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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燕月袭香泊,使臣馆的人几乎全窝出洞,浩浩荡荡登上藏香山,来到这闻名遐迩的袭香泊。
掩藏袭香泊的地方可以算得上是遮天蔽日了,若非缕缕幽香,华光一行还险些错过。
踩着层层叠叠铺地的落叶,穿过一片阴暗的原始树林,从一线阳光漏进的地方个个侧身出去,隐约有渺远的箫声忧郁,金色的山脉绕着一汪平坦开朗的湖泊,银色的阳光洒在娴静的湖面,被微风轻轻剪碎,微微漾着鱼鳞般的光泽。顿觉心胸开阔,忽一阵芳香袭来,馥郁得不可名状,明明处在朗阔的天地,却恍若走进芝兰之室,沁甜的味道经久不散。
“哇,好香啊!”匿言兴奋不已,眉眼笑弯,跟月牙似的。
“夫子,我们走进点,走进点去看看!”白影使劲嗅着香味,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流亡生涯可以这么有味道。
“去吧,本来也让你们去抓香鱼的,香鱼头上长……诶,诶!”华光刚想告诉他们香鱼是什么样的,那两人已经欢叫着兔子般跑开了,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柔荑,柔荑快来呀!”跑到半路,白影忽然转身,朝柔荑大幅度挥手。
柔荑拢了拢发,问华光:“大人,香鱼是什么样的,兴许我能帮上忙。”
华光心里就乐开了花,柔荑的妙手他又不是没见过,什么叫兴许能帮上忙,她这是要帮大忙,毕竟那两个“牢监”里放出的孩子是当真指望不上啊。
“香鱼通体洁白,头上有个肉瘤,里面就是香鱼髓,你们把鱼抓来就好。”
“柔荑记住了。”柔荑礼貌地施礼,才向白影他们小跑追去。
还好有乖巧的柔荑在……哎……
怎么都玩上水了呢!
才赞许柔荑,就见乖巧的柔荑和那两个孩子飞快地褪去鞋袜,扎进袭香泊,放肆地泼起水来。无奈地笑笑,吩咐追雨和他带出的两个侍卫看好三人,自己说一会儿就回来。
便朝方才箫声传出的方位寻去。
步行了一会儿,嘹亮的笑声渐渐远去,这边的箫声越来越清晰。眼前一块突起的巨石上,莫嚣随意坐着,吹响一支碧得透水的萧,箫声沉郁,缱绻含着对一个人的思恋。
华光绕过巨石,懒得爬上去,反正也爬不上去,站在石下,盯了会儿那支玉箫,默思片刻。
“记得方御医提过,香鱼通体洁白,头上有个肉瘤,里面就是香鱼髓,切记挤髓时每次要留一点,否则鱼就死了。”
箫声戛然而止。
莫嚣灵巧翻下,正立在华光面前,抱一抱拳,道:“谢大人提点。”转身欲走。
“诶,你等一下。”
“大人还有何指教?”
华光轻咳一声,问:“你这可是蓝田碧墨玉制成的箫?”
莫嚣捧着玉箫,道声“正是”,又问:“大人认得?”
当然认得,这可是他的药引子啊。
但是看得出这箫纤尘不染,丝毫未损,莫嚣是爱护有加,绝不可能轻易给他。
而且是用来煮汤,给人泡澡。
华光不回答,从怀中取出那张药方递到他面前,反问他:“你可知方御医的药方上有这味药引?”不待他回答,紧接着问,“你可愿借我七天,煮汤做药引?”
见他面露犹疑,解释道:“有个病人已经病入膏肓了。你应该知道,治病救人,一直是玩世的心意。你若愿借我,我一定告诉御医,或者……帮你们解开一些误会。”
他不知道方玩世和莫嚣之间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局面,是不是误会他不知道。但光从两人的表现来看,他们间一定有些故事,而莫嚣总会是负的一方。
莫嚣接过药方,眼神有些恍惚,华大人温言软语,唯“心意”二字戳中他的愧疚。他违背了玩世的心意太多,亏欠了他太多,如果做什么可以有一丁点的弥补,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轻抚几下这支蓝田碧墨箫,像是轻抚一人的柔软脸庞,一会儿才不舍地递去。
“七天后我会来取。”
说完,纵身一跃,没进身后的层层山林。
华光将药引藏好,回到三人戏水的地方,令他欣喜的是,岸上几个桶里可算是有一二收获。这时,柔荑刚好弯腰,其他二人屏息凝神,不敢泛出水动。柔荑突然伸手飞速扎进水里,快到他根本没看清出手的动作,她已经收上,只见夹着一尾通体洁白,头上长瘤的香鱼。匿言啪啪拍手鼓掌,白影在一旁啧啧称赞。岸上的侍卫把桶递来,咚一声,又一条乱蹦的鱼儿。
满意地走上前,把挤髓的方法和收集的小瓶递给追雨和两个侍卫,自己往岸边一处石头坐下休息。
望着白云朵朵的洁净蓝天,几行大雁振翅飞过,心情从未有过的舒适放松。
哗啦,突然一片水迎面浇来,华光挣扎着坐起,从头湿到胸口,映出肌肤的轮廓,添几分禁欲的美感。几个侍卫扭过头去鼻血直流。匿言又拨了一片水,开心地哈哈大笑。
“夫子,你也下来玩呀~刚刚白影哥哥说夫子下来会沉鱼落雁呢,你快下来试试呀!”
华光抹了一把脸,无奈地微笑,匿言还小,又不是凛儿,他不好生气。但是他才不要下水……
“哎,哎,匿言……”
他真是忘了匿言和花凛一副德行,硬是要拉他下水的。一双小手倔强地拽着他衣袖,蛮横地往水里扯,面上笑盈盈的。唉,他不想这张笑脸发愁,于是假作失足,是一不小心跌进水里,拍出许多水花。
匿言赶紧来扶,白影见夫子下来了,淌过水,走了几步,惊喜叫道:“诶!你们看,真有几只鱼被夫子美晕了!夫子真的是沉鱼落雁啊!”
华光低头一看,自己周围果真有几只香鱼行动迟缓,游一阵,翻一阵。
嘴角抽了抽,看着白影雀跃的样子,竟起了童心,泼一片水去,乍淋得他懵圈儿了。
“胡说,明明是被我拍晕的,你净是开玩笑。还沉鱼呢,落雁在哪里?”
天空中方才未飞多远的雁群里居然有一只“嗷”一声扑索索落了下来。
待空中的响动结束后,不知谁扑哧笑了声,打破爆发前的静默,三人捂着肚子,笑得不得自已。白影笑得更起劲了,激动地捧一把水就往夫子那泼去。
“你们……不许笑,哎……”就连柔荑也跟着泼他水。华光左闪右避,无力招架,衣裳早就湿透。
堂堂大启第一帝师,就这样被三个毛头小子围在水中央,泼成落水狗。
嬉闹了好一阵子,趁着他们有些乏了,瞅个准儿溜上岸,喘着粗气。
水里太危险。下次就是看着匿言愁死,也绝不下水了。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知道玩水是免不了,马车里都准备了干净的衣裳。
许是玩的累了,竟靠在马车里小憩起来。
这一睡,偏生了事端。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柔荑叫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见她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兀得坐起,忙问出了什么事。
柔荑带着哭腔,嘤嘤说道:“公主和白公子换完衣服,说是去林子里玩一阵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追雨大哥去找了好久,也没回来……”
话音刚落,华光跌出马车,外面天色渐晚,忽见追雨从林子里出来,赶紧跑过去。
“追雨,怎么样?公主他们呢?”
追雨喘了喘气,很是紧张忧虑,怪自己道:“追雨无用,没有找到公主殿下,也没找到白公子。”
华光顿觉顶上泼下冷水,心里一紧,朝追雨来的那片林子冲去。
追雨赶紧拦住华大人,他的身体很瘦弱,很冰凉。不能让华大人去找。
“大人,你冷静一下,现在天晚了,林子有些复杂,你万万不能进去。”
华光被拦在臂弯,慌乱地望着追雨,才清醒过来,渐渐不再挣扎。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踱了几步,叫来柔荑和两个侍卫,取出马车里的玉箫,吩咐:“你们现在带着柔荑先回王宫,把箫和香鱼髓给王帝,然后告诉她大启公主失踪,请她派一支队伍。柔荑,我告诉你治紫丹毒的药方,你一定要如实跟燕月王说,你们两个也好好帮柔荑记下,救命要紧!”
三人立刻下山,火急火燎朝燕月王宫飞奔。
天色渐晚,依稀升起星辰点点。林子如墨般乌黑,像是吸进所有声音,一片死寂。
华光来回踱步,失去往日的淡定自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万一公主出了什么差错,且不说怎么跟王交代,他自己就不能接受。还有白影,这些日子的相处,也有许多感情。不行,他们不能有事。
“他们怎么跑进去了!等他们出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
“追雨,我要进去看看,我不放心。”
坐立难安,又朝林子冲。
追雨跟着追去,一把拦住,劝道:“大人,天暗了,刚才我差点没能走出,你进去太危险。”
“可我不放心,你放开我,让我进去找一找……”
“刚刚天还没暗,连我也没找到,现在暗了,就更难找。”
“可是现在天暗了,指不定里面会出现野兽怎么办?”
“大人!您冷静一点!白公子武功不低,一定能保护公主,你要相信他。”
“天暗了他怎么保护?你不要拦着我,这是命令!”
“那你又怎么保护自己?”追雨松开力道,却横下心,“大人一定要现在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