捎来一点药,自己担起了照顾之责。
李来福是靠不住的,自己一时之间,还真的离不开。刘芸芸想了一下,只好说道:“那你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对了,那人是谁?”
“那人是个小学老师,叫季孟林,周晓雨就是他班上的学生。晓雨出事后,他是最早赶到现场的那批人,警也是他给报的。他本人是公职,老婆又在深圳打工,每月收入还不错,所以他用的那个手机,功能很全,拍几个照片是很简单的事,我怀疑他手上一定有案发现场最原始的照片,只是他现在顾虑很大,怕惹祸,怕证据一交上去就被销毁,所以我现在只能慢慢的劝他。”
“你也不要太着急,这么久都等了,不在这一两天,劝不动就早点回来。”
“明白。放心吧。”
翟以刚走出门,一股寒风猛灌进来,差点将他推回屋内。他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顶着寒风走了。
明天就是元旦,若是在城里,只怕已经处处张灯结彩,欢庆节日了。山村里当然是见不到丝毫节日气息。冬天黑得早,虽然此刻还不到七点,天色却已完全暗下来了,翟以刚拧亮电筒,向季孟林家走去。
山村里的房屋不比平原,明显稀疏很多,有些房屋地势低洼,有些房屋却是在半山坡上。一个小小的缥缈村,百十户人家,却是绵延了几个山头,有些是十几户人家比邻而居,有些却是单门独户,李来福家就是这个样子。单就面积而言,山村比平原上的一个村大,可用耕地却是少得多。
缥缈村的人口在附近村落中是比较多的,但小学却并没有建在缥缈村,而是建在离缥缈村足有近十里的另一个村庄,附近几个村的人都到那个小学上学。季孟林平时并不在家,而是住在学校,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回来收拾一下屋子。
缥缈村原本也是有小学的,不但缥缈村有,附近几个村子都有。只是后来某些英明的领导大人一拍脑袋,出台了一个伟大的决策,那就是“撤点并校”,一夜之间,那些有着几十年办学历史的小学就消失了,附近几个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学校,缥缈村的孩子们要去上学,得走近十里山路。这还算好的,最偏远的村子离学校足有二十里,二十里山路是个什么概念?它足足相当于平地上的四五十里道路。这么远的距离,想天天走路上学是不现实的,那就只有寄宿。可是对于山村里的家庭来说,即使每个月只需支出二百多元的寄宿费用,也是无法承受的。既然无法承受,那么就只有一个结局了。那就是辍学。
撤点并校四五年,给多少孩子上学造成了不方便,有多少孩子辍学啊?没有人进行过统计。反正领导的子女是不会辍学的。
撤掉是很容易的,而要是想将它再重新办起来,则千难万难。所花费的资金,也将千百倍之。
这真是一项流芳百世的英明决策!
不过翟以刚此刻却顾不上这些,他得跟越来越猛烈的风暴进行搏斗。细雨也飘飞起来了,虽然不大,但夹在猛烈的风暴之中,打在人的脸上,却也是生疼。
翻过一个小山头,翟以刚总算舒了口气,山这边是背着风,走起路来将会轻快很多。山脚下有二十多户人家,掩映在茂密的树丛之中,偶有零星的灯光透了出来,在寒风呼啸的黑夜里,带来了一丝暖意。季孟林的家就在那里。
走过一棵树下,那树背后忽然转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人哑着声音叫了一句:“你是翟以刚翟记者吧?”
翟以刚骇了一跳。任何人在这样的黑夜里冷不丁地遇到人,都会受到惊吓。他下意识地将手上的电筒射向对方,回了句:“是。你们是谁?”
“是就行了。”那人狞笑了一声,“唰”地抽出一把大砍刀,不由分说就向翟以刚砍了过来。
翟以刚惊得魂飞魄散,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记者,又不是真的大侠客,哪里能够抵挡歹徒手中的钢刀?手上忽地传来一阵剧痛,握在手上的电筒“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坏掉了,四周陡然一片漆黑。
翟以刚顾不得疼痛,翻身就跑,还没跑出两步,迎面撞上另一个歹徒,同样的一把大砍刀砍了过来。
翟以刚大声呼救,可是声音并没有传出多远,就被呼啸的大风吹散。
然后就只见钢刀、鲜血、鲜血、钢刀……
寒风呜咽,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声响。
乌云密布,将这一片天地遮蔽得严严实实。
这一片天,从未如此黑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