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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必成他们也很快获悉了李来福杀人的消息，对于那个老实得掉渣的人，居然敢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第二反应还是不相信，第三反应却就相信了。
人，真是不能看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人，说不定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三大五粗、看上去极为鲁莽的汉子，说不定心细如发，手巧得赛过女子。这就是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李来福杀人事件更是在比森玩具厂引起了轰动，毕竟并不止张必成几人才关心这个案子的进展。谁都没有想到，那么老实的人能做出这等刚烈的事来。一时间，在生产线上，在车间中，在办公室里，甚至是在餐桌上，到处都是议论这件事情的员工。更有好些曾经欺负过李来福的人，略微琢磨一下这件事，再将之与自己的欺压行径联系起来，无不后怕：我的妈呀，早知道李来福如此生猛，当初就不该去招惹他，看来当日李来福没有杀自己，让自己苟活至今，还真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有些人就是这么贱，欺软怕硬，已经成了他们的一种习性。在强者面前，他们乖得跟孙子一样。
张必成的心情自然很不好，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无法接受，在他当初选择揭露这件事情的时候，绝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前后八条生命逝去，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搁谁心里都难受。尽管这些生命里面，有些人本来早就该死了。
社会就是这么复杂，现实总是让人无奈，他想改变一点什么，结果到后来，什么都改变不了。该发生的悲剧照样发生，丝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社会这么一个无比庞大的结构中，张必成深切地感受到，个人的存在，委实是非常渺小的。对于平头老百姓而言，更是渺小得不值一提。
他们这个小团队再也没有聚到一起过，虽然天天都能见面，却对李来福事件绝口不提。不错，是他们率先将这件事情捅了出来，这才引发了连锁反应，直接导致余明龙涉黑团伙的最终覆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英雄。可是他们都没有这样认为，如果既能打黑除恶，又不伤害一个好人，那该多好啊。
可惜幻想终究只是幻想而已，悲剧却已经发生了。
张必成与吴若薇上同一个班，两人自然有无数的机会见面，只可惜这个妮子好像是吃了炸药，一点火就爆。张必成在她那里连碰几个钉子，再也不敢去找她了。
时间过得很快，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春节了。今年的春节比较早，一月二十八日就是除夕，对于不少厂子来说，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放假了，至不济也是在做准备了。不巧的是，比森玩具厂恰好在这时接了个比较大的单子，至少还得再赶三天货，没办法，认命吧，这样一耽误，恐怕大部分人得拖到除夕夜才能回到家，就这还算幸运的。好不容易等到的春节长假，谁不想回家去看看？春运算个屁，挤破了脑袋也要回家啊。
张必成却不能回家，他家太远了，总共八天的假期，路上少说也得四五天，这样何苦来哉？而且盘点自己的荷包，委实不太丰盛，搞不好都不够折腾这一趟的，要知道现在过年的人情往来可不得了，太少了还真没脸往外掏。
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总是有办法解决的，问题是他自己拉不下面子，要知道，他是从国有单位辞职的，虽说单位效益不怎么样，可在山村里面，好歹是吃皇粮的，当初自己进了那个化工厂，父母亲在家里都摆了个小酒席，请左邻右舍庆贺了一番。只要提起张家这个儿子，村里谁不翘大拇指？
可是现在，作为张家的荣耀，村里的骄傲，自己沦落到这步田地，哪里有脸回去？
其实说句公道话，张必成现在的工资虽不高，两千多一点，却是比在化工厂高出了两倍有余，毫不夸张地说，长这么大，张必成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富有过。上了大半年的班，好歹也存了八千多块钱，说给别人听的话，自然是嗤之以鼻，对他却真是一笔巨款。
但这些乡亲们是不会理解的，工资再高，哪比得铁饭碗划算？张必成铁饭碗不要，捡了个泥饭碗，在乡亲们看来，纯粹就是个傻冒行为。
所以张必成在没混出个人样前，委实没有面子回去。
这天在食堂里碰到吴若薇，他好心打了个招呼，谁料小妮子将脖子一梗，鼻子里哼了声，楞是没理睬他。
张必成涎着脸，答讪道：“若薇，你今年回不回去？”
“回。怎么不回？我今年要回去结婚呢。”吴若薇丢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必成愣在当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闷闷不乐地寻了个位子，坐下来吃饭，心中兀自寻思着吴若薇的话。她要回去结婚？这话有点不可信，但世事难料，保不准就是真的呢。这丫头对自己意见很大啊，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直到对面坐下一个人，打着招呼道：“张必成，你好。”
张必成吃了一惊，这人赫然就是——叶小倩。
张必成和叶小倩很少打交道，连面都很少碰到，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错开上班的。再说，见了面聊什么呢？没有话题啊。
他有些尴尬的应了声：“叶姐好。”
四下瞄了瞄，没看到聂丰，这让他觉得有点奇怪，这段时间两人异常热络，关系好得就跟度蜜月一般，虽然可以瞒过很多人，瞒张必成却是瞒不过的。
见他那神情，叶小倩便道：“别找啦，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张必成惊得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要回去了。”叶小倩淡淡的说道。
回去有什么嘛？过年嘛，张必成这样想着。
“不再来了，深圳这个地方不适合我。”
张必成怔住了，这是闹的哪一出？口气不太对啊：“怎么？你和镊子哥吵架了？”
“聂丰是个好人，他这些年帮了我太多了，如果不是他，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那你们这样闹的是哪一出啊？”
“张必成，想不想听一听我的经历？”
“你要是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我是河南的，老家在农村，家里穷，嫁了个老公也不争气，好吃懒做不说，还特别爱赌钱，家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全部都被他卖掉赌钱了，即使这样，还是欠下了一屁股债，债主每天上门，堵着门叫骂，家里的门窗全都给砸烂了。”
又是一个滥赌造成的悲剧，张必成想着，问道：“那你怎么办？”
“我嘛，天天在地里忙活，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种出一点粮食，要不是这样，一家人早就饿死了。”
“一个大男人，要靠一个女人来养活，真是羞耻。”
“那是你的看法，他可不认为羞耻，相反，他很得意，天天在人前吹嘘自己有能耐，讨了个婆娘不仅是婆娘，还是老妈子、长工、丫环，总之就是全方位侍候他的人。”
“毫无廉耻。”张必成大怒道。
“不仅这样，稍有什么事情不如意，或者是他赌输了回家，我必然要挨他的一顿毒打。你知不知道，在我怀孕九个月的时候，还得下地去干活，他呢，什么事都不干，赌完钱后就跟人去喝酒。那一天他喝醉了，我刚从地里回来，赶忙着生火做饭，他叫我倒一杯茶给他，我倒了，他嫌烫，劈头盖脸就将一杯茶倒在我身上。”
张必成气得嘴唇直哆嗦，骂道：“真是禽兽不如啊。”
“还没完呢，我被烫得直叫唤，他嫌烦，嫌我吵着了他，不由分说又毒打了我一顿。我的小宝就这样被他打出来了。”
“这种禽兽，你怎么会嫁给他？你怎么忍得下去，不跟他离婚？”
“孩子被他打得早产以后，我就带着孩子搬回娘家去住了，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个混蛋的折磨。我也想离婚，可是他不同意，他哪里会同意啊，他还想着让我侍候他一辈子呢。他不同意，这婚就离不了。”
“怎么会有这种狗屁规定？”
“这是几年前的事了，我听说如果有一方不同意离婚的话，只要分居两年以上，就可以自动解除婚姻，我跟他都分居三四年了，应该符合规定了吧。”
张必成对这些也不甚了然，说道：“我也不懂，我觉得你可以找律师咨询一下，毕竟他们是专业的。”
叶小倩苦笑道：“我哪里请得起律师，听人说，跟律师谈话，一小时就是好几百，我家小宝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没有了。”
张必成愣了愣，他倒没想过这个，想了一下，他又建议道：“我前天在网上看到有些地方有法律援助，要不你去打听一下？”
叶小倩道：“谢谢你了，我回去以后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