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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魏党怨蹿跳 言官坐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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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皇上的一再“低头沉默,不置可否”,首鼠两端,倒让魏忠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年轻皇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因而尽管羞气填膺,杀心顿起,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亦从而保证了弹劾者杨召忠等的安全。有此分析,他才真正放下了心。
想到此的叶老爷当即命门官开门,放几位门生进来------
与此同时,在皇宫外东安街,魏家胡同魏忠贤的豪宅客厅内。虽然夜色已深,却仍灯光通明。客氏侯国兴母子,及魏党几位亲信骨干,正在向其头目魏忠贤,做着“策反”工作。 “干爹呀,刚才俺干娘说的很对:眼下显然已到该摊牌时候了,此时不行动,将置自己于被动。”河道总督薛茂相首先发言表态道。“孩儿虽没在京城公干,但朝廷上的事亦略知一、二。若说其前亦有‘东林余孽’言官,如左都御史杨所修等,也上疏弹劾过吾党成员,但毕竟只是从外围下手,且参的均为鸡毛蒜皮小事;什么‘几大臣父母过世不回家丁忧’等,纯属吹毛求疵,伤不着谁啥脾气。但这次显然不同,不仅为来者不善,且显然是直冲干爹您老来的。先由钦差皇贵妃直奔江浙,以出巡访问社风民情为名,行暗查生祠之实。这就不能不认真对付了。干爹呀,要及早动手,可不能再当东郭先生了。”
“好俺个菩萨心肠的干爹九千岁呀!您老倒真是肚大量宽好脾气。”身矮粗胖腆着个啤酒肚的浙江巡抚潘汝桢,气愤站起抱打不平道。“哼,不是俺老潘吹大话,这事若放在俺管辖的江浙地面,谁敢公开参俺试试看?立即将其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小子永世不得翻身。干爹呀,亏您老至今仍是大内总管、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和锦衣卫的都督,尚能决定他内阁中不少人的人生命运,怎能听任几个‘东林余孽’跳梁小丑,骑脖上拉屎拉尿,胡乱弹劾?”
自魏忠贤遭阁臣连连上疏弹劾后几天来,闻讯后先后赶来既表关心,又探消息的地方上魏客党羽亲信,除潘、薛外,还有在京供职,曾为魏忠贤建过生祠的工部郎中曾国桢,巡视五城御史黄宪卿,顺天府尹李春茂,孝陵指挥李之才等;因得信息,早几天皇上曾钦派皇贵妃暗查生祠,事涉自己做贼心虚;近又听说几个“东林余孽”部衙重臣,先后连连上疏,弹劾主子魏忠贤,他们顿生狐死兔悲之慨,不能不对此事和主子态度深表关心。此刻先听了客侯母子对老魏的牢骚不满话;后又听了薛、潘两位“建设性”发言,觉得句句说在自己心中,因此,纷纷发言表示附和。众人七嘴八舌鼓噪得原本为连遭弹劾事心烦的老魏,更加心烦意乱,愈发没了主见。
于是,思虑半天方才沉吟道:“出于对团体前途和各人利益考虑,你们各自所说,不是没有道理;但亦是否多虑?关于皇贵妃奉旨出巡,明巡社风民情,暗查生祠之事,不过道听途说而已,谁也没有掌握真凭实据。至于几阁臣上疏弹劾之事,的确让人恼入心肺,也确实不可小觑。若按咱家既往脾气,当场就将其果断处理:给他们随意安个‘以下犯上,图谋不轨’或‘东林死灰复燃’等的罪名,轻者发配充军劳役;重则当即下狱------”
“还是干爹英明,对此伙图谋不轨之徒,正该如此处理!”潘汝桢、李春茂等,迫不及待当即拍手拥护道。“亦让他们似在先熹宗朝,整治‘党争’事件时那样;再次将斗争矛头指向他们东林党,这次就干脆来个完全彻底,再不留残渣余孽,让他们气侯一适迎就东山再起。”“对矣对嘛。当年仅给他们制造了‘六君子’‘七君子’事件;这次就重给他们来个‘八、九、十’‘君子’事件。”薛茂相、黄宪卿等,亦跃跃欲试的自作聪明道。“俺才都说嘛,就干爹那刚正不阿脾气,怎忍眼里飞入沙子?”
“只要干爹决心下定,儿等保证------”曾国桢等亦跃跃欲试,不甘落后争着表态道,但话未说完,却被魏忠贤当即摇手打断。
“哎,哎,你们这几个孩子,咋愈来愈自作聪明了?咱家话还没说完哩。刚说那样处理,那是就前朝形势而言。”魏忠贤赶紧解释道。“但是今非昔比:那时的先帝吾俩是‘心灵知己’,关于朝政大事多数听咱家的。但现时是崇祯皇帝,咱得一切听人家的。不是咱家变胆小了,亦不单为委曲求全。是形势还没到那一步嘛。你们有人亦参加早朝,应亲眼所见;别看那几个‘东林余孽’,在那儿歇斯底里胡乱攀咬,当今皇上不一直沉默不言,置之不理吗?快别太监不急干儿急了。放心回去各干己事,咱家在时刻观察着哩,我会审时度势,根据形势发展,采取相应措施。”
而此时在东城某胡同中,叶家私宅客厅内。数日来,先后上奏疏弹劾权奸魏忠贤的“东林”同志、内阁同僚,叶首辅的几位知交兼得意门生,兵部侍郎杨召忠、工部主事陆澄源、刑部员外郎史躬盛等,已被视为贵客在客厅礼让上座,书记、侍女业已上过茶水。但几位门生下属,仍要按官场和国子监规矩,重新给上司恩师见礼,却被叶向高当即伸手拦止。
“虽说吾大明是文明礼仪之邦,崇尚儒教,尊奉周礼,亦是吾东林立党宗旨,不能忘却荒废。”叶向高既随和又亲近道。“那是就正常情况,对外场合,普通关系而言。但今晚诸位却是来到老夫家里。在这私人住宅,没有上司下属及老师学生之分;只有东林同志和手足兄弟之情。所以不必再讲究什么俗礼。诸位往常都因公务太忙,又加拘泥于老夫浮位不便多来行走,今晚难得在此一聚。文书记官,即刻交待厨上做几道拿手好菜送来,再启封年内老家亲戚,从洛邑带来的地产杜康,今晚老夫也要充次好汉,同吾这几位知交朋友患难弟兄来个一醉方休。”
“是。老爷!”书记官答一声即欲出去安排,却被三人当即站起阻止。“叶老,不可。早闻您老一向有早睡早起良好生活习惯,加之夜光已晚。此刻不约而来,冒然造访,亦很抱歉。”杨召忠首先解释道。“但因事情紧急,实属万不得已;白天内阁官衙,众目睽睽之下,人多咀杂,多有不便。不得不夜晚造访。无非就简单几句话,吾等向恩师首辅大人倾诉一下,若再有幸得您老点实底话,便能放心回家睡个好觉。”
“是呀叶老,您老既系吾东林元勋,现又为内阁首辅,当今皇上的肱股重臣。原本是吾等名符其实的上司和老师,却把吾等视为知交和兄弟,这已使吾等感激涕零,深夜不约而访已属缺礼,又怎敢多所讨扰哩?”工部主事陆澄源,亦当即深为感动婉辞道。“老师对吾等若不嫌弃,不怕同几个部衙出名刺头交往的话,吾等来日方长,何时再选方便时间,合适处所,再专设宴恳请恩师。但今夜已晚,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交谈几句便散,不影响您老休息为妥。”
“是呀叶老,咱还是抓紧时间,谈完正事,‘客走主安’最好。”刑部员外郎史躬盛亦客气相辞道。“既为如此知厚关系,自当熟不拘礼嘛。”
“好,好。既然各位尽都客气推辞,且时间也的确太晚了。那老夫就不再勉强,恭敬不如从命嘛。”叶向高便先随和点头,后又命道:“叶崇,那就提壶水来后自去休息,不用管吾等了”
“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诸位深夜造访敝宅,定有特殊要事同吾相商?”见书记官离去后,叶向高这才严肃地试问道。“敢情还是为近几天早朝,诸君先后连续上疏弹劾权奸魏忠贤之事?各位有啥感想或疑问?不妨说来咱师生共同探讨。”
“恩师,您老猜的没错,吾等的确是为此事难解心结,故特来向您老请教哩。”杨召忠与同伴相互传递一下眼神,便首先站起一躬道。“正如恩师之所了解,吾等东林学士,原本多系孔夫子所指‘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酸臭文人。根本不是什么勇侠斗士。之所以敢在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在偌大的朝堂上挺身而出,毫无隐晦掩饰地,直揭他魏忠贤种种罪行,其有爱国忠君之心支撑,固为主要动因;为吾前东林惨遭魏逆陷害同志,报仇雪恨亦为重要因素。但人都系血肉之躯,家中亦有父母需赡养,子女需哺育;且各人均经受‘十年寒窗苦’,今日来之不易,即便有再崇高思想支撑,亦很难做到舍生取义。但最后之所以终于迈出此步,那是有股重要力量在支撑!”
“杨兄说的没错。这股支撑吾等敢于挺身而出的重要力量,便是当今皇上‘拨乱反正,铲除魏党,清扫君侧,中兴大明’的主体战略思想。”陆澄源随紧接阐述道。“心想既有皇上的支持庇护,吾等又何怕之有?”
“但让吾等万难料到的是,当吾等在朝堂上挺身而出,冒险一参,得到的却是皇上一再的,沉默无语,未置可否。”史躬盛亦深为感叹道。“学生知道,当那天俺在太极殿东墙贴‘大字报’时,迎来的是诸多敬佩的目光,赞赏的话语;尔今却变成了嘲笑的目光,耽忧的心理了,这不是孤立吾等,并将吾等单架火上烤吗?您说让人寒心不寒心,后怕不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