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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队手持火把的月港私丁迅速的封锁了月港的几个港市和大小街道,背着火铳,提着倭刀的巡逻私丁不停的在大街小巷穿梭,“月港戒严,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出户,否则格杀无论!”的喊声在月港此起彼伏,整个月港上下立时就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原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涌上街头的商贾百姓立刻就躲回各自家中或是商铺中,隔着门窗向外张望,这情形,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月港又内讧了,所有人皆是心情忐忑的盼望着天亮,至少天亮之后,不会令人如此恐慌。
月港上下慌乱的情形很快就一扫而空,大街小巷只有月港的私丁来回巡逻的身影,眼见这情形,许炼不由暗暗焦急,早在两日前他就带着自己船队三百多号人住进了月港,他的任务是救火,乘乱疏散月港的商贾百姓,如今这样子,他根本就没法出去。
急的不止他一个,唐金宝也在暗暗骂娘,他来的更早,是随着胡万里回到月港的,他的任务是盯着洪长福,随时掌握洪长福的去向,瞅机会干掉这个祸害,跟着他的除了手下的一个排之外还有十几个谢严两家的得力子弟,这一戒严,他也没法动弹,更别提跟踪,寻找机会了。
溪尾码头,洪长福连声催促着一众私丁将一门门大小火炮安置的码头四周,自上次被东兴港用大号弗朗机火炮震慑了一番之后,他便将月港船队上的一号二号弗朗机火炮卸了一部分以加强月港的防卫。
看着一门门火炮安置到位,洪长福不由稍稍松了口气,月港的港道从月溪至海门岛,海船借助涨潮能够停靠的码头唯有溪尾码头一个,对方要想上岸,只能从溪尾码头登陆,港道只有那么宽,在如此多火炮的防守下,对方船队规模再大,也无济于事!
“报——。”一名私丁小跑着过来禀报道:“大当家,对方船队已经绕过海门。”
“再探!”洪长福沉声道:“下令,所有重炮瞄准港道,准备炮击。”
远处的海面上,东兴港船队正缓缓放慢了船速,第二艘海船上,李健看着码头上那一片火把,不由微微笑了笑,不用想,他也知道,洪长福是将火炮都安置在了码头上,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忙碌,略微估算了下距离,他便沉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报告营长,刚到卯时。”身后兵丁高声回道。
卯初三刻便开始退潮,还有三刻钟时间,稍一沉吟,李健便沉声道:“传令,一营一连、二连,二营一连,右满舵,四十五度角,目标溪尾码头,自由炮击一个基数!二营二连发照明弹,准备入港。”
“是!”信号兵大声重复了一遍,便举起红灯发送命令。
所谓的照明弹,自然就是烟花了,这年头的烟花的品种已经相当的丰富,‘黄蜂出窠’、‘撒花盖顶’,‘天花喷礡’、‘四旁珍珠帘’等等都相当出名,庆典节日,豪门贵族,巨商富贾皆会聘请专门的烟火师燃放烟花,不仅如此,还有专门的烟火杂戏。
将烟花用于军事的,应该首推东兴港,东兴港不仅用烟花来吓唬当地的土著,也用烟花做信号弹,照明弹,可谓是将烟花利用到了极致,当然,所有的烟花不再是用木架发射,而是改用火炮发射。
随着两声炮响,溪尾码头上空突然爆出两朵雪白的如柳丝散开一般的烟花,登时将溪尾码头映的恍如白昼,这便是有名的‘撒花盖顶’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两朵绚丽的烟花,洪长福以及一众月港私丁皆是微微楞了愣,一个个皆仰头张望,洪长福反应够快,立时便明白过来这两朵烟花的作用,同时,他也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他的脸色登时一片铁青,天空的柳丝还未散落,海面上已响起了密集的火炮轰鸣声。
一颗颗圆球铁弹登时呼啸而来,码头上“蓬蓬”之声登时不绝于耳,伴随着的还有几声惨叫和低低的惊呼声,洪长福亦是一阵头皮发麻,不过,见炮弹大多落在身后,伤亡并不大,他立时就稳下心神,大声喝道:“对准他们还击。”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阵急促的鼓声立刻响彻码头。
东兴港第一轮炮击打的确实不准,也不可能准,炮弹大都落在了码头后面,溪尾码头的浅水区,炮手陈大力站在一艘小船上,借着烟花的余光看清了炮弹的着弹点之后,立刻沉声道:“发信号,仰角减少五度。”发完信号,小船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溪尾码头,洪家船队公认的玩炮经验最为丰富的炮手洪立亮听的鼓声,不由怒骂了一声,“他娘的,这不是瞎折腾吗?”
也难怪洪立亮骂娘,洪长福连地方的海船尚未看见,就先入为主命令火炮对准航道方向,如今对方海船却在港道的左边开炮攻击,要还击就得临时调整炮口,调整火炮的射击方向可不是调个方向那么容易!
虽然骂骂咧咧的,洪立亮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炮口对准海上那些亮点,瞅了一眼,他眉头便皱了起来,从亮点看,对方的船队已经一分为二,而且大队明显是朝港道而来,他不由又骂了一声。
话音才落,两颗烟花照明弹再次将溪尾码头照亮,一连串沉闷的炮声接踵响起,他连忙仰头凝目望去,这次看的可不是烟花了,而是炮弹,在烟花的照映下,码头前水面激起了一大片水柱,显的分外壮观。
见此情形,不少月港私丁都是暗自松了口气,对方的火炮准头如此差,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但洪立亮却是浑身寒毛直竖,对方这是在校炮!下一轮炮击,或者最多两轮,对方的圆球铁弹就会在码头上乱滚!码头上铺的都是石板,不用直接命中,跳弹也能让他们非死即伤,伤亡惨重!
最令他恐惧的还是对方炮手的训练有素,号令森严,这从对方开炮的齐整,以及炮弹的着弹点相当集中就可以看出来,而且炮击的速度也明显快的的多,这可不是什么野鸡把式的海商私丁,就是大明的水师也没有这种炮击水准,对方究竟是何路神仙?
鼓声再次急促的响了起来,码头上的火炮也陆续的响了起来,洪立亮看了一眼海面,也随即下令道:“点火,开炮!”火炮轰鸣过后,他也懒的观察炮击结果,想观察也观察不到,他们可没有准备烟花照明,而且如此远的距离,要想命中,那纯粹是撞大运,码头上那么多火炮,也就是打个热闹而已。
溪尾码头的首轮炮击确实是没有丝毫战果,月港的炮手可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他们也不知道火炮的最大射程是多少,更不清楚什么仰角什么的,完全是凭经验,更何况如此遥远的火炮对射,他们从来就没经历过,毫无经验可言。
“炮车复位,装填子铳!”下完命令,洪立亮前后左右瞥了几眼,才轻声道:“哥几个,待会一乱,大家就乘机开溜,跑开点!”
听的这话,他的几个下不由诧异的道:“亮哥,怎么回事?”
“别多问,想活命就跑!”洪立亮沉声道:“咱们跟人家提鞋子都不配,这仗没法打!”
心生怯意的炮手不止洪立亮一人,不少有经验的炮手都发现了形势的严峻,对方开炮的齐整和炮弹落点的集中,足以说明对方炮击的水准远胜他们,而且在码头上与海船上的火炮对轰,根本就不对等!差别最大的就是跳弹,对方有跳弹的优势,而他们没有!
一众炮手一边骂骂咧咧的做着炮击的准备,一边偷偷的左右张望,观察着逃跑的路线,阵型没乱是不能逃的,那是找死,得等乱成一团才能逃。
海船上,李健却一点也不着急,下令调整火炮仰角之后,他便静静的望着溪尾码头,大号弗朗机火炮虽然有效射程不如人意,仅只一里,但最大射程却能达到四里左右,即便距离三四里远,但炮弹仍然能够轻松抵达溪尾码头,只是毫无准头可言。
不过,李健根本就没考虑过要准头,东兴港火炮一个基数是十个子铳,三艘船二十多门火炮一个基数的自由炮击,足足有二百多发炮弹,即便只有五十发炮弹倾泻在溪尾码头,也足够对方崩溃了。
随着溪尾码头再次被照亮,“轰轰轰”东兴港第三轮炮击紧接着就响了起来,这一次准头可就好多了,一多半的炮弹落在了码头的前沿,随着“砰砰”的撞击声,码头上登时碎石乱飞,炮弹乱跳。
碎石飞溅的杀伤力丝毫不逊色与跳弹,码头上的惨叫声,哀嚎声立时就混成一片,这景象在烟花的照映下更是恐怖,一众私丁纷纷四处散躲,整个码头立时就乱成一团,这此情形,早就心生逃意的一众炮手立刻撒起脚丫子狂奔,他们很清楚,弗朗机火炮的炮击速度那可是一点都不慢,下一轮炮弹将转瞬即至。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溃逃,是人都有从众心理,本就惊惧万分,吓破了胆的一众私丁见有人率先逃跑,立刻就跟着四散逃离,有机灵的扔掉了手中的火把,有的却是持着火把狂奔,码头上立刻就混乱不堪。
瞧着眼前一片混乱的局面,洪长福亦是束手无策,别说是在晚上,就是白日里遇上如此大规模的溃逃,他也无力镇住场面,无法阻止对方上岸,那等待着他的将的什么结局?一时间,他不由有些发愣!
见此情形,洪清波连忙上前面急声道:“大当家的,先撤吧。”
话音刚落,又是一轮炮弹呼啸而至,仍是大多数都落在码头上,溅射的石块,乱跳的炮弹瞬间就造成了无数的私伤,立刻加速了码头上的逃亡。
看着眼这一幕,洪长福不由万念俱灰,略一沉吟,他便一脸狰狞的道:“老子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大不了一拍两散!清波,带人去放火,就从码头烧起,老子送给他们一块白地!”
厅的这命令,洪清波不由微微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筹码,当即便高声道:“小的遵命。”说完,便带了人小跑离开。
很快,码头上就有多处燃起了冲天的大火,溪尾码头本就繁华,集中两个港市于此,这一起火,登时就引起了大乱,原本躲在家中的百姓商贾纷纷抢出门来救火,倒不是月港百姓商贾的境界有多高,实是出于自保的心理,街上房屋节次鳞比,一家紧挨着一家,而且都是木屋,火势一旦蔓延开来,铁定是整条街,整个码头包括两个港市在内都将烧成一片白地!
救火的铜锣立刻响彻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是全家动员,救火的、救人的、拆屋的,整个溪尾码头登时就乱成一片,洪清波心里清楚这事情不得人心,自然不敢再阻止人家救火,放了火之后便匆匆逃离。
望着溪尾码头几处同时燃起冲天大火,李健眉头不由一皱,立刻下令停止炮击,对方已经奔溃了,再炮击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但他却沉吟着迟迟不敢下令让船队进入码头,对方丧心病狂的纵火焚烧溪尾码头,显然已经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将对方逼急了,难保对方不会孤注一掷,放火焚烧整个月港。
如是整个月港被付之一炬,那伤亡和损失将会有多大?李健有些不敢想象,虽然早有安排许炼在月港救火,但那是预防失火,是预防洪长福在败退之时放火阻敌,如是洪长福以放火为要挟,在月港四处放火,许炼那三百余人纵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救的下来。
月港被付之一炬,夺来何用?更何况少爷还是龙溪的知县,如此大的事情,他如何脱的了干系?李健一时间不由大为犹豫,是按兵不动?还是继续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