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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定元年六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开封府下土桥桐芳巷的一所宅子办喜事,这本没什么奇怪的,只要是好日子京城就不缺办喜事的人家。但这所宅子可不一样,不一样到凡是知道底细的人家都来看热闹,把巷子口都挤得熙熙攘攘。
不一样的是什么呢?是这家出嫁的新娘,别人家里办喜事都是嫁女儿嫁孙女,而这家出嫁的是当家主母。不但是再嫁、还是第二次再嫁了,之前的两个丈夫都以过世,这样的妇人被世人俗称克夫之人,克死一任丈夫都已不容易再嫁,更别说两次的都死了,而这个女子却不一样。先看门口的嫁妆就是全堂六十四台,而且抬抬满满当当;再看送嫁的人,开封府的展大人、任记快餐店的大小俏老板、传说中本朝最年轻的秀才。这个风光三嫁的女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又嫁了个什么人呢?且听我一一道来。
景佑二年冬至,“刘姨,今天冬至,您买菜的时候捎点肉回来吧?晚上给咱们包饺子吃,冬至吃了饺子才不会冻掉耳朵。”暮妍去店里之间交代刘氏。
“哎,你放心走吧,一会儿我就去。”刘氏在屋里笑盈盈的答应,手里还抱着孩子哄着。一年前平平安安的生下了怀里的儿子,刘氏疼的跟眼珠子一样。她知道虽然暮妍姐弟对她不错,可是日后的依靠还是怀里的这个孩子,族长给起了个名字叫做星云,有了族长的赐名算是正式承认了她任家当家主母的身份。
如今靠着暮妍的快餐店,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她们一家已经搬到县城居住了一年了,暮妍一一兑现了她的承诺,送星辰上私塾,也敬自己如同亲母。今年生辰的时候暮妍打了一只租金的钗送给自己,还说以后年年送直到带不动为止。想着以后的日子刘氏的脸上露出微笑。突然头皮上的一阵疼痛拽回了刘氏的思绪。低头一看,是怀里的星云在抓自己的头发,从孩子手中抽出发丝,刘氏给星云穿好棉袄棉裤,放在竹篓里,背着孩子出门往集市上去。
如今整日在集市上转,刘氏依然没有当初第一次来县城集市的那种兴奋。直接穿过正街来到肉铺,到平日里常买肉的铺面却发现今日的老板换人了。以前店里老板是一对夫妻,男的卖肉女的收钱,虽也是五大三粗的暮妍但是却十分和气,今日一见,店还是那家店,人却换了。如今肉案后面站的是个粗壮汉子,一脸凶相,最吓人的是脸上由额头到嘴角横着一道伤疤,把本来就不甚和气的面容变得更加可怕。刘氏登时就吓得站在原地不知道该继续买肉还是该转身就走,愣了半晌才懦懦的问:“阿彩嫂子没在么?我要买肉。”
“阿彩和二愣子回老家了,铺子盘给我了。小嫂子你要几斤肉呀?”这大汉虽然面上凶恶,说起话来倒还挺和气,渐渐的刘氏的心才跳的没那么厉害了。听到他的解释,刘氏才想起来之前的肉铺老板说起过家里老人都年纪大了想让他们回去,要把铺子盘出去的事情。
那大汉看到刘氏愣愣的又不说话心里想:看起来这个妇人一副明白像,难不成是个痴的,怎么说一句话就要等半天?无奈之下只好又问了一句:“小嫂子,你要割多少肉?”
“哦,给我切二斤前腿,在剁上半扇排骨。前腿给我剁成肉糜,多谢。”刘氏恍然,忙说出自己要买的东西,心里不由埋怨自己又走神了,暗自想着应该去看看郎中是什么毛病。
看着大汉手脚利落的切肉、剁排骨。刘氏轻拍着身后的星云,为了不让剁肉糜的声音吵着孩子刘氏离肉案远远地,站在门边。“韩老板,切两斤肉,要肥点的。”随着声音进来一位中年妇人,身着银红褙子,秋香色的棉襦裙,头上还戴着一朵绢花,远远地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脂粉香味。看到门边站着的刘氏,竟然夸张的大叫起来;“哎呦呦,韩老板怎么能让这样不吉利的人到铺子里站着,会影响生意的,案子上的肉沾了晦气还怎么卖的出去......”
刘氏一听,气的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来人她认识,是自己娘家后山村里的梁氏,靠给人说媒为生,活人死人的红线都牵,虽然名声不好。之前暮雨爹爹过世后自己回了娘家,哥嫂还没说什么,她就在村子里说自己命硬,后来更是想给哥哥说给自己配个死人,被哥嫂骂了一顿赶出去之后就跟自己家里结了怨,如今不知道怎么她也到县城来了。
那梁氏的声音极大,一下子惊到了身后熟睡的星辰,孩子的哭声顿起。刘氏来不及和梁氏计较赶忙放下竹篓,抱孩子在身前哄着。“啧啧啧,我就说你是个克人星,克死一个不够又克死一个,这下又带了一个拖油瓶,你说你是何苦呢?等改明儿到了地下也得让阎王判你分两半给两个男人,造孽哟!”那梁氏一边说一边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
刘氏这下性子再好也忍不住了刚要回嘴。“你这妇人怎么这么多话。我这店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快走快走。”那卖肉的大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梁氏身后,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那梁婆子回头刚要骂人就被那大汉举起的菜刀吓得闭了口,悻悻的出了门,走到门口恨恨的朝地下吐了一口浓痰骂声了:“狗男女”便扬长而去。
看着梁婆子出了门,又哄了星辰一会儿直到他再次睡着,才又轻轻的将孩子放回竹篓里面。直到这时,刘氏才发现那个大汉一直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默默的看着她。
“这位兄弟,实在对不住,扰了你做生意了。”刘氏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克死了两个丈夫一直是刘氏心中的一根刺。她虽然在任家备受尊敬可仍旧小心翼翼,就是因为怕不知何时这克夫的名头再给自己带来不幸,如今这种过往被□□裸的呈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刘氏不但心生悲戚更多的是被人探究的难堪。
“没啥,小嫂子,这种长舌妇的生意不做也罢。这是你的排骨和肉糜,你拿好。总共六百三十七文,你给六百三十文就行了。”刘氏慌忙取出碎银子交给大汉,又接过大汉手里的排骨和用油纸包的严实的肉糜道过谢匆匆离开。
回到家后,刘氏抱着星云躲在房中,越想越伤心,不由悲泣出声不能自已,不知哭了多久渐渐的睡了过去。直到早早下学的星辰回来将她唤醒刘氏才知已经到了下午。
匆忙的揉面,拌饺子馅。正忙碌着,暮妍带着暮雨回到了家,看到刘氏哭红的双眼不由奇道:“刘姨,有人欺负你吗?”刘氏本就郁郁,听到暮妍问她就有抹起了泪,又把今日梁婆子的话说给暮妍听。
听了刘氏的哭诉和担心,暮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她是无神论者,可自己借尸还魂本就有违常理。她也不敢说到底阎王爷的事儿到底有准儿没。只能宽慰刘氏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方法,如果有照做就是了。不过她想来是有了,毕竟刘氏不是第一个再嫁的人,寡妇再嫁古来有之,阎王爷想来已不是第一次办这种事儿了。
过了冬至,一天比一天冷,刘氏天天猫在家里给大伙拆洗厚实棉衣,没事儿也不往店面上来了。每日里就是暮妍带着小暮雨在店里守着。这天中午,食客正来往的热闹,门口就走过来一个穿红戴绿的婆子,一进来就要找暮妍说话。问她啥事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帮工的大婶儿将她让进后堂。暮妍正在给几户菜农结账,暮雨在旁边帮着找条子,数铜钱忙的不亦乐乎。知道把人都送走才发现这个婆子的存在。
正要开口问她来意,那梁婆子先开了口:“这丫头长得可真俊,又会算账,以后不知便宜了哪家得了去。”说着还伸手来摸暮妍的手,暮妍看她一副媒婆样,不耐烦的问她:“大娘有什么事?”那梁婆子看到暮妍一副不耐的样子撇了撇嘴,就将那日见到刘氏在韩老板肉铺的情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楞把买肉说成了男女苟且私会。还说不但是那日,就连这会儿那刘氏还韩家铺子里,都不顾脸面的。
暮妍边算账边听梁婆子在一旁说是非。听到那婆子说这两日刘氏也去了韩家肉铺,手里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算起账来。待送那婆子离开,暮妍牵了暮雨就朝卖肉的韩家铺子走去。离得不远就看到刘氏从铺子里走出来,手上提着一块儿荷叶包着的肉。身后店里,依稀有高头大汉的影子戳在柜台后面。
晚上回去,刘氏炖了一锅肉,暮妍带着弟妹吃完。边吃边观察这刘氏的表情,看起来倒没什么异常。说实在的,刘氏才二十七八岁,整日里守着一窝孩子当后娘;再不然就每日里看着排位垂泪,也不是个常事儿,若有合适知冷热的倒也是个依靠。暮妍是现代人对此事倒是看得很开,有心探问一下又怕刘氏着恼。
眼见着就要过年关,关了餐店就开始准备年货。交代店里的伙计买了蔬菜鸡鸭,暮妍专程去韩家的肉铺才买过年用的肉食。进了铺子,见着和普通的店面没什么两样。就是肉案后面站着的男人实在招眼的紧,但看那副身板就跟拉车的牛差不多了,脸上有一道深深地刀疤,看着有些让人心惊。
韩老板见进来的小姑娘也不买肉,只管在店里转圈,又盯着自己的脸看,想他韩树生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都被那眼光看得不好意思。送走了店里的客人,韩老板定了定神走到暮妍身边问:“姑娘可有什么需要?”
“啊,我采买些过年的肉食,你给我捡肥瘦匀称的割上十斤,再来上一个后腿。”暮妍交代了需要的肉食,待那韩树生转身的时候猛然发问:“韩老板可认识桐芳巷的刘氏吗?”韩树生的身形一顿,转身时原本平和的面容猛地一凛,眼神也变得冷然:“姑娘不是来买东西的吧?”
暮妍见他恼了,也估计他恐怕也听过关于他们的闲言,也就开门见山:“刘氏是我继母,韩老板可听说过。”
韩老板听她自报家门便软了口气:“姑娘可是要买什么,还是有其他的事儿。”
暮妍见他软了口气便笑言:“也没什么。主要是为了买肉,再有听到些言语对韩老板有些好奇罢了。”听她这么说韩树生有些紧张的说:“姑娘千万莫听那些浑人胡沁,我与你刘姨是清清白白的。只是她时时照顾我生意罢了。”赶着和韩树生说了两句闲话,接了买好的肉,暮妍出门回家把肉交给刘氏,一夜无话。
一晃眼间,冬去春来。迎春花挂上枝头,暮妍和周家又合计的开了新店,忙的个脚不沾地。刘氏也仍旧在店里照应,只是店里的肉食供应一应交给了韩家肉铺。每十日韩树生来结账一次,暮妍冷眼看去,韩树生每次前来也都借故带些好吃好玩的给星云。说是带给星云,按着暮妍看来大都是带给刘氏,只是不好意思明说罢了。
这年清明,刘氏回村子给任秀才夫妻上坟,去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回来的路上开始阴雨绵绵起来,走到半道上下的越发大了,车子一时不慎也滑到了泥坑里断了车轴,刘氏无法只得下车抱着星云冒雨朝县城方向走去。
风雨渐急,刘氏又抱着孩子,伞也打得不稳,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浇透了,连带着孩子也哭个不住。就在这时刘氏看到不远处的路边有个窝棚,管不得许多忙赶上前去避雨。刚一进去就发现窝棚里面有个男人,刘氏一愣,赶忙退了出来。“小嫂子?”窝棚里出来不确定的声音。刘氏听到声音挺熟,便住了脚回身看去。窝棚里躲雨的正是韩树生。
刘氏知道自己现在狼狈不堪可是因带着孩子也没有办法听到是熟人唤她就回过身来略带尴尬的面对这韩树生。“韩老板怎么在这儿?”刘氏问道。“哦,今天去外面杀猪,没想到回来下这么大的雨。进来躲躲。”韩老板见刘氏衣衫尽湿,曲线毕露,也是十分尴尬,忙背身对刘氏答道。
窝棚里因为生了火很暖和。越发感觉到湿衣服绑在身上不舒服,星云又开始哭闹起来。刘氏知道孩子肯定又冷又饿。但是这里窝着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不是。只能轻声哄着。韩树生是个有眼色的,见到此景便将刘氏让到窝棚里面篝火边上,自己挪到了外面。“小嫂子,孩子肯定冻着了,你带他进来暖暖。我在门口守着。”说着打着伞守到了窝棚门口。
刘氏谢过,在篝火边背身撩起了衣服给孩子喂奶,一边喂一边给孩子烘着身上的湿衣服。吃过奶的星云慢慢睡着,窝棚里只听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小嫂子怎么独自一人赶路。”韩树生实在耐不住这种气氛便挑了个话头。
“去给先夫扫墓祭拜,孩子们都忙,我就一个人回去了。谁想到早上还好好的天,下午竟成这样,雇的车也坏了。”刘氏无奈的答道。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渐渐的天色渐暗,雨却越发的大了起来。刘氏焦急不已,这可怎么办,难道一直躲着?
这边韩树生也在思量,看样子今天停不了了,这会儿不回去就要在这里过一夜。自己倒无所谓可是刘氏这一夜下来肯定名声尽毁。不行就算自己对她有意,也不能这样带累了她的名声再娶她,与她无益。
“小嫂子,这里离县城也就十几里路了,我们不如快点回去。要不然晚了更难赶路。”说着韩树生脱下自己的外袍让刘氏包着星云。又扯下包猪肉的油布让刘氏搭在孩子身上,三人一起朝县城赶去。磕磕碰碰的走了半个多时辰,就看到从县城一路寻来的暮妍。见到刘氏和韩树生满身雨水泥污,暮妍忙把几人让上了车,又对韩树生连连道谢。回到家里,星辰已经烧好了姜汤,几人清理干净匆匆睡下。
之后的不久,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留言又传了出来,刘氏又成为了流言的女主,无非是她又跟韩老板如何如何。暮妍倒觉得不理她们那些长舌,流言自会过去。可是刘氏却坐不住了,整日里在家垂泪叹息,没几天人竟瘦了一圈儿。暮妍看她心思这么重,就和刘氏谈了谈心劝她顺从自己心意,莫要理会别人。
转眼春去冬来,任记的生意越发的好。店里也逐渐交给了买的下人照看,刘氏和暮妍也不过每天去收钱,送货来了去付账而已。经过暮妍的开导,刘氏也渐渐的看开了,顺心而为,也不再计较那些闲言。现在两个店里的一应肉食全部由韩家肉铺供应。平日家里有些什么出力活也是韩树生来做,丝毫不避忌别人的目光。本来那些长舌还以为任家长子长女会大闹一场,没想到人家子女倒是乐见其成一般,整日里对这韩树生笑眯眯的,称呼也由韩老板改成韩叔了。
暮妍到开封那年,将店里和家里的事情正式托付给韩树生。得到韩树生的保证后才和周家大哥离开。可是随后的几年,两人进展甚慢,听星辰说:韩树生来提了好几次亲事都被刘氏拒绝了,理由是孩子们还都没有长大。直到星辰考取了秀才、星云进了私塾、暮妍嫁给了展昭、就连暮雨都说了个好人家才点头同意了婚事。
大婚这天,暮妍亲自将装着县城任记快餐店房契、账本、印鉴并三十亩良田地契的盒子塞给刘氏。笑着交代刘氏不要委屈自己,要是韩树生对她不好,就休了他扯旗子单干。说的刘氏泪里带笑,连连点头。暮妍又亲手给刘氏盖上盖头,扶她上轿。送这个默默守护她的长者走向幸福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