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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常回宫,命内臣邱谷传令下去:命大将军石买、大司空文种、大司寇并羁押人犯范蠡速速入宫,大王将亲自庭审王子受伤、范蠡玩忽职守一案!
许多扑朔迷离的事情,或许只有当堂对峙才能查明真相,作为越国大王的允常,最适合用这个办法,事实证明这也是最简捷最有效的办法。允常深知此时必须要尽快有一个结论,否则他将寝食难安、不得消停。
越王允常堂上在座,两旁书办、侍卫伺候,堂下大将军、大司空、大司寇、内臣邱谷在座,堂下两侧宫差分列,场面肃穆壮观。
“带人犯范蠡上堂!”允常惊堂木击案,声色威严。
“威武——”堂下一阵低沉威吓,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咣啷——咣啷——”伴随着一声声铁索撞击的声音,堂下走来一个戴着木枷和脚镣的犯人,只见他须发糟乱,面色憔悴,只是那一双眼睛依然明亮有神,紧闭的双唇显现着刚毅和沉稳。不用说,此人正是范蠡。
“卑职范蠡叩见大王!”范蠡艰难跪下,俯首叩头,只可惜木枷阻隔,叩头也就变成作揖了。
允常突然心中酸楚:范蠡啊范蠡,你本来应该安然坐在朝堂之中,却为何又要如此?
允常闷声道:“人犯范蠡,你可知罪?”
范蠡起身道:“回大王,卑职不知何罪?!”
“大胆!犯下弥天大罪,竟然还敢声称无罪!范蠡小儿,你竟然狂妄至此!”允常忍不住拍案怒吼。他本以为范蠡身为死牢囚犯,眼下该认罪伏法,祈求法外开恩,哪怕是避重就轻也罢,大家都好有个台阶好下,谁知他竟然如此如此倔强,简直就是一头不知好歹的倔驴,允常不由得心中大怒。
范蠡坦然道:“大王息怒!卑职的确不知何罪,还望大王明示!”
允常气地呼哧呼哧,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已经被打入死牢却还如此死犟嘴的人!
恼怒半日之后,允常闷声道:“那好,本王就告诉你!你身为王子侍卫长,却在值守期间看护不周,令王子身负重创,险些丧命,此乃失职渎职之罪!你未经本王允许,擅自允许甚至怂恿王子骑马、外出、狩猎,此乃擅断越权之罪!你明知那匹黑马为烈马,却不听他人劝阻,擅自允许王子骑用,最终导致祸患,此乃玩忽职守之罪!以上罪责,每一项都可以将你碎尸万段,难道你还敢自称无罪?!”
范蠡低头沉思片刻,抬头从容道:“大王息怒,卑职还是不敢认罪!飞狐突现乃飞狐之罪,马匹失惊乃马匹之罪,卑职来不及防护,因此并无无‘失职渎职’之罪!骑马、驾车乃‘六艺’之学,而六艺乃周王朝以来之官学,卑职身为王子师,以此安排王子学习骑马、狩猎乃职责所在,因此并无‘擅断越权’之罪!卑职的确知道那匹黑马是烈马,然而卑职对其进行了严格驯化,并看护和指导王子进行多次训练和试骑,王子已经完全可以驾驭那匹马了,卑职才允许王子骑用,因此卑职并无‘玩忽职守’之罪!卑职还请大王明断!”
允常气红了眼,抬手指着范蠡道:“放肆!放肆!你闯下如此大祸,本王让你活到今日已是法外开恩,如今你竟敢巧言狡辩,将自己的罪行推个干干净净!你无罪,你永远无罪,你永远有理!想当初你街头杀人无罪,守卫王宫时刀插宫门无罪,如今你身为王子侍卫长却让王子险些送命,还是无罪!范蠡啊范蠡,你果然不简单!那好,请大将军石买出来讲讲,当日你给王子赠马时对范蠡说了哪些话,你是怎样对范蠡讲的!”
石买赶忙出列道:“大王,诸位大夫,卑职就将当日的情形如实道来,还请大王及诸位大夫评判。当日卑职到学馆看望王子,王子师范蠡提起要让王子学习骑马。卑职有意送王子良马一匹,此马为黄色,性情温良,训练有素,非常适合王子骑用。然而,范蠡却建议王子要那匹烈性的黑马,并声称自己可以驯化烈马。卑职思虑再三,决意将这两匹宝马赠予王子,其中那匹黄马由王子暂时骑用,黑马由范蠡驯化一年之后可以由王子骑用。最为紧要之处是,卑职一再向范蠡和王子讲明,此马此马性子很烈,未经专人驯化一年以上,绝对不可让王子靠近,当时范蠡一口答应了。谁知道范蠡会置若罔闻,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让王子骑着这匹马去外出狩猎,真是让卑职不可思议啊!”石买显得痛心疾首。
允常厉声道:“范蠡,大将军所言是否属实?你还有何话可说?”
范蠡:“大王,如果大王认为卑职有罪,那就听凭大王裁定吧!”
允常刚才的一番话,已经让范蠡又惊又怒,他没有想到自己忠心耿耿,换来越王如此一番数落,简直是要从头清算了!似乎他范蠡一直就是给越王制造麻烦的,这不由得让范蠡心中寒凉。
范蠡继续说道:“然而,大将军一番言论,让卑职惶惑不已!请问大将军,你当初担忧的,是不是因为此马性子太烈?然而经过卑职和王子调训,此马已完全得心应手,为何不能骑用?难道大将军说一年之后就非得一年之后吗?大将军依据的又是什么?大将军口口声声说这是一匹宝马,可是宝马会如此受惊癫狂吗?以此种种,卑职怀疑大将军对王子和卑职隐瞒了此马的重大缺陷!如果是这样,大将军意图何在?卑职不得不怀疑,大将军有谋杀的嫌疑!”范蠡声色俱厉。其实,他说这些话,并非完全凭自己怀疑,而是暗中得到文种提醒的。
石买大惊失色道:“荒唐,荒唐,楚国小儿一派胡言!本将军忠心相劝,你范蠡不知反省,反倒倒打一耙,岂有此理!大王啊,卑职请大王明断!”
场面有些混乱,允常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发话,只是冷冷看着。
文种突然出列道:“大王,卑职有几句话想要说说,还望大王应允。”
允常道:“讲!”
文种道:“据卑职所知,此马名曰‘闪电’,虽属良马无疑,却有容易受惊的重大缺陷!大将军身为马的主人,理当知道这个缺陷!卑职请问大将军,你可曾向王子和范蠡交代过了?”文种目光咄咄直视石买。事到如今,文种也不怕和石买撕破脸皮了。
石买脸色发白,随即强作镇静道:“大司空所说的缺陷,卑职的确是闻所未闻!那秦国商人说只说此马需要驯化一年后方可骑用,并未提及容易受惊的缺陷。卑职觉悟半句虚言,还望大王明察!”石买双膝发抖,几乎要跪下了。
文种接着道:“大将军所言,实难令人信服!凡是知道此马的人,必然知道它的缺陷,秦国商人既然已经说明此马为烈马,为何还要故意隐瞒容易受惊的缺陷?难道是秦国商人故意陷害大将军吗?如果不是,请问大将军作何解释?”
“荒唐,荒唐!卑职的确不知啊,请大王明察!”石买终于扑通一下跪倒了。
允常冷冷坐着,心中翻江倒海。范蠡和文种的说法环环相扣,入情入理,难道石买果真有故意陷害之意吗?可是他的一再叮嘱又作何解释呢?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的恶意是针对范蠡的,他想用这匹马的缺陷来谋害范蠡!可是如今,这匹马却伤害了王子!石买啊石买,你果然如此阴险恶毒,本王对你不得不防了!可是,范蠡难道真的没有错吗?不对,范蠡罪不容恕!
允常坐起身,冷冷地环视一圈道:“你们都说完了吗?一个个铁齿钢牙,都想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难道王子的伤痛是咎由自取吗?可是他还是个孩子,他需要你们的呵护和关爱!如今呢?你们都好好想想,你们都做了什么?本王如何饶得了你们?”
允常胸口起伏着,现场一阵寂静。范蠡面色沉郁跪立着,石买俯着身不敢抬头,所有人神情紧张。
允常闷声道:“范蠡听判!你身为王子侍卫长,理当为王子治安全权负责。然而你不听劝告,擅做主张,允许王子骑用烈马并外出狩猎,造成王子身负重创,后果严重,难逃玩忽职守之罪。本当对你严加惩处,斩首示众,然而念你在王子受伤之后精心救治,诚心可嘉,故暂且免去死罪,即日起转出死牢,继续羁押,严加看守!待百日之后,根据王子伤势恢复情况再行定罪!人犯范蠡,你可认罪?”
范蠡思虑片刻道:“王子受伤,卑职痛心疾首!如今王子大病未愈,卑职不敢妄求解脱,卑职认罪!”
允常见范蠡虽然并未完全认罪,然而言辞恳切,对王子受伤颇有愧疚之心,心中略微宽慰。于是面色缓和道:“嗯,本王命你在牢中好好反思!大司寇,命你即日起继续对人犯严加看守,不可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大司寇忙道:“卑职领命!卑职一定会悉心看管!”大司寇心中明白,大王的意思是继续要确保范蠡的安全。
允常又看了一会石买道:“大将军石买,你明知是一匹烈马,且并不完全了解此马底细,却仍然送给王子,造成如此祸患,难辞其咎!本当对你严加惩戒,然而本王念你在赠马之前有过诚心奉劝,也算尽心尽责,故对你减轻处罚,降职半级,罚俸一千担,以示惩戒!望你真心悔过,戒备妄念,你可听清楚了?”允常目光凌厉。
“谢大王,卑职定当好好反省!”石买赶忙叩头谢恩。大王对他未再深究无疑是给他留了很大的面子,罚俸一千担对他石买来说算个屁?只是大王最后那句话里面“戒备妄念”几个字无疑是严重警告,让石买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