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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的张季才这话,知府顾显仁暗暗松了口气,这些个大员总算还有点人情味,知道提一句,不过,胡万里却是卯足了劲要大建,这下怕是有热闹看了。
胡万里确实是卯足了劲要大建,不仅是为了功绩,也是实际需要,美洲的农作物定然是要先在漳州农学院培育的,大明如今气候正恶劣,灾害连绵不断,特别是北方,十年九旱,要快速推广美洲的农作物,就须大量的培训熟悉美洲农作物习性的生员。
除了玉米、马铃薯、番薯这三样农作物之外,还有大量的菜蔬、经济作物都要在漳州农学院落户,仅他的印象中,这一时期传入大明的还有辣椒、西红柿、烟叶、花生、向日葵等重要的作物,这些作物都的在漳州农学院引进培植成功之后再推广出去。
还有更重要的水稻的培育,他虽然不懂农业,但杂交水稻的产量高他是知道的,不会种水稻,点拨启发他们还是可以的,漳州农学院作为大明如今唯一的一个海外作物引进窗口,引进推广的任务繁重,既然要建就不可能走精巧细致的风格。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含笑道:“张大人善意提醒,下官感激不尽,不过,农学院的筹建下官已经定了下来,必须大而全,不说与国子监攀比,相差亦不会太悬殊。”
见胡万里丝毫不留情面,而且不留任何商榷的余地,顾显仁心里暗笑,也不吭声,乐的做壁上观,陈东潞、何励盛二人却是一怔,哪有下官敢用这种语气对上官说话的?
张季才却是早就领教过了胡万里的厉害,他只是好奇,也有些纳闷,方才这话难道说的还不明白?农学院规模大小的问题牵扯颇广,轻忽不得,略一沉吟,他才道:“胡大人,龙溪月港乃是私港,农学院若是规模过大,对月港而言,非是幸事,还望胡大人三思。”
见他说的如此直接,胡万里倒对他多了一分好感,当下便笑道:“谢张大人提点,下官亦是迫于无奈。”
迫于无奈?桌上几人不由面面相觑,难道是嘉靖或者是张璁对农学院的规模有具体的要求?这话谁也问不出口,而且就算问了,胡万里也不会说。
至于大建农学院是否不利于月港,这事情张季才三人显然不那么上心,有龙溪知县胡万里,有漳州知府顾显仁在前面顶着,哪犯得着他们咸吃萝卜淡操心,微微一愣,张季才便含笑道:“筹建农学院乃是胡大人的差事,如何建,建多大的规模,咱们都只是说说而已,最后还是胡大人拿主意。”
微微一顿,他便接着道:“我还是那句老话,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胡大人若须援手,尽管开口,咱们断无做壁上观的道理。”
“张大人高义,下官感激不尽。”胡万里甚是客气的道。
见无人再做声,顾显仁便道:“三位大人舟车劳顿,开席吧。”
胡万里无视他们的建议,要大建农学院,这无异于是打乱了省里几位大员的如意算盘,谁也料不到在点明国子监和月港对农学院的限制后,胡万里仍是要大建农学院,而且还甩出一句迫于无奈,让他们连一探究竟的机会都不给。
张季才、陈东潞、何励盛三人的郁闷可想而知,也都意识到这份功劳不是那么好分的,农学院要大建,而且是不逊色于南京鸡鸣山的国子监,那得多少银子?而且对月港的影响也不小,这事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要支持就要大把的银子往里扔,三人自然不敢擅自做主,散席回到住处,便立刻写信快马送往福州,六日后收到的回信,让他们大为意外,右布政使钱宏、按察使范辂两人的回信竟然说胡万里准备向朝廷奏请月港开海!信中明确要求三人详细打探此事,若确有其事,务必令胡万里打消这个念头。
看完信,陈东潞沉吟了半晌,才看了二人一眼,道:“奏请月港开海,钱大人范大人是从哪里获知的这个消息?不会是讹传吧?
大明何时开过海?自太祖禁海以来,百五十余年来就没人敢试图废除禁海的祖制,更何况近几年朝廷厉行海禁,卓有成效,东南沿海这几年太平无事,可不正是禁海的功劳?如今才太平几年,有人敢妄言开海?这话也能信?”
“此事确实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张季才微微皱着眉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微微一顿,他才扫了两人一眼,道:“二位,会否是这胡知县为了诓骗月港而撒下的弥天大谎?”
“月港的人就那么好骗?如此谎言亦会相信?”陈东潞沉吟着道:“再说了,月港哪些人会愿意开海?胡知县诓骗月港又图的什么?骗钱?”
听的他连珠炮似的反问,张季才登时无语。
向来极少开口的儒学提学副使何励盛这时缓缓开口道:“张大人说的不错,此事能够传到钱大人、范大人耳中,并引起两位大人重视,自然不会是凭空杜撰,观胡知县的行事风格,素喜别出心裁,想常人不敢想,行常人不敢为之事,月港开海,可谓是异想天开,除了这位喜欢哗众取宠的胡知县,还真是没人敢做如此想。”
“何大人这话不无道理。”陈东潞当即便问道:“这胡知县抛出月港开海,是何意图?”
“无非是诓骗月港建农学院罢了。”何励盛侃侃说道:“胡知县要大建农学院,朝廷又不划拨银子,他也没敢指望咱们出这笔银子,自然要寻个苦主,漳州之地,最好的苦主,自然便是月港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陈东潞,道:“月港之众与盗贼无异,有了银子自然愿意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况且开海之后,他们的店铺生意,船队贸易皆不会受到影响,可谓是一举两得,月港又岂有不动心之理?”
“月港会相信胡知县这话?”张季才追问道。
何励盛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胡知县既受张阁老青睐,又为嘉靖帝赏识,不仅升官快,身上的差事也多,要骗月港修建农学院,实是轻而易举,稍加许诺便不愁月港不上当。”
“如此说来,咱们也无须探问了?”陈东潞迟疑着道。
“这事能如何探问?”张季才斜了他一眼,道:“就将何大人说的整理一下,送回福州交差,不过,眼下咱们对大建农学院该如何表态?钱大人、范大人在信中根本就没提这茬。”
听的这话,何励盛不由暗自腹诽,日后若有差池,岂不是他一个人的罪责?张季才这是明显的想拿他顶缸,这事他如何肯干,当下便道:“方才所言,不过是随意猜测,在下姑妄言之,二位姑妄听之,还是该遵循钱、范二位大人之意探探口风,至于该如何表态,再请示便是。”
话音刚落,一名随从在门口低声禀报道:“三位大人,龙溪县衙贴出告示,号召漳州缙绅富户为在漳州筹建农学院捐输。”
捐输?三人听的都是一愣,有月港这个苦主,还何须漳州的缙绅富户捐输?这个胡万里是什么意思?造势?还是想借机捞一笔?
略一思忖,张季才便道:“咱们现在就去县衙见见这位胡知县,看看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龙溪县衙门前的榜棚里确实是张贴了号召漳州缙绅富户为筹建农学院而捐输的告示,告示着重阐述了在漳州建农学院的意义,当然是从朝廷重农,从为天下士子开一条晋身仕途之路等冠冕堂皇的方面来阐述。
农学院建在漳州,漳州的士子自然是大为受益,号召捐输的消息一传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漳州城,漳州但凡是有生员身份或者是监生身份的,纷纷四处探听消息,并且遣人通知附件州县的亲朋好友。
对于大明的士子而言,能获得官身的机会并不多,除了正常的科举入仕,就是进国子监了,但国子监如今已滥了,自景泰年间首开捐资入监的先例之后,监生便泛滥成灾,多入如牛毛,想要通过国子监获得官身已是难于上青天,如今农学院能够授予官身,一众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自然是趋之若鹜。
事情是明摆着的,捐输的缙绅富户子弟定然是拥有优先进入农学院的资格,这是人之常情,而能够第一批进入农学院的生员自然是占有极大的优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问题是捐输多少才合理?
捐输多少才合理?不仅漳州的士子在为此头痛,漳州的缙绅富户亦是大为伤神,织机大户林维奇同样是为此头痛,这不是赈灾,没有成例可循,送少了定然是不行的,送多了又召人忌恨,毕竟漳州还有不少的织机大户,若是多送,无异于是害人害己,思前想后,他便整理了这几日调查的织机和织工的情况,随后赶往县衙,去找知县胡万里探听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