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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的是一只灵鸟。
灵气充裕之地,无论是禽兽还是草木皆不似凡品,不仅比其他地方的生灵能容易生出灵智,在外表上也格外不同。
这一只灵鸟浑身羽毛绿得艳丽,淡绿浓绿,青翠青玉,根根如同壁玉打造的一般,长长的尾翎融入天光中,仿佛是一抹厚重的烟霞,挂着神灵职业就业中心牌匾的楼宇也常有灵鸟围绕,但就以季莳的眼光看,没有一只有这只翠鸟这样的好品相。
并且这只鸟看上去还有几分眼熟。
季莳随口道:“你养的鸟?”
“我不善于养灵宠,就连明台上那些灵鸟也是门中一些妖修招来的,”晏北归道,“那些鸟儿被它们的主人惯得脾气大得很,你不拿个丹药出来,它恐怕不会理睬你。”
晏北归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季莳上半身已经越过红栏,一只手伸向那只左右转圈的翠绿灵鸟,看上去想要逗鸟玩。
“还要丹药?这鸟也养的太金贵……嗯?”
季莳本来是对晏北归说的话随口抱怨,没想到那只翠绿灵鸟看到他后,竟然径直向他飞来,不带一点犹豫。
“难得我也有这样好的动物缘……”
季莳话音未落,突然眼皮一跳。
那边的晏北归也诧异地挑起眉,正打算说一句什么,有一只纸鹤快速穿过回廊,停到他面前。
纸鹤的尖喙一张一合,里面传出刘维有气无力的声音。
“掌门,有人找——”
晏北归本来打算陪季莳在这水轩回廊中消磨时间——季莳消磨时间,他自己当然还要处理一些纸面上的事务——不过若有突发情况,他身为掌门绝无可能推辞,因此也只能道一声别。
季莳的目光从翠鸟身上移到他身上,浑不在意道:“走吧走吧。”
晏北归顿时有一种自己打扰了春山君大人的大好时光的感觉。
他只能一边叹息这人真是天生不会吸引别人好感,一边俯下上半身。
“昨日我问你,你过去生活的大世界,有情人该如何定终身,你不是说得以谈恋爱为名磨合个三年五载,才能定下婚约?”
季莳闻言,嗯了一声。疑惑抬眉。
这几日晏北归确实怀着路人皆知他也皆知的目的询问他了一些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在这个时候提起作甚?
晏北归又靠近了他一些,季莳觉得这白毛鼻息几乎会喷到他脸上。
……快到夏天了天气有点热哈。
他这样想,又听到晏北归道:“如你所说,如今你我心意互通,却尚未举行合籍大典,应该也算是在谈恋爱?我还听你说,那个叫地球的大世界,情人辞别时,有一礼仪,叫吻别?”
季莳:“……”
他何时说过这么不靠谱的话?
白毛一张脸还在往他这里凑,什么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季莳嘴角抽搐,呲牙伸手将这家伙推远。
“滚。”
晏北归轻笑一声,身手利落,兔起鹞落从长亭中翻了出去,“季莳的故乡甚是有趣,等事情忙完,我还想来继续探讨一下。”
话音才落,他人已经不见,季莳看着他消失,满心吐槽地回过头来。
那只翠鸟已经落在朱红栏杆上,黑豆一眼亮晶晶的小眼睛看着季莳,不知为何,季莳觉得这鸟的眼神里,被鄙视塞得满满当当。
……这眼神也有几分熟悉。
季莳不由陷入回忆,片刻后他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到这只鸟。
“你不是草老的灵宠?”
多年前的东林山丹会,这只鸟还在擂台秘境中担当了发布任务的一环,那一次季莳就被这只鸟鄙视得厉害,不过时间过去这么多年,要不是修道之人记性好,季莳还真想不起来这只鸟。
“晏北归家新修的这护山大阵也太不经用了吧,”季莳道,“什么牛鬼蛇神也能闯进来。”
翠鸟狠狠啄了一下季莳靠在红栏上的手指。
这一点痛对季莳来说自然是不痛不痒,不过其中催促的意思季莳还是接受到了,低下头和这只鸟平视,季莳问:“怎么?草老找我有何事?”
翠鸟张开嘴,传出的不是清脆的鸟啼,而是青衣白衣的声音。
“春山君,请救救我家老爷!”
***
晏北归走到如今散人道的司务厅。
司务厅中人潮如山如海,多半是没有活路的散修,散人道发下的任务,涉及魔道之外的,通常不怎么牵扯到大宗门,反而和一派的中小宗门有些关联,薪资灵石不多,修炼用度之外只能余下一两块,想买个法器都得省吃俭用。
但对于不想走邪路的散修来说,已经足够。
大厅的布置和神灵职业就业中心里几乎一样,柜台后的散人道门人们端着笑容可掬的脸,手指翻出各种指诀,纸鹤和写着任务的木牌在天花板下翻飞,晏北归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错漏,才回过头来。
刘维正站在他面前。
长着一对牛角的妖修看起来似乎想要掐死他。
刘维道:“好掌门啊好掌门,你什么时候吧那花花公子叫回来?”
“怀石休假还没完,看在几日前到来的那阵法大师的面子上,就算是有怨报怨也暂且延缓一些吧?”晏北归说完这一句,顿了顿又道,“至于被他撇下的对外事务,我来做。”
他答应的利落,刘维心情变好一些,想到此刻还在明台没有走的春山君,替他家掌门小小的感到了同情。
但就算同情也没法改变他忙成狗的境地,唯有把一部分工作推出去才行,刘维狠下心,道:“那就拜托掌门吧……对了,刚才纸鹤要说的,是药翁前辈的使者,来找您的。”
“哦?”
药翁前辈的使者?这个时候?
虽然心中疑惑,但药翁是晏北归敬重的长辈,他派遣使者来,晏北归怎会不见。
他走进偏厅,偏厅中药翁的使者已经等了许久,坐立不安,终于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就扑过来:“浩然师兄!”
沧澜修真界里,关系亲密的同辈以师兄弟相称是常有之事,晏北归定睛一看,发现是药翁几年前收下的弟子崔淳。
崔淳年岁才十五,还是个少年,晏北归孙上次去拜访药翁时见过他,只记得富家公子打扮的少年嘴尤其甜,也尤其受药翁的宠爱。但今日到这散人道司务厅的偏厅里,崔淳一副逃荒凡人的模样,双颊也消瘦不少。
能闻到隐隐的血腥气,似乎还受了伤。
“浩然师兄,”崔淳抽泣着喊道,“救救我师父吧?”
药翁前辈出了什么事,能让他的小徒弟千里迢迢跑来求救?晏北归皱起眉,先以真元探查崔淳的状况,又以甘霖符治愈他伤口,才仔细询问。
崔淳道,药翁已经失踪有一个月了。
药翁是为寻找草老人失踪的。
“玉鹤峰峰主草老几个月前就闭关了,师父出门一趟,怒气冲冲回来,在庐中骂了草老前辈大半天,我不敢听,认真在后庐背药方,不想师父突然冲过来,说要去找草老前辈,让我好好看家……”
晏北归点点头。
说起来,一个月的话,岂不是还在季莳去拜访东林山之前?
“……明明草老前辈就在玉鹤峰,师父去找他却一去不回,不仅没有回来,连玉鹤峰也变得怪怪的,半个多月前玉鹤峰上开始戒严,来回巡山的好像不是青衣白衣那群师兄们,我心里惶恐,把师父留下的保命东西全部揣在身上,正好在三日前救了自己一命。”
晏北归眉头更皱,问:“三日前发生何事?”
崔淳泣不成声:“我……山上……整个东林山,都叫一群修士给毁了!”
***
“过去五六个月了,你们才发现自家老爷根本没有在玉鹤峰闭关?”
季莳乃至偷偷听八卦的尹皓的神情皆是古怪无比。
之前青衣白衣借翠鸟之口,将情况说给季莳听,什么打开闭关之所,才发现里面空荡荡自家老爷根本不在,什么玉鹤峰最近诡异之事越来越多,到了山上人心惶恐的地步。
眼前情形就要脱轨而去,他们思来想去,草老的好友就一个药翁,其他为丹药而来的修士不可信,转了一圈最后只能托到季莳这边。
毕竟这些年来,玉鹤峰和春山的纸鹤来往之频繁大家有目共睹。
翠鸟带完青衣白衣的话,轻咳几声,又开口。
这回出现的并非青衣白衣的声音,而是婉转的少女嗓音。
“奴婢四日前出发,没飞多久,回头看到东林山上一片火光,奴婢有心返回,但受到两位少爷的嘱托,不敢辜负,拼命带来消息……这些年来老爷如何对春山君,您心中自知,求春山君帮忙,找到我家老爷!”
“……唔。”
季莳手撑住下巴,大拇指不住抚摸下颌。
他目光变得冰凉幽深,触及这目光的尹皓打了个寒颤,手上想要端给翠鸟的水果盘子不由放了下去。
久不回应,长亭中气氛仿佛凝固一般,尹皓大气都不敢动。
半晌,季莳与其说是和他们说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帮忙自然是要帮忙,但……”
散人道司务厅偏厅,晏北归扶起崔淳。
“贫道知道你心急,不过这件事,还得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