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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适逢官府公假,文种和范蠡难得清闲,请文夫人备了些酒菜,两人小酌一会,对弈起来。突然有一位王宫差官前来下诏,要范蠡进宫面见大王,两人不明缘由,心中大惊。文种忙问差官:“请问大人,大王召见,到底为了何事?”
差官道:“丘谷大人没有交代,在下也不甚明了。”
文种面色忧虑,范蠡却突然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依我看来,今日大王召见并非坏事。老兄不要担忧,我去去就来。”文种还是面带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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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见过允常,行了大礼。
允常:“卜卦之人,你可知道,本王为何命你前来?”
范蠡:“卑职不知为何,大王又在笑话卑职了。”
允常:“哈哈哈,起来就坐吧。本王要你前来,只是想问几句话,你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范蠡:“大王请问。”
允常做了个手势,屏退了身边的差役奴仆,开口道:“前次刀插宫门事件,至今令本王心有余悸。王宫重地,竟然发生此等大事,至今也没查出个结果,实在蹊跷。当时情形如何,你对此有何见解,还望如实说来。”
范蠡:“大王,石买大将军已经审理过此案,想必已经禀告大王了。大王没有砍了卑职的脑袋,已经卑职的福分,卑职还敢有何见解?望大王宽恕!”
允常:“难道果真你值守不严,让歹徒翻墙而入吗?难道你心中果真没有怨言吗?本王看你是言不由衷,欺瞒本王!”
范蠡:“大王圣明!只是卑职心中确实有所顾忌。”
允常:“有何顾忌?”
范蠡:“卑职怕大王动怒,扩大了事端。”
允常:“时过境迁,本王怒气已消,如今只是想了解真相,你且只管说来。”
范蠡:“能够飞越五丈宫墙的高手,怕是大王也未曾见闻;若使用云梯、绳索等物,必然会在墙面留有痕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此卑职以为,翻墙而入之说,纯属无理。”
允常:“难道不会是从宫门而入吗?”
范蠡:“宫门看守甚严,一旦入夜,必定上锁,且有数人看管,歹徒如何进入?就算歹徒在锁门之前混入,得手之后,又是如何脱逃?因此,宫门进入之说,也无道理。”
允常思虑片刻:“以此看来,此事竟然是内贼所为?”
范蠡:“大王圣明!”
允常:“依你看来,此内贼为何如此?难道是威胁本王吗?”
范蠡:“卑职倒不这样想。卑职以为,贼人所指,另有其人。”
允常:“谁?”
范蠡:“大王想想,事发之后,谁人最受牵连,想必大王已经心明肚知。”
允常:“难道此贼是冲你来的吗?那又是为何?莫非你得罪了何人?”
范蠡:“卑职的确得罪人了。卑职一心想在大王的侍卫营里有所作为,可是有些人不愿看到这个结果,一心要把卑职赶出来。”
允常:“难道是侍卫尹所为?”
范蠡:“大王圣明!然而仅凭侍卫尹一人,怕也没有这个胆子,难道他不怕事情败露后掉了脑袋吗?卑职大胆揣测,有人在为他撑腰!”
允常:“你是说……石买吗?”
范蠡:“卑职不敢说,还望大王恕罪!”
允常:“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不据理力争,而是甘愿受罚呢?”
范蠡:“卑职已经说过了,卑职怕大王在一怒之下严加追究,造成后果。”
允常:“范蠡啊,难得你如此聪明,又是如此忠诚,本王委屈你了。”
范蠡:“大王,事已至此,卑职有句话想对大王说。”
允常:“说!”
范蠡:“大王该换个侍卫尹了!”
允常:“本王正有此意,本王的老命不能再交给这帮逆贼了!”
范蠡:“大王保重!”
允常:“今日与你一席话,本王心中的石头落地了。你暂且回去,本王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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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出宫,也感到浑身轻松。他曾经预感到允常会找他问话,今日果然如此。
此后不久,宫中传出消息,大王在出宫巡视之际,发现有个侍卫兵靠在城墙上打盹,便立刻召见侍卫尹前来问责,谁知那侍卫尹慌慌张张跑来,浑身酒气。大王一怒之下,将那侍卫尹撤职查办,新任命的侍卫尹正是上次会稽山狩猎时夺得亚军的诸暨郢,一位颇有武功和作为的年轻将领。
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几乎所有人认为这就是真相。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允常和范蠡心明肚知,或者,石买也能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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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仍然回到司空府做他的闲差,然而自从和馆尹那次酒后深谈之后,当班期间他不再是无所事事。倒也没有做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是大多时候伏案酣睡,几案上胡乱的摊放着无关紧要书册。司空府的很多人看在眼里,心中便想,怪不得他被贬了官职,原来是这样一个浑浑噩噩人,大家越发的不把他放在心上。
殊不知,范蠡每天熬夜,做一件在他看来很重要的事情。他每天带着司空府的文书档案回家,秉烛夜读,彻夜不休,着了迷一般。多日阅读下来,他的眼前打开了另一扇大门,那里面又是另一番触目惊心的景象。在这里,他看到了社会的不公、权利的邪恶、民生的艰难、贵族士大夫的奢靡。
数百万井的田地,多一半掌握在几千个贵族士大夫的手中,他们竟然只承担一部分兵赋,不用缴纳亩税,而为他们辛苦劳作创造财富的人,是那十多万一无所有的奴隶;六、七十万的平民,只拥有少量的土地,却既要承担沉重的亩税,又要承担一部分兵赋。
平民交纳的税收,加上官府的盐、铁、粮食的专卖收入,再加上工商业税收,那是一个惊人庞大的数目,全被用作王朝上下的礼仪祭祀、官府修建、官员俸禄、迎来送往的开支,更有很大一部分,进入了士大夫个人的金库和粮仓,为他们锦上添花。
与此同时,边防的军队却常常告急,粮草不足、兵饷亏欠、兵器短缺、铠甲陈旧、工事难修,导致国家的军力难以大幅度提升。两年多时间以来,范蠡对此已多有耳闻和体会。
越国的大王不知道这些吗?王朝大夫们不知道这些吗?为什么没有人出来改变这一切?不,他们知道,只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在他们看来,这一切自古已然,是合理合法理所当然的。可是,如果不改变这个局面,在天下纷争、诸侯争霸的今天,越国迟早会走向困境和灭亡,他们还没有醒悟过来!
不能这样,不能任此发展下去。我范蠡既然身为越国的官吏,就该为越国的前程着想,就该有所作为!一次次深夜苦读,一次次苦思冥想,一次次感慨万千,范蠡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抛开所有的顾虑,伏案奋笔疾书,不到一个时辰,写就了一份沉重的谏册,准备呈交给大王。
可是,如今自己只是个司空府听差的小吏,如若不是大王召见,如何能见到大王?唐突求见,非但有失礼数,而且传开来就是笑话。他想到了请文种转交,可是那也不合适,一来他不能让文种跟着自己冒这个风险,二来他还有话要对大王说。思来想去,范蠡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请文种向大王禀明自己求见的意图,等大王亲自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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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种看完范蠡的谏册,不由得拍案叫绝,但随即又坚决反对呈报。
文种:“老弟此谏虽好,本为越国富国强兵大计,然而决不可唐突上报!”
范蠡:“老兄此言怎讲?”
文种:“老弟此谏,触及的全是王公大夫的切身利益,如若被大王采纳,许多人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即便不被采纳,老弟以后在官场如何立足?”
范蠡:“老兄此言的确有理。然而,大丈夫做事,理应有所担当,一味瞻前顾后,能够有何作为?”范蠡又笑道:“老兄身为朝中大夫,莫不是担心自己的利益也被触及吧?”
文种:“老弟若是如此小看我文种,那我和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范蠡:“哈哈哈,老兄实在有趣,老弟和你开玩笑的。烦请老兄拜见大王,禀明我求见之意,然而切不可提及谏册之事,免得连累老兄,对我范蠡也无益!”
文种:“也罢也罢,日后若是出事,免得抱怨是老兄把你推进了火坑。”
范蠡:“老兄莫要多虑,我看允常也不是那么糊涂的人,我为他越国着想,他会眼睁睁看我进火坑吗?如若那样,我范蠡何苦还要待在越国!”
文种:“看来老弟并非鲁莽,如此看来,老兄只好遵命了。”
范蠡:“老兄若是果真拒绝和惧怕,那就不是文种了!”
“哈哈哈”,二人同时大笑。
文种果然瞅个时机,向允常转告了范蠡求见之意。不日之间,允常很快召见了范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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