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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滞重的滑了过去,屋外的雨已经从倾盆如注的大雨转为绵绵密密的细雨,屋内的惊涛骇浪也逐渐停歇了,我想说话,却呜咽而不能成声。
阿珩依旧紧拥着我,舍不得离开我的身体,他温暖的唇细细吮着我脸上的泪珠。
“阿珩!”我终于用力的喊了出来,泪竭嘶声,“我们会下地狱的!”
他盯着我,浸在水雾中的眼珠深黝黝的,那样令我心动、心酸而又心痛。“我不怕下地狱”,他的眼里激射出能烧毁一切的火焰,“我怕的是,地狱里没有你!”
“砰”的一声骤响,房门被人大力推开。吊灯亮了,强烈的光线刺得我们睁不开眼睛。
“好一对奸夫淫妇,好一个不怕下地狱”,汪雯菲的高八度嗓音如惊雷在室内炸响,“爸,看清楚这对狗男女的嘴脸了吗,你这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啊!”
我的脑中轰然乱响,像是几千几万个炸弹,同时在我脑中炸开。我的思想已经凝固了,只感觉到阿珩离开了我的身体,而后一条棉被迅速裹住了我和他同样一丝不挂的身体。
我昏昏沉沉的转过头,见到汪雯菲和汪守成并立在入门处,汪雯菲的脸上挂满胜利者的笑,而汪守成面部肌肉痉挛的扭曲着。我的意识突然清醒了,一切都是汪雯菲搞的鬼,她给阿珩下药,导演了这出捉奸在床的戏码,目的是要让汪守成暴怒之下将我和阿珩扫地出门,她好坐收渔人之利。可是眼下的情形,我和阿珩真是百口莫辩了。
我的世界在一瞬间碎成了千千万万片,眼前浮动着无数变幻的光影,每个光影里都是汪雯菲和汪守成的脸。
“小心!”我听到阿珩一声高喊,朦胧中瞧见一样黑黝黝的东西对我当头飞来,我回避不及,也不想回避,被砸死也好,什么都不用理会和面对了。但是,阿珩挡在了我的身前,那东西击中了他,而后掉落在地上,立即破碎了,那是汪守成盛怒之下朝我扔过来的玻璃烟灰缸,不偏不倚的砸中了阿珩的额头。
我看到鲜血从阿珩的额头涌出来,滴到了被单上,血流得很凶,使他的眼睛都无法睁开来。我的心也似被砸碎,撕裂般的痛楚着。我发疯似的抓过原本就被阿珩扯裂的黑色内衫,撕下一大块布片,按住他额上的伤口给他止血。
阿珩轻轻推开我的手,他的神志依然非常清楚,我听到他带泪的声音,迷惘而无力的说:“爸,是我强迫妤葶的,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请你放过她。”
“呦,到这个时候还敢为那个贱人开脱”,汪雯菲冷笑连连,“奸夫淫妇都别想逃脱,这事没这么容易算了。”
“你去打电话叫张华过来”,汪守成的声音阴沉沉的,“先把阿珩的伤口包扎了再说。”
“爸——”汪雯菲尖叫,“你居然还这么关心他。”
“难道要让他流血过多死掉你才满意吗?”汪守成怒吼,“快去,听见了没有!”
汪雯菲只好很不情愿的出去了。
汪守成回头看着我和阿珩,他的眼光严厉异常,冷冰冰而阴恻恻地对阿珩说:“马上穿好衣服出去!”
阿珩额上的伤口不断往外冒着血,他拭去眼睛上的血,那张脸是坚毅的、无畏的,“爸,我想你应该弄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喝的那杯葡萄酒有问题……”
“住口!”汪守成生生剪断阿珩的话头,眼睛凶恶而面貌狰狞,“还想找借口推托吗,大家喝的都是同一瓶酒,怎么就只有你的有问题?你这个逆子,她是你的继母,你这是大逆不道,我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阿珩的声音中充满了一种挑衅的、恼怒的、阴鸷的、狂暴的痛楚,“你明知道姐姐心怀鬼胎,那杯酒是她递给我的,药不一定下在酒瓶里,也可以下到杯子里!”
“我只相信我亲眼见到的!”汪守成的暴戾脾气发作得愈发厉害,“你干脆告诉我,你们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是我看花了眼!”
我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浑身颤栗地坐在那儿,望着阿珩。
别害怕”,他清亮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耳语般的说,“一切责任都在我,我会和爸爸好好谈判。”
“你给我滚出去,听到了没有!”汪守成已经怒不可遏。
“我不滚”,阿珩重重的吸着气,“我不能让你伤害了妤葶。”
汪守成转眼看我,他眼色狞恶而面色苍白。我在他那凶恶的眼光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看错你了”,汪守成转向我,像个审问死囚的法官,“我以为你是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可事实上,你是个淫荡到骨子里的荡妇,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不安分的血液。雯菲说得对,我是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慢慢的,汪守成脸上那份狞恶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失望、疲倦和苍凉,“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从你进汪家以来,我哪点亏待过你?可是你忘恩负义,居然勾引我的儿子,让汪家的姓氏蒙羞!闹出这样的丑闻,你让阿珩以后怎么做人,怎么在社会上立足!你是想毁灭他,想害死他!”
我闭上眼睛,一层绝望的、恐怖的、痛苦的浪潮攫住了我,淹没了我,撕碎了我。
“爸!”阿珩虚弱地喊。他不肯让我给他止血,宁愿自己血流成河。他疲倦却决绝地说,“如果你伤害了妤葶,你将永远失去我这个儿子!”
“我不会伤害她”,我睁开眼睛,见汪守成面无表情的望着我,声音冷硬凛然,“但是,那份协议作废了。你这样的女人,不配当汪家的人,更不配……当一个母亲!”
我的左手无意识的握紧了右手,握得那样紧,几乎要将自己的右手捏碎。倏然间,我发现右手的手指在流血。我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那个5克拉的钻戒,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由于左手握得太紧,这钻石的棱角深嵌进另外两只手指的肌肉里,破了,血正慢慢的沁了出来。那血,其实不是从我手上流出来,而是从我的心里滴出来的。我明白,汪守成所说的协议作废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我要重新开始还债的日子,但他最后说的那几个字才是最致命的,他说我不配当一个母亲,我将被驱逐出汪家,也将永远失去小宝。
“什么协议?”我听到阿珩微弱的声音。
“没什么”,我掩饰着手指上的鲜血。
阿珩已无力再追究下去了,不知道汪雯菲给他下的是什么样的猛药,加上受伤血流不止,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我的怀里。
“把衣服给他穿上,医生很快就来了”,汪守成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后,一跛一跛的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了。
我扶阿珩躺好,随便披了件外套,下床把地上他的衣物捡起来给他穿好,再给他盖好棉被,然后我自己也缩进被窝,又扯了一块黑色碎布,按压住阿珩淌血的伤口。我的衣物都破碎了,不知道衣不蔽体的怎么出去,也不知道出房间后该到哪里去。这世界多残忍,总是给了我一点卑微的希望,就又将它毁灭。我的头垂向一边,意识模糊了,飘散了,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是春英给我拿来了一套衣服。
“太太,快穿上吧”,春英投向我的目光满含同情,汪雯菲的声音大得整栋楼都听得见,春英一定也听见了。
“小宝没有被吵醒吧?”我的意识回复了,担忧地问。
“没有,我刚看过”,春英说。
我麻木的点点头。春英走过来,将衣物搁在床上,“我来给二少爷止血,你快去穿衣服吧。”
我机械化的松开手。“你的手”,春英喊了起来。
我低头一瞧,手指上鲜血模糊。
“没事,冲洗一下就好了”,我机械化的抱起衣物,进了浴室。我打开水龙头,将手指放到底下冲洗,无名指上的钻石在灯光折射下变幻出莫测的光芒,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钻戒,却那样深的伤害了我。
穿好衣物出来时,张华赶到了,我配合他给阿珩清洗伤口、包扎好。之后张华又诊视了一番,说阿珩服用了性味燥烈的药物,出现轻微中毒迹象,要赶紧吃解毒药物,否则会陷入一种不能及时得到恢复的疲劳状态,造成精气大量损伤。他开了药就匆匆走了,说要去看看汪守成,他的血压突然升高。我知道一定是被我和阿珩给气的,我心里像塞着一团乱麻,无力于整理,无力于思想,无力于分析,也无力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