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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天寒,苏卉瑶不忍心赵嬷嬷与秋澜长途跋涉,但她们是旧仆,依着规制,老爷夫人的祭礼她们必须回去,她只得带着她们同行,留了秋冬与春夏照看凭风园。
出发的这一日,苏卉瑶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想着从前的事,不免伤感了一回。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几位姑娘轮番劝慰,才是稍稍止住了。老太太拉着苏卉瑶细细叮咛嘱咐,苏卉瑶一一应着。因着还要赶去正房跟沈勉为辞行,耽误了出门的时辰路上不方便,才依依不舍地放了她离开。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苏卉瑶跟着大夫人去了正房,向沈勉为辞行。以前怎么样苏卉瑶不清楚,自打她来了以后,与这位舅舅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彼此间能说的话不外乎是那些路上小心、到了地方也替他尽一份心意之类的,没费上多少时间就散了。
沈妍、沈嫣、沈娆三人送了苏卉瑶到内院门口,不好再继续相送。沈妍道:“妹妹路上千万照顾好自己,身子好容易养实了些,大意不得。”
苏卉瑶微微笑道:“是,我会当心。而且有赵嬷嬷与秋澜在,姐姐尽可放心。”
沈妍点了点头。沈嫣看了一眼外头,知道苏卉瑶的大伯父大伯母此刻就在马车里候着,提醒道:“你素来是个有分寸的,只是对着那些没心肝的人,不要一味地讲什么尊卑礼数,有招惹到你的地方只管发脾气唬住他们,没得到了如今还受他们的闲气。”
苏卉瑶心领神会,心里感激沈嫣,口中却是打趣道:“不如姐姐与我一道走一趟,到了需要发脾气的时候,也好做与我瞧瞧,到底是如何唬住人的。”
这话惹人发笑。沈嫣伸手轻轻戳了一下苏卉瑶的额间,没好气地说道:“是我多话,你这样牙尖嘴利,哪里还会吃亏?”
苏卉瑶摸了摸额头,嘿嘿一笑,讨好地对沈嫣福了福:“妹妹无状,还望姐姐海涵。”
沈嫣白了苏卉瑶一眼,随即也是笑了。沈娆对此次分别本是十分不舍,心情从早上开始就低落起,眼眶红了不知几回。被苏卉瑶与沈嫣这么一来一去地玩笑逗趣,心里才是好受了一些。她挽住了苏卉瑶的手臂,开口道:“卉姐姐,你早去早回,咱们等你回来一块儿过年。”
苏卉瑶拍了拍沈娆的手,笑着说道:“好,我一定尽快回来。”
话音刚落,负责沈府女眷出行事宜的管事嬷嬷从外头进来回话道:“卉姑娘,时辰差不多了。”
苏卉瑶应了一声好,便与姐妹们道了别,与赵嬷嬷和秋澜离开了。陆路走了五天,一行人途经一个名为仙寓的小镇。仙寓镇有一条大河,是前往涟水州的必经之路。原本从这儿开始,就要改走水路了。但因着是寒冬,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层,马车可以照常行走,倒也省却了由车换船的麻烦。
苏卉瑶一行人到达仙寓镇的时候,已近黄昏,即是赶去了驿站。驿站除却传递文书之外,也供来往官吏以及朝臣的家属出行之时中途住宿、补给、换马。这个镇子倒算繁华,规模却是不大,因此这儿的驿站也大不到哪里去。苏卉瑶此次出行,除了赵嬷嬷与秋澜随身伺候,大夫人还安排了五名护卫跟随,加上苏卉瑶的大伯父大伯母、赶车的小厮、搬运行李的脚夫,足足有二十人之多。单单他们住进来就已是勉强,更何况还有比他们先到的。等她们赶到驿站,单独成院的两个地方早被人先住下了。
“姑娘,实在是对不住,院子已经没了,只剩下一间房间了。您看,这可怎么好?”苏卉瑶进来后,出示了国公府的信物,驿丞诚惶诚恐地迎了上来。无奈两间院子已经有了人,能够住到驿站来的人都是权贵之人,他谁也得罪不起。看到眼前的姑娘虽是轻纱遮面,看不清模样为何,但给人的感觉温和有礼。驿丞暗暗在心里头祈祷着她能体谅体谅自己,不要与自己为难才好。
秋澜一路上对着大伯父大伯母那对夫妻,是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气,窝了一肚子的邪火。那驿丞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还是在秋澜这里吃了一顿排头:“什么叫我们姑娘看怎么好,这天寒地冻的,难不成还让我们的人睡去外面?”
被秋澜这么一吼,驿丞心里一颤,越发战战兢兢起来:“小的……小的不是这个意思。院子里头确实有人住了,还得请姑娘稍等些时候,容小的想想法子。”
苏卉瑶刚才没有说话,是在观察这驿站的环境。现在看到驿丞被秋澜吓成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心生歉意,当即对秋澜说道:“是咱们来得迟了,怪不得旁人。”说完,好声好气地安抚起驿丞来:“你不用紧张,也不必着急,天还有些时候才黑,咱们一块儿想法子就是。”
听到苏卉瑶这样说,驿丞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又是点头称是又是连连道谢,唯独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不敢看秋澜,兀自低着头苦恼着:驿站只有这么大,他能想什么法子。谁能想到这大雪天的,竟有这么多人出门,还好巧不巧的都要住上一夜。今天的他可是太不走运了。
“这儿附近可有什么大一些的客栈?”苏卉瑶想了一会儿,问到。
驿丞正默默叹息着,听苏卉瑶问话,回答道:“回姑娘的话,有是有,不过那里都是供过往商客凑活着住的,贵府上的人怕是住不得。”
“商客能住,我们如何住不得?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能遮风挡雪,不冻着就是了。”听到有客栈,苏卉瑶眉头舒展了一些,客气道:“就是得麻烦你带我们的人走一趟去问一问了。”
对方可是国公府的人,对自己这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如此客气,驿丞有些不知所措了。“不敢不敢,能为姑娘效劳,是小的的福分。”
苏卉瑶即是喊了一名护卫跟着驿丞出去询问客栈的住宿情况。他们走后,她对赵嬷嬷说道:“看样子,咱们这些人今晚得分开住了。”
赵嬷嬷皱了皱眉,而后说道:“人分开倒是无妨,左右姑娘住在驿站,也是安全的,老奴跟秋澜伺候姑娘歇息了再去客栈。只是咱们带的那些东西不好分散,放在哪呢?”
苏卉瑶没想过单独留宿驿站:“我自然是跟你们一起。至于带的东西,倒是可以放在驿站,明儿个一早再来取。”
“使不得使不得,”赵嬷嬷一听苏卉瑶的话,当即劝道:“客栈不比这里,住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就算有护卫守着,还是不□□全,姑娘住不得。”
“是啊姑娘,你还是住在驿站吧。如果你害怕一个人,我跟嬷嬷陪着你就是了。”秋澜也是劝到。
大伯父跟大伯母早在听到驿站住不了的时候就想说些什么,以此来表示自己对苏卉瑶的关心,无奈一直插不上话。这会子有机会表现,哪里会安静地待着。大伯父朝着大伯母使了个眼色,大伯母立马会意,上前谄媚地笑道:“大侄女儿,赵嬷嬷跟秋澜说得是啊,以你如今的身份,客栈那种地方你怎么能住呢?”
这一路上,苏卉瑶对他们夫妻二人都是采取眼不见为净,基本上不搭理的态度,这下她正为了今晚住宿的事情悬着心,他们硬是凑上来,她真不知道跟他们说些什么。赵嬷嬷的年纪使得她要顾着体面不与他们冲突。秋澜想得少,没有那些顾虑。听到大伯母说出这样的话,当即冷冷地说道:“你也知道姑娘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还敢一口一个大侄女儿的叫,也不怕闪着舌头!”
大伯母一路上赔着小心,受了秋澜不少的气。这下子也是难忍了:“我是姑娘爹爹的嫂子,叫一声大侄女儿怎么了?去了国公府没学着规矩么,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当奴才的插什么嘴!”
“呵,主子?”面对大伯母的盛气凌人,秋澜不怒反而鄙夷地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是谁,配不配。我秋澜的主子只有老爷、夫人和姑娘,你算哪一门的主子?”
“你……”
“都给我住口!”
被秋澜呛了声,大伯母当然不会示弱。反击的话只说了一个字,苏卉瑶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吵架的两个立马安静了下来。
苏卉瑶看向秋澜的眼神满是严厉:“我念你年纪小,又是真心为我,许多事得过且过,岂料纵的你越发没了规矩,竟敢当着我的面就与人吵成这副样子!出门在外,是想叫谁笑话去?”
苏卉瑶从来没有对屋子里的人发过火,饶是上次秋澜吃秋冬的醋说出那番酸话,苏卉瑶也不曾训过她半句。现在为了算得上仇人的大伯母这样声色厉然,秋澜自是委屈。但看苏卉瑶是真的动了气,终究是没敢再说半个字。她性子又是个要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转,硬是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见到苏卉瑶竟然帮着自己教训了秋澜,大伯母欣喜不已,看似劝慰实则火上浇油道:“大侄女儿,你别气坏了身子。都是秋澜这个小蹄子不懂规矩,回头好好教训教训就是。”说完,不忘得意地看了秋澜一眼。
苏卉瑶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她冲着秋澜喊,可不是为了替什么大伯母出气。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对正得意的那个人说道:“大伯母要真是担心我的身体,也请消停些吧,没得做出与小丫头吵架这等为老不尊的事情来。秋澜跟嬷嬷与我名分上是主仆,可在我心里她们是亲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奴才。大伯母以后说话,还请注意些分寸。”
苏卉瑶的这些话可比教训秋澜的要严重得多。字里行间的亲疏之别,只要是个长了耳朵能听见声儿的,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得出。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泥地,大伯母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气得牙根儿都痒了。可如今的苏卉瑶再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幼小孤女,而是国公府里备受宠爱的表姑娘,她就是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表现出分毫。偏偏还不能沉默地忍气吞声,硬是挤出了笑容点头称是,那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秋澜本是满心满肺的委屈,大伯母的得意更是让她恨到不行。在听到苏卉瑶那句将自己与赵嬷嬷视为亲人的话,不由得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住的院子还有不少空厢房,如不介意,不妨一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