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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称呼,苏承蹙了蹙眉,脚步慢了下来,前面直直走来的师弟噙着淡淡的笑意,黑眸漠然,莫名有种陌生感。
苏承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林深,见师弟在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上前一步问:“伤势好点了么?”
“恩,没大碍,谢谢苏前辈关心。”顾今爵抬眸微微一笑,环视片场瞧到秋长安望着这边,扭头朝他走去。
果然发生了改变。林深暗暗叹了口气,正想跟上去,苏承向左迈了一步挡在他前面,目光定定地落在师弟身上,声音很低:“师弟发生什么事了?”
“还是说,有谁跟师弟说了什么?”苏承眯了眯眼,回头看着林深,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昨天还好好的,也顺利让师弟改了个称呼,怎么一夜之间又回到没什么进展的原点?
林深撇撇嘴:“没发生什么事啊,吃好喝好一切都好呢。”眼看着自家艺人跟秋长安打完招呼接着走向其他人,他急忙绕过苏承走过去。
宋执察觉到苏承周身陡然变得冰冷的空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顾今爵在和剧组人员打招呼,“师弟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沉默。苏承没回答,眼眸深沉,指尖碰了碰掌心。
关与安排完戏份,也不多说废话,让大家欢迎一下重新归组的顾今爵便开始今天的戏,戏份排的很满,从早上一直到深夜。几乎是苏承三人的对手戏,关与考虑到顾今爵的脚伤,把一些有肢体动作的戏挪后,加了一场同秋长安的戏。
《救赎与自我》讲两对恋人彼此救赎的故事,主演是一对兄弟。弟弟于影原先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名于光,后来出意外死了,弟弟受到巨大打击,从此分裂出另一个人格——于光。主人格于光温柔善谈,次人格于影孤僻冷漠;于影白天以主人格出现,夜晚转换成次人格。于影从高中毕业,上了艺术大学,有次偶然在学校碰到一个阳光爽朗的学长。学长在接触于影的过程中发现了于影的人格秘密,在这时候,于影的大哥于阳从国外回来。于阳担心于影的情况,经常接他上下学,因为意外遇到了忧郁安静的安泽见,于阳随着了解,心不知不觉就沦陷了。
看似毫无关联的四个人其实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感情纠葛就此展开,四人的过去被一点点揭露出来。
在这部剧中,顾今爵饰演于光和于影,苏承饰演于阳,秋长安饰演学长,肖薄饰演安泽见。关与曾经破天荒的夸奖了四人,称这部戏的拍摄进度是他有史以来最顺利的一次,然而这几天肖薄却一次又一次地打他的脸。
“卡!肖薄!你是不想演了吗?!你绷着个脸给谁看?现在是叫你演一个忧郁的美男子而不是演一个苦大仇深的弃妇!拜托你整理一下脑子的思路给我好好演行不?!!”关与怒吼着,手里的剧本越捏越紧。
片场安静的不像话,所有人有意无意看向脸色难看至极的肖薄。肖薄握了握拳头,扔下一句“抱歉导演我去洗把脸”便转身离开。与他演对手戏的苏承眼也没抬,顺势坐回沙发,拿起剧本再看了一遍。
顾今爵坐在导演的不远处,看了一眼苏承,黑眸缓缓挪开盯着道具发呆。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扫视片场,总觉得有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掠过每一个埋头做事的人,他冷不丁撞进惊慌失措的眼睛里,对方赶紧扭头不敢看他。
“林深。”顾今爵不动色声地仔细看着对方,低声问:“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林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脑子搜索着信息,沉吟半刻,说:“她叫方笑,前几天刚进组,你忙着拍戏给忘了吧,她演苏承的同事,是个过气明星了,和……”林深猛地皱了皱眉。
“和什么?”顾今爵等了几秒没等到林深回答,抬头去看,林深紧锁眉头,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着那个女人走远,林深小声道:“和赵幸儿很熟。”
顾今爵抿了抿唇,黑眸陡然沉下去。方笑明显有点心虚的模样很是可疑,加上赵幸儿在他住院后第一时间赶到的事情,难免会让人联想到赵幸儿与方笑交好的关系。起初他看到肖薄的新闻时,曾怀疑是肖薄把消息传给赵幸儿,但赵幸儿说过肖薄已经一脚把她踢开,依肖薄傲慢不屑的性子,是不可能再跟赵幸儿有什么来往。现在看来,透露剧组消息的人果然另有其人。
然而现在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不仅会让剧组一团乱,拍摄进度停滞不前,更会让外界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记者向来灵敏,昨天刚有新闻,早上便赶到这个城市可见行动速度很快。如今外界知道了剧组的拍摄城市,低调不惹事是最好的方法,这部戏本身关注度非常高,再加上昨天闹出的两件绯|闻,关注度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紧盯着,稍有不慎,沾上污点就洗不白了。而且赵幸儿的公司悄无声息将她雪藏了,只要肖薄不搞出幺蛾子,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这件事就算了,再查起来也没什么用。”顾今爵动了动身子,往后靠着椅背;脚踝虽然还缠着纱布,伤势却不碍事,能走动。
林深楞了一下,眯起眼仔细琢磨着,随即叹了一口气:“你很理智,以剧组为主是对的,但是如果就这么放过她,对方会以为你是个任人拿捏的小孩子。”顿了顿,声音越低:“要不我去跟关导透点风声,昨天他有打电话来慰问,他是个聪明人,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赵幸儿出现的时机太可疑了,他知道剧组内部的消息被透露出去,心里头生气得很。”
端起水瓶抿了几口,顾今爵敛了敛眸,薄唇微弯:“不用,有时候比起打小报告,装作柔弱的小绵羊更能揽获人心。”话落,他把水瓶递给林深,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径直朝方笑周围的演员走去。
走到半途,他瞥见苏承稍微放下剧本,偷偷看向自己,他笑意渐深,却视若无睹地从苏承面前走过,好像没看到自家师兄要起身的样子。
正拿出备忘录要商量档期的宋执:“……噗。”
苏承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坐回去,眼看着自家师弟与一个男演员聊完天,极其自然地转身跟另一个女演员搭话,清隽的面容漾出淡淡的笑意,垂眸低语的模样甚是惹人脸红心跳。
被师弟冷落一早上的苏承攥紧剧本,心里很不平衡,师弟为什么宁可对两个路人甲说笑也不肯搭理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他以为自己同师弟之间的模式有所转换了,不过一晚的时间便让他体会到什么叫“一夜回到解放前”。
林深表面笑呵呵的,心下一阵目瞪口呆,卧槽什么叫演技?!自家艺人能把一个心虚到窝在人群中不敢怎么说话的方笑逗得哈哈大笑这就叫演技!什么叫惊悚?!自家艺人平时冷淡少语一到片场就谦逊温和不说,现在低头青涩一笑的样子就叫惊悚!画风转换得这么自然……他真的佩服到五体投地,从未见过有哪个艺人能伪装本性伪装到顾今爵如今的地步。
换作别人恐怕会觉得顾今爵不过二十岁就如此有心机是件可怕的事,林深倒觉得他懂得见机行事,比起无谓的泄愤,思考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是明智的选择,能签下这样一个永远以理智占上风的新人,林深感到庆幸。
过了一会儿,关与不耐烦了,正打算叫人去把肖薄找出来,下一秒肖薄走进片场,脸色有所好转。看他走向自己,关与挥挥手,示意他别说一些废话,赶紧先开拍。
各部门的准备工作早就结束,就等着肖薄回来。演员们就位后,摄像机整齐地对准,场记麻利的打下板子。
关与全神贯注地盯着监视器,皱紧的眉头缓缓舒展,总算不用ng了,这一场只要肖薄按照这个势头演下去,能一遍过。镜头里的肖薄换了个走位,正面对着镜头,关与看着他演,想起顾今爵一行人走后自己找他谈话的事情。
当时不论关与怎么说,肖薄坚称自己不是故意的,也反驳了关与说他进组以来一直针对顾今爵的问题。关与只能斥责几句,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肖薄拍戏刻苦勤奋,就算挨骂也默不作声,尽力改善他自己的状态,大家都看在眼里。既然顾今爵的经纪人林深没作出要讨个说法的姿态,这件事便就此揭过吧,还能避免在剧组引起骚动。
镜头里的两人演到结尾,关与看得更加专注,随着摄像机的推近,他突然身形一顿,凑近盯着肖薄的眼神,不由得微微瞪大双眼,一种猜测浮起心间。
顾今爵成功引起方笑的愧疚心,知道凡事要有个度,适可而止地停住话题回到原位看两位前辈对戏。肖薄的演技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遇到苏承不但没被压得死死,反而激起了斗志和潜力,飚起戏来连秋长安也比不上。
演到结尾的时候,两人拥抱着,顾今爵莫名想到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的照片,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下去。静静等着场记板打下,他走到关与身边,低声讨论了几句。
吃午饭的时候,关与通知下午再加一场戏,一场顾今爵跟肖薄的对手戏。肖薄吃饭的动作停住了,慢慢抬头去看顾今爵,后者若有所察地回望过来,礼貌地笑了笑。
肖薄当即没了食欲,扔下饭盒起身走开。他当然知道苏承断定了剧组内部消息是他透露出去,也断定星息的狗仔是他叫来的。即使他现在跑到苏承那里解释消息不是他透露,狗仔不是他叫来,苏承也绝不会信,他只能白白背下这个黑锅,仍由苏承对自己的印象更加恶劣。先前看着苏承护着宝贝似的护着顾今爵,他却在旁边干着急,不理智的怒火充斥着全身每一个角落,以至于他一个失手用了力气去推顾今爵,平白让旁人误会。
这阵子发生的事让他在圈里和网上的形象越发糟糕,前几年积累下来的好名声被自己一点点毁掉,他都这样豁出去了,苏承直至如今为什么连个眼角也没施舍给他?顾今爵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能化解危机,使人气不断上升?
越想越恼火,肖薄走到安静的地方,抡起拳头砸向墙壁,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眉眼间满是戾气。
顾今爵拿到盒饭率先挑了不爱吃的菜出来,一向不挑食的林深无奈地把菜夹过来自己吃掉,“说你多少次了,不要挑食不要浪费。”
默默吃着饭,顾今爵没吭声。坐在对面的苏承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深,后者感觉瘆得慌,撇撇嘴端起盒饭走远了些,坐在同一处吃饭的宋执观察着周围,接着起身坐到林深旁边。
“师弟这是怎么了?我可是头一次看见阿承吃瘪。”
林深慢条斯理的咽下饭菜,抬头扫了眼路过这边的工作人员,待对方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犹豫着说:“他猜到了苏承的另一层身份,估计也猜到了苏承为他做的一些事。”
“就为这事儿?”宋执不解的放下筷子,“师弟是察觉到阿承的心思了?……好吧,阿承的心思确实很明显,昨天的采访内容让媒体留了心眼,我想媒体以后会着重注意师弟了,难道师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怎么搭理阿承?”
林深吃了几口饭菜,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我家今爵才不是这种没肚量的人!不管怎么说,苏承对他的好和照顾不容否认,我想他大概是一时想不通苏承的感情吧。”
“亏你还是他经纪人?连他的脾气都没摸透?”宋执嘲讽地看着林深,思路清晰道:“我虽然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多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做事干脆利落,遇事冷静从容的人。那阵子网上骂他骂的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看着都害怕,他倒是淡定的很,抗压性强大,心理承受能力极高的人不会因为前辈对自己产生别样感情而变得畏手畏脚,和胡思乱想。依我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生气?”林深楞了楞。
宋执不作声,矜持地笑了一下,继续吃饭。
两个经纪人识相的走开之后,苏承夹起顾今爵爱吃的菜放到他盒饭里,低沉的声音隐含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多吃点。”
自家师兄这样没巨星脾气的样子反倒令顾今爵怔住了,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礼貌客气的对待苏承,苏承一句话没问,也不生气,还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如此纵容的态度要让他怎么冷着脸啊……
顾今爵把苏承夹过来的菜通通吃掉,握了握筷子,低声说:“谢谢前辈。”扒拉着剩下的饭,想说什么却顾忌着场合。
见他乖乖吃饭,苏承也安静陪着,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秋长安的动作,看到他远远观望的样子,苏承微勾嘴角。
下午先拍完两场戏,终于轮到顾今爵与肖薄的对手戏。这一幕讲于影发现了安泽见和大哥于阳的恋情,出于扭曲的心态对安泽见进行嘲讽。孤僻的于影平日里要么不说话,一说起话来毒舌到能噎死人,性子安静不善言辞的安泽见第一次没忍耐,反倒想和他争论。不料两人刚说了几句,安泽见便尖锐地指出于影的双胞胎哥哥于光已死的消息,于影受到刺激,暴躁起来。
这一幕也是于影第一次展露出隐藏在冷漠表面下的真实性情,很有看点。关与非常重视这场戏,正研究着环境的摆设务必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一切工作准备完毕,关与麻溜的坐到监视器前面,绷紧的脸看上去十分严肃,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一致绕道走,找了个位置围观这一场戏。
演员开始就位,顾今爵一身全黑的衣服衬出逐渐健康的白净肤色,画了眼线的黑眸狭长冷漠,光是被他瞧上一眼就浑身发冷。站在他对面的肖薄打扮的干净纯粹,头发蓬松柔软,洁白的羽绒服鹤立鸡群。
顾今爵状似无意地回头环顾其他人,目光在苏承身上停了半秒,随后朝肖薄微微一笑:“请多指教,肖哥。”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今爵的演技让几位导演赞不绝口呢,我自叹不如,何来指教可言?”肖薄挑了挑唇角,眼神极尽讽刺。
顾今爵唇边笑容不变,恍若未闻般闭着眼,调整着状态。
“!”
光线稍暗的客厅中,于影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安泽见,狭长的黑眸微眯,“你可真是会在我大哥面前装可怜,我大哥不过是觉着你跟流浪狗一样,图个新鲜罢了,你还把他的感情当真了不成?”
“于影,你注意措辞。”安泽见站起来,看到他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抿了抿嘴角,撇开头,“我们的事与你无关,你只是一个弟弟,干涉你大哥的感情有意思吗?”
于影缓缓起身,逼近了几步,浑身冷漠的气息直直地压向安泽见,“当然有意思,我大哥只能留在我和我哥哥身边,不是你这种被抛弃的可怜虫能够染指的。”
“你精神失常了对吗?”安泽见稳住发抖的身子,对上他如深潭般幽暗的黑眸,强忍着后退的念头,一字一句道:“你·哥·哥·于·光·已·经·死·了。”
客厅刹那间安静的吓人,能听见秒针走动的声音。安泽见说完后自己松了一口气,垂着眼,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玻璃碎片滚到自己脚边,他诧异地抬眼,冷不丁整个人被拽起来,于影漂亮的脸近在眼前,眼神阴森森地盯着自己看。
“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耀眼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进来,笼着于影和他自己,灼热的温度让他觉得浑身发烫,心却无比冰凉,他从于影眼底看到无尽的荒芜,周围萦绕着浓郁的黑暗气息,逼得他喘不过气。
眼看着于影将举着的玻璃片搁在自己脖子上,安泽见慢慢闭上眼,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从脖子滑下来,身体下意识震了震,他会死在这里吗?
“卡!”
顾今爵立马松开肖薄的衣领,歉意地扶着他快要坐下去的身体,关心道:“肖哥没事吧?有拽疼您吗?”
双腿一软差点跌倒的肖薄挣脱顾今爵的手,坐在沙发上平复着心情,手脚冰凉的感觉并不好受。刚才他有一瞬间差点陷进那双荒芜的眼睛里,那双眼睛能勾起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充斥在呼吸间的杀气更是令他第一次体验到恐惧,若不是顾今爵暗暗使了点力让他回过神,这场戏恐怕进行不下去。
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正常,他看向一秒出戏的顾今爵,咬着牙攥紧拳头,不得不承认,顾今爵的演技比他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