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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瑞!孙光辉看了一眼托盘里的那些个怎么看也与祥瑞沾不上半点关系的东西,又看了看一脸肃然的胡万里,心里不免有些将信将疑,半晌,他才试探着道:“长青兄如何知道这些东西能够抗旱高产?”
胡万里翻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轻飘飘一句话却听的孙光辉浑身上下一阵燥热,难怪胡万里说漳州是块福地,能出高产抗旱的农作物,不是福地是什么?难怪他倡议在漳州建农学院,也难怪将他巴巴的调来任龙溪知县,高产抗旱农作物的引进和推广,那可是天大的功劳!不仅平步青云可期,青史留名亦有可能!
他当即便笑道:“别说三年,六年也认了,一切谨听长青兄安排。”说着,他眉头一皱,道:“长青兄出任应天府府丞,南京,漳州相距甚远,皇上以及恩师会否有顾虑?”
“无妨。”胡万里含笑道:“我不过是负责指导而已,一切琐碎事宜,须的华国兄操持。”
“长青兄放心。”孙光辉笑吟吟的道:“农学院事宜,年弟必定事事躬亲,断不会有丝毫轻忽。”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高产抗旱农作物的栽培推广可谓是利国利民利己,华国兄才干出众,既是有此认识,我就不再赘言,有关农学院的管理,我专门拟定了一份管理制度,华国兄斟酌着办便是。”
管理制度都拟好了,那倒是省得他再费劲耗神了,孙光辉不由暗笑,这家伙倒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他难道就不虑嘉靖另外委派农学院的祭酒?转念一想,还真是没人比这家伙更适宜做农学院的祭酒了,大明朝野上下,可没人管理过农学院,也没人认识这些个新奇的农作物,当下他便笑道:“长青兄既已拟定好规章制度,年弟遵照便是了。”
胡万里也不与他客气,微微颌首,便转了话题,道:“除了农学院,再有就是月港了,月港的存在,是漳州泉州两府繁荣的保证,周边府州县亦受益菲浅,这无须我饶舌,我提醒华国兄一句,月港的水很深,不仅是福州、南京,就是京师亦有不少官员牵涉其中,华国兄尽管萧规曹随便是。”
月港的水深,孙光辉自然是一清二楚,他也隐隐猜到胡万里与月港的关系非同小可,当下便笑道:“长青兄尽管放心,我可不想搅月港这潭浑水。”
“确实是潭浑水。”胡万里轻叹了一声才道:“过段时间,我准备上书朝廷,恳祈允准月港开海。”
恳祈允准月港开海?孙光辉不由一愣,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他当下便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长青兄可要三思。”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此事即便不成,亦无风险,这几年海贸日益兴隆,两京勋贵高官涉足其中的不在少数,这个风头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再则。”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自郑和七下西洋之后,咱大明已经封闭的太久了,欧洲的火器和航海技术已经超越大明了,咱们需要一个窗口来了解整个世界,及时的引进西洋一些物事,诸如火器、造船技术,白银以及各种农作物等等。”
听的这话,孙光辉心头不由一惊,胡万里这是欲以建言开海来拉拢与海贸有关的勋贵官员,他这是为张璁聚集人心,还是以此培植自己的势力?
谢文昌这时缓步走了进来,对二人微微一揖,道:“二位大人,宴席已经备好。”
胡万里微微一笑,起身道:“华国兄对于接任龙溪知县一事怕是颇为纳闷吧,此事皆是茂山的功劳。”
听的这话,孙光辉不由一愣,这事怎会与月港的这个大当家扯上关系?见他一脸的惊愕,胡万里笑着将谢文昌在京师央求周志伟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才笑道:“走,三年未见,咱们好好喝一场,算是为你接风。”
“得,如今我才是地主。”孙光辉冲着谢文昌微微一笑,才道:“今儿这场酒算是咱们为长青饯行。”
暮夏的南京,又闷又热,虽然才是午初时分,整个京陵城已是仿如一个蒸笼一般,闲暇的士绅富贾皆是呼朋唤友寻找清凉之地消暑,西水关,赏心亭,便是一处难得的消暑之地。
赏心亭在西水门城上,下临秦淮河,尽观赏之胜,西水门码头的繁华尽收眼底,二楼大堂,四面门窗大开,秦淮河的河风穿堂而过,身居室内,丝毫不觉酷暑,前台上一名哥儿咿咿呀呀的唱着散曲,吴亦有悠闲的坐在右后一张茶桌上轻摇着折扇闭目听曲。
京陵的散曲戏剧本就兴盛,偏偏武宗皇帝也好听新剧散曲,南巡京陵,召见的最多的不是官员,而是南京教坊司的名伶和戏曲大家,并且遍访知音善乐者,逗留京陵八月,几乎是日日宴饮,迎春看戏。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武宗南巡,极大的促进了京陵散曲戏剧的发展,无数科举无望的文人士子纷纷沉溺其中,赏戏听曲在京陵已是蔚然成风,稍有名气的酒楼皆请有哥儿伶人以佐客。
吴亦有这段时间并未出海,一直都在南京忙碌着,今日在赏心亭消暑听曲,纯属是忙里偷闲,正自闭目听的入戏,却听的有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睁开眼一看,却是两位好友沈连宜、王少聪两人,他不由轻笑道:“躲在这里你俩也能找到。”
王少聪自顾沏了杯凉茶,轻声道:“梦然兄倒是好闲情,咱们这几日可是连腿都跑细了一圈。”
吴亦有微微一笑,道:“落草还得纳投名状呢。”说着,他便笑道:“眼下正是饭点,你二人不会是想讹我请客吧?”
“梦然不会是想让咱们请吧?”沈连宜翻了他一眼,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吴亦有笑着起身道:“得,辛苦了数日,也该慰劳慰劳。”
三人随后出了大堂,进了一间偏厅,见二人略有些汗湿的后背,吴亦有瞥了一眼跟进来的小二,随意吩咐道:“在屋角放两盆冰块,来份八宝鸭、炒鸭肝、鸭血汤、清蒸鲫鱼,要玄武湖的鲫鱼,湖池藕,蕹菜。”说着,他便摸出一锭五两的银锭放在桌子上。
沈连宜眨巴了下眼睛,道:“梦然兄何以未点酒水?”
“晚上再喝。”吴亦有说着对小二挥挥手,这才施施然落座,含笑道:“胡大人这两日就会抵达京陵,一身酒气如何去接?”说着他便看向两人,道:“事情都已办妥了?”
王少聪微微点了点头,道:“聚宝门外长干里一带租了三个铺面,通济门,正阳门一带各二个铺面,洪武借,石坡门内大街各两个。”
沈连宜亦跟着道:“府前街,花市大街,角门大街,中山街各两个,东花园一带三个总计十一个铺面,人手皆已备好。”说完,他有些担忧的道:“梦然兄,彩票这事闻所未闻,说实话我心里还真是有些忐忑。”
吴亦有白了他一眼,道:“别说不可能亏,即便是亏个三五千两,能够籍此与胡大人攀上交情也是千值万值,云枫兄若是担心,将所有的花费报个数,我如数补给你。”
“那哪能呐。”沈连宜连忙陪着笑道:“不相信胡大人,还能不相信梦然兄?”
“梦然兄别理会他,他这是色厉胆薄。”王少聪微笑着道:“什么生意是没有一点风险的?”
吴亦有看了两人一眼,知道二人心里没底,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彩票的事情,我所知亦是不多,不过,既是胡大人交办的,就绝对不会亏本,我跟了胡大人三年,既相信他的为人,亦相信他的眼光,再说了,咱们多年兄弟,我岂会害你们?二位尽管放手去做,我承诺随时接手你们的铺面人手。”
听的这话,沈连宜连忙说道:“梦然兄也未免太小觑咱们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承诺了,岂能半途而退?”
“说得是。”王少聪跟着道:“梦然兄尽管放心。”才说的半句,一名随从匆匆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四公子,胡大人的船到码头了。”
一听胡万里到了,吴亦有连忙起身道:“你们先吃罢,我去迎迎。”
“饭随时可以吃。”沈连宜忙跟着起身道:“咱们然兄一齐去迎接,可成?”
“有何不可?”吴亦有微微一笑,便快步出了偏厅。
赏心亭离西水关码头并不远,吴亦有带着二人赶到码头,正赶上胡万里的船只靠岸,他忙吩咐随从将轿子抬过来,这才赶上前去躬身一揖,道:“小弟见过长青兄。”
沈连宜、王少聪二人也忙着躬身见礼,胡万里打量了三人一眼,认的吴亦有身后两人就是三年前在秦淮河一起喝酒的两人,不过,却是叫不出名字了,当下便微微一笑,还了一揖,含笑道:“此地不是寒暄的地方,无须多礼。”
吴亦有连忙指挥着轿夫将轿子靠过来接胡万里的家眷,他并不知道胡万里已经将葛佘芳、张小娥也送去了东兴港,带了几顶轿子过来,待见的只有一人蒙着面纱下船,其他人都是丫鬟小厮的打扮,不由微微楞了下,胡万里已是含笑道:“宅子准备好了吗?”
“早已准备好了。”吴亦有忙笑道:“不远,就在新桥附近。”
当下一众人等便乘了轿子进了水西门,径往新桥而去,胡万里可不愿意住进应天府府衙,他一个府丞,不过是府尹的佐贰官罢了,住在府衙,就跟县丞住在县衙一样,拘束的难受,一般官员不住在县衙府衙自然不行,但他却不同,他负责发行彩票,不仅要养一帮子人统计,隔三差五还要召集相关人等,进出府衙可是大不方便。
再说,如今朝廷对发行彩票的的态度很是模糊,他也不敢让应天府府衙跟彩票沾上关系,只能在外寻个宅子,他本就有意在京陵建立一个据点,就让吴亦有在城里秦淮河两岸买一处宅子。
虽是坐的敞轿,但正是午时,日头甚毒,胡万里坐在轿中但觉热浪滚滚,也没心思欣赏沿街的景色,只是一个劲的摇着手中的折扇,好在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轿夫行的够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胡万里在大门外瞥了一眼,大门并不气派,反而显的有些小家子气,因为没有深宏的门庑,门的上方也没有任何装饰,一看便知这是豪商和乡绅之家,这年头的建筑等级森严,即便是官员的住宅都有着严格的等级限制,更别说是一般的百姓了,稍有僭越,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是以没人敢明目张胆的逾制。
下了轿,进了院子,十几个丫鬟小厮便跪了一地,躬身道:“小的们拜见主家。”
见这情形,胡万里不由停下了脚步,吴亦有忙轻声解说道:“都是新近才买来的,这屋子没人收拾可不成。”
胡万里微微笑了笑,才道:“都起来吧。”说着又对吴亦有道:“随便走走,看看这屋子。”
吴亦有知道他是想看看这宅子是否合意,当下便陪着他转了一圈,这一圈转下来,足足走了两刻钟,倒不是看的仔细,而是这宅子太大了,虽然门脸瞧着寒酸,但临河的后院却是大的出奇,而且有个简易的码头,小船可以直接进出秦淮河,看的直咂舌。
一圈转下来,胡万里才有些疑惑的道:“这后院怎的如此大?是两家?”
吴亦有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瞒不过长青兄,确实是两家的格局,不过,是他们早就合并了的。”
这倒是实话,一路上胡万里确实没看到新装饰的痕迹,不过,这宅子的多少银子,京陵的房价可不便宜,秦淮河沿岸更贵,微微沉吟,他才道:“多少银子盘下来的?”
“便宜,这家人急于出手,二万五千两银子就脱手了。”吴亦有含笑道。
二万五买个宅子,胡万里不由微觉心痛,这是五艘新船的价格了,他如今虽说是不却银子,可一下掏那么多银子,说不心痛,那是假的,不过,说实在的,这处宅子确实是值这个价,他当下便微微点了点头。
一行人转回客厅,寒暄落座之后,吴亦有才将沈连宜、王少聪重新介绍了一遍,听闻两人便是吴亦有物色的发行彩票的商贾,胡万里不由笑道:“梦然这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说着便问道:“准备的如何了?”
吴亦有微笑着道:“再有个三五日,商铺和人手便可全部准备妥当。”
发行彩票,销售渠道也就是彩票的销售网点是重点,听的三五日便可准备妥当,胡万里不由稍觉意外,这动作还真是不慢,微微沉吟,他便道:“既是如此,我便不急着上任,先将彩票的式样定下来,梦然还要去联系一个信誉好的印刷作坊,盘一个小印刷作坊亦可以。”
吴亦有忙欠身道:“京陵的印刷作坊,私人刻书作坊相当多,小的明日就遣人去打听。”
印刷作坊,私人刻书坊相当多?胡万里不由微扬了扬眉头,借这个机会发行报纸如何?彩票中奖的号码直接发布在报纸上多省事,这时候,发行报纸很可能赚不了钱,因为发行量太小了,不过,发行报纸的意义颇大,即便亏本,也应该创办,还有,借着发行彩票,象邮票那种针孔也应该推出来。
不过,这些事情急不得,慢慢来,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当下他便笑道:“暂且这样吧,你们先去忙着。”
见他下了逐客令,吴亦有忙起身道:“家父想为长青兄接风洗尘。”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何必如此客气。”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秦淮河的船宴不错,这后院不是通着秦淮河吗,梦然订一席船宴,咱们自己轻松一下。”
听的这话,沈连宜、王少聪不由一喜,不料胡万里却是接着道:“我如今在应天府为官,就不叫乐ji了,咱们自个乐呵一下。”
吴亦有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沈连宜、王少聪二人道:“如今订船宴的人不少,我从后院直接乘船出去。”
沈连宜、王少聪两人都不笨,一听这话,便知他有事要与胡万里私下谈,两人当下便躬身一揖,退了出去。
待的两人退出,吴亦有才含笑道:“长青兄弟如今是月港的大股东,家父想继续扩大船队的规模,不知长青兄是否允准?”
扩大船队规模?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这是小事,吴家的船队规模,我不限制,但是不能够吸纳别人的船队,再则,吴家船队与东兴港关系密切,招揽船员水手要宁缺毋滥。”
听的这话,吴亦有心里不由一沉,这是不赞成吴家扩大船队规模?
胡万里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这几年吴家的船队和东兴港船队的海贸都是梦然在打理,两支船队的现状你是最清楚的,现在不却船,缺人!咱们不能为了贪图一时之利,盲目扩展,眼下须得稳打稳扎,稳步发展,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