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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城北,当那三短一长,?极其诡异的号声响起时,那漳州府兵都尉率领的六百余官军刚刚出城不到五里地,那伙疲惫不堪的唐军溃兵士卒已成强弩之末,逃跑的速度根本就及不上官军追杀的速度,那府兵都尉相信,只需要再有半个时辰,他就能斩尽杀绝这伙溃兵,一扫胸中这口恶气。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清河县城的另一端号角骤起!
出城追杀唐军溃兵的那名漳州府兵都尉心头咚的一跳,倏然升起一抹阴云,尤其是当漳州府兵的号角声紧接着响起时,更是让那都尉不由大吃一惊!
漳州府兵士卒的号角声愈吹愈急,那都尉顿时也变得越来越心惊,当下再也顾不得追杀四散而逃的溃兵了,强撑着便在马背上厉声大喝道:“停止追击,全军回城!”
淳于越一路逃命过来,原本就重伤未愈,现在又添几处箭伤,一条大腿还被射了个对穿,连番重创之下实力大减,这会正被三个府兵士卒打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想到悲怆处,淳于越忍不住仰天长啸,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啊,换作平时,这三个小卒还不够他一刀砍的,可是现在,他却随时都可能被他们砍掉脑袋。
淳于越悲怆莫明,正想奋起余力、拼着身首异处也要将这三名可恶的小卒斩杀时,只听官军主将一声令下,像恶狼般死缠不放的官军立刻就像潮水般退走了,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和拼命逃跑的唐军溃兵拉开了数十步的距离。
“呃,这个……”
淳于越一刀劈空,收势不住差点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勉强站住身形后定定地望着退走的漳州府兵士卒,一时间疑在梦中,难道官军良心发现了?不能啊,他们来势汹汹,又是占尽上风,看他们的那架势,是想要将自己这方斩尽杀绝的,绝不可能留有余地呀。
再一凝神细听,淳于越立刻双眼一亮,只听见清河县城的另一边隐隐有杀声传来,莫非清河县南门遇袭,所以官军急忙退兵回救去了?那会是谁在攻城?
莫非……是常大人和唐军大队人马杀回来了?是了,一定是了!
想到这里,淳于越不禁精神一振,厉声喝道:“弟兄们,别逃啦,常大人带着大队人马杀回来了!大伙儿都快别逃了,追着官军的屁股杀进城去呀,杀啊~~”
………………………
清河县衙,后堂。
刘守一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火盘里熊熊燃烧的烈火竟不能温暖他那颗冰冷的心脏,刘守一感到浑身如堕冰窟,几乎快要冻僵了,深深地吸了口热气,刘守一以沙哑的声音嘶吼道:“来人,快来人……”
一名随军小吏匆匆跑了进来,恭敬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刘守一问道:“外面何处号角声?”
那小吏笑道:“大人不必惊慌,王都尉大人正在北门外率军追杀唐军溃兵呢。”
“呼,缘来如此。”
刘守一长长地舒了口气,心神方定,陡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且迅速由远及近,然后房门被人一把重重推开,却是自己随身小吏刘筒已经大步而入,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急之色。
“大人不好了!唐军大队人马已然夺了南门,眼下直杀奔县衙而来了!”
“什么!”刘守一大病之身,竟然也惊得站了起来,失声道,?“唐军溃兵!?”
“是的,大人,就是唐军溃兵!我看见那杆写着南唐虎贲的大旗了。”
刘守一圆睁双眼,厉声喝问道:“唐军溃兵怎会到了清河!又是如何夺了南门的?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刘守一连问三个怎么可能,足见他心中是何等吃惊。
刘筒道:“常郢在城墙里藏有伏兵!号角一起,伏兵尽出,守城官军寡不敌众呀,等王都尉率领大队府兵人马从军营杀出时,唐军溃兵早已经夺了南门杀进城来了!”
“真有伏兵?真有伏兵!伏兵竟藏在城墙里!好个常郢,好个常郢!咕咕咕……”
刘守一神色怪异,喉咙底下忽然响起一阵怪响,旋即脸色变得赤红,仰天喷出一逢血雾,高喊道,“气煞我也!”
“嗷吼~~”城内,巫马一声虎吼,手中长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劈而下,将一名试图顽抗的府兵士卒屯将斩杀当场,尔后嗔目欲裂,厉声大吼道:“放下兵器!”
“放下兵器!”
目睹那巫马如此声势,淳于越浑然不顾身负重伤,跟着振臂怒嚎,甚至连蓬乱的头发都根根竖起,状极狰狞。
“放下兵器!”
“放下兵器!”
从长街两端蜂拥而至的虎贲士卒与前来唐军人马将那漳州府兵都尉和数百府兵士卒团团围住,声嘶力竭地挥舞着手中钢刀,狼嚎响应。
重重围困中,那名都尉脸色苍白,目光散乱,脸上一片血污,早已经没了平时威严和气度。
那名都尉的身边,数百漳州府兵个个体如筛糠、心胆俱寒,以前的绵羊现在变成恶狼了,世道真的变了。
败了,又一次败了!
中计了,又一次中计了!
常郢,该死的常郢,那名府兵都尉猛地感到眼前一阵发黑,气血翻涌下一头从马背上栽落下来。
“当!”?那都尉人未落地,手中的钢刀率先着地,撞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眼巴巴等着主将下令的漳州府兵将士们长出一口气,然后忙不迭地扔掉了手中兵刃。
赢了,终于赢了!
淳于越长长地舒了口气,骤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早已经不堪摧残的身躯立刻就像散了架一般软瘫下来,双腿一软仆的一声栽倒在地。
一名唐军士卒抢上前来想扶起淳于越,可他才往前迈了一步,也跟着仆倒在地,一缕污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沁出,濡红了地面,原本明亮的眸子顷刻间黯淡下来,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噗噗~~”?身躯倒地的声音相继响起,堵住长街北端的两百多唐军士卒们倒有一多半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唐军溃兵的后阵,常郢看到来人的身份之后瞬间了然,应是皇上得知自己平叛漳州遇阻之后派来驰援自己的人马,心头感动的同时深沉的眸子里也倏然掠过一丝异样的厉色,多好的汉子啊!这些铁打的汉子!
他们没有死在漳泉叛军的刀兵下,却是死于饥寒交迫呀!猛然转过身来,常郢森然盯着方才抓住的几个城里的郎中,眸子里的眼神比冰冷的虚空还要寒冷。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活这些弟兄!”
……………………
清河县城外,却见那刘守一的随身小吏刘筒正催马往南疾行,当火光冲天的清河县城堪堪就要隐入夜色,与黑暗的天穹融为一体时,刘筒倏然勒马回头,明亮的黑眸里流露出一丝凄惶,三分不甘和六分仇恨。
杀出重围前,那漳州府兵的王都尉最后的咆哮仍在他的耳际回荡。
“快!快杀出城去,去逐县找张俊义将军,命他速速领军回援清河!”
清河县,我刘筒还会回来的。
大人,我刘筒发誓,一定要把你从唐军溃兵手中救回来。
常郢,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迟早'会带着大军杀回来的。
“驾!”?刘筒狠狠一鞭抽在马股上,?坐骑吃痛,咴律律长嘶一声,放开四蹄往南狂奔,不一会,一人一骑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
“嘭!”
巫马飞起一脚,将紧闭的房门重重踹开,躲在门后偷窥的门下小吏躲避不及,被弹开的门扉撞得当场倒飞出去,一头撞在身后石墙上,只听噗的一声,一颗脑袋已经像西瓜般碎裂开来,红白之物溅了一墙。
常郢站在管巫马身后游目望去,只见屋里火塘燃的正旺,站在门外都能感到熊熊暖意,紧挨着火塘放着一张软榻,软榻上仰卧一人,双眼圆睁,表情狰狞,?熊熊的火焰映在他那双幽黑的瞳孔里,竟然像鬼火一般骇人。
“刘守一!”?常郢霎时瞪大了两眼,竟然是刘守一!
早在前来漳泉二州平叛之前,常郢便对漳州之地的主要人物了解了个透彻,这刘守一身为漳州刺史,他的画像常郢自然也是见过的。
刘守一竟在清河县,难怪他竟在清河县留了整整近千兵马,缘来如此!?巫马大步走进屋里,一脚踹在刘守一的裆部,刘守一的身体弹了弹,身体陡然变得像根木头似的,已经是毫无生气了。
“常大人,已经死透了!”
“死了!?”?常郢再次愕然,缓步走到刘守一的软榻之前,只见刘守一嘴角兀自挂着一缕污血,身上盖的丝被上,还有地上,胸口上都是一片殷红,血迹犹未干透,看样子,竟然是急火攻心、吐血而死了。
逐渐的,常郢蹙紧的眉头开始放松,一抹阴冷的微笑开始在常郢的嘴角凝结,常郢转向巫马,沉声道:“巫马,可知道他是谁吗?”
巫马却不认得刘守一,问道:“常大人,这人是谁啊?”
常郢冷笑道:“此人便是漳州府兵的统帅,漳州刺史——刘守一!”
“什么,他就是一路领兵追杀我们的漳州刺史刘守一!?”
巫马双眸一厉,锵然拔出佩剑意欲割下刘守一头颅解恨,这个刽子手,不知道多少虎贲士卒弟兄被他的人马削掉了脑袋,今天就算死透了,也要枭其首级替死难的弟兄们出一口恶气。
“巫将军且慢!”常郢一把拉住了巫马的胳膊,森然道,“不忙枭首,留着他的全尸,老朽自有妙用!”
“留他全尸有甚鸟用?”
“袭取漳州城,非他不可。”
“哦,留着他是要袭取漳州城啊?”巫马嘀咕了一声,过了数息时间后方才反应过来,直勾勾地瞪着常郢,惊问道,“什么?常大人你说啥?袭……袭取漳州城?你是说,咱们接下来还要去攻打漳州城?就凭着咱们这千把人马?”
“对,接下来我们还要去攻打漳州城!”常郢目光深邃,森然道:“就凭着咱们这千把人马!而且,一定会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