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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一天,雪瑶的妈妈发现,她受骗了,雪瑶的爸爸早已成家,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当时妈妈已经怀了身孕,她悲愤之下独自一人离开北京,回到闽北老家,和爸爸断绝了一切联系。
雪瑶的妈妈很快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了人,因为那男人承诺会爱她肚子里的孩子。婚后第二年,妈妈又给雪瑶生了一个弟弟。
然而不幸的是,雪瑶的妈妈再度遭到了欺骗。雪瑶小的时候,继父经常打骂她,后来见她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竟对她动了邪念。雪瑶11岁那年,险些被继父强暴,妈妈带着她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家。害怕被继父找到,她们东躲西藏。直到两年后继父因醉驾出车祸死亡,她们才重新回到家,和弟弟团聚。
雪瑶的妈妈在学生时代获过许多美术奖项,完全有潜质成为优秀的画家,但是不幸的情感和婚姻,让她荒废了美术专业,只能靠着给杂志社画插图的收入维持生计,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
“妈妈常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告诫我千万不要像她那样,因为轻易相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语,而毁了自己的生命”,雪瑶凄然低语,“所以我一直很害怕,不敢接近男人,担心上当受骗。”
我同情的望着雪瑶,“那你觉得,康瑞霖可靠吗?”
雪瑶蓦的红了脸,“他……对我很尊重,我们在一起也快两年了,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过……那方面的要求。我妈妈也见过瑞霖了,觉得他忠厚老实,又懂得尊重我珍惜我,值得托付终身。我妈妈临终前,瑞霖和我一起陪在病床前,妈妈是含着笑走的,她安心了。她的身后事,也是瑞霖一手帮忙料理的。”
“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安慰她,“放宽心吧,至少可以保证,康瑞霖没有老婆孩子,他肯定是单身,而且他有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父母对生活充满热爱,个性品质健康向上,思想感情积极热情,这种家庭的孩子,生活在积极向上的心理环境中,也会有良好的个性。”
雪瑶认同我的观点,“他确实有一个很温暖的家,每次到他们家,我都会受到感染,产生一种幸福的感觉,他的父母也对我很好,非常关心我。”她的眸子微微一飘,“是我太多虑了,我想,我应该鼓足勇气,勇敢地把自己嫁出去。”
我对她鼓励地笑了笑,“我等着喝你的喜酒。”
雪瑶羞涩的一笑,笑容又迅速从唇边隐去。“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她犹犹豫豫的,“能不能……让我见汪董事长一面?”
我怔愣了一下,“你找他有事吗?”
“我……”雪瑶支吾着,“是有事,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我表示理解,“我回去后跟他说,请他安排个时间。”
“他……会同意吗?”雪瑶显得紧张不安。
“应该会的”,我想起汪守成对雪瑶异乎寻常的关注,有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我的脑海里闪现,难道说,雪瑶的妈妈,就是汪守成二十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
雪瑶依旧不安的沉默着。
我想起汪守成办公室里,那幅悬挂在墙上的蓝色调写意派水粉画。“你的妈妈,以前学绘画是学什么画种?”我不露痕迹的打探。
“她主攻国画、水粉画和水彩画”,雪瑶说,“最爱的是水粉画。”
我进一步确认了这个事实,“为什么最爱水粉画?”
雪瑶微喟了一声,“妈妈和爸爸初次在未名湖畔相遇时,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当时妈妈正在画一幅水粉画,画的是未名湖蓝色的湖水,听说爸爸首先是被她的画所吸引,才上前和她搭讪,继而为她的才貌所倾倒。从那之后,妈妈就独钟情水粉画,那是爱的见证。我知道,妈妈虽然痛恨爸爸的欺骗,却依然深深爱着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割舍不下。我见过妈妈偷偷躲在房间里画水粉画,一边画一边流泪,她只用一种颜色的颜料,蓝色,我猜想,蓝色对她来说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这是我最爱的色调,我觉得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一种蓝颜色的液体,那是春暖花开时未名湖水的颜色”,汪守成说过的话,此时清清楚楚地在我的耳畔回响。我的眼眶发热了,为那对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恋人,为那份历经二十多年仍无法淡却的,让我感同身受的刻骨深情。
汪守成的身体状况已越来越坏,他在急速的衰弱下去。张华不止一次要求他住院治疗,但他坚决拒绝了,还咆哮着,“我还能动,还能说话,为什么要住进医院?进医院只会让我死得更快,等我不能动的时候,你们再把我抬进去!”
张华无可奈何,只能嘱咐我密切注意。我明白,汪守成已经在勉强拖延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日子了。这让我抑郁、伤感。我已经服侍汪守成近三年,加上我和阿珩的那层隐秘关系,我和汪守成之间早已超越了一个病人与护士,而接近一种父女般的感情。我害怕再次面对亲人的死亡,眼睁睁的看着生命的落幕。
但是汪守成自己很坦然,他似乎比谁都明白将要来临的事情。这些日子,他比以前更忙碌了,特别是律师唐祺频频光顾,和汪守成一起关在书房里,一磋商就是好几个小时。我知道,汪守成是在订立遗嘱了。这让我在悲伤之余,对生命本身产生了怀疑,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不过短短数十年光阴。奋斗了一辈子,打了天下,建立了事业,功成名就之时,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剩下的是什么呢?带不走的财产,无尽的牵挂,以及一张遗嘱而已。生亦何欢,死亦何求!
汪守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和易怒,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嫌赵妈煲的汤太咸,竟将整碗汤摔在地上,碗砸得粉碎,汤四处飞溅。赵妈当场红了眼圈,差点落泪。汪守成平常还是比较体恤下人的,但是病情的加重让他性情大变。
晚饭后,我给汪守成注射了止痛剂,这些日子,他常被突然袭击的疼痛弄得浑身痉挛,但他却强忍着,只为了不住进他讨厌的医院。
见汪守成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我才告诉他,雪瑶想见他。
汪守成有些浑浊的眼里闪起一丝清明的光亮,我怀疑,他已经调查过雪瑶,甚至已经知道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她找我有什么事?”汪守成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我轻轻摇头,“她不肯告诉我,要自己当面跟你说。”
“她……”汪守成竟有些胆怯的问,“她的母亲,还好吗?”
我不得不让他知道残酷的事实,“雪瑶的母亲,刚刚过世了。”
汪守成像是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他颤抖着,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浑身抖成一团,脸色苍白如死。
“过世了?过世了”,他重复着这三个字,眼里逐渐蓄满了泪。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汪守成在我面前流泪。我一直以为,他坚强得像一块岩石,任凭雨打风吹,自岿然不动。
“我还是迟了一步”,汪守成的声音沉痛而悲切,“我已经打听到她的住处,准备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去找她,没想到……她一定是恨我入骨,连见我最后一面都不肯。我有很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她一直深爱着你”,我急促的说,“雪瑶说,她的妈妈偷偷躲在房间里画水粉画,只用蓝色的颜料,一边画一边流泪。我记得你说过,蓝色是你最爱的色调,你觉得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一种蓝颜色的液体。”
汪守成怔住了,许久,他举首向天,喃喃而语:“心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我却欺骗她,辜负了她。我没有勇气告诉她自己已有了家室,她有傲骨,如果知道,一定会离我而去,我害怕失去她。”
“为了不失去她,你就隐瞒了已婚的事实?”我能理解汪守成的一片痴心,但我不认同他的做法,“是不是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既要保住妻子的地位,又不愿失去情人,总希望二者兼得,尽享齐人之福?”汪守成和雪瑶的母亲李心虹陷入热恋的时候,他不光有妻子,还有情妇,当时黄静阿姨刚生下阿珩不久,感情上的不如意,不应该成为他不负责任的借口。
汪守成沉默了,他的眼里闪着泪光,“我的心很大,想要容纳的东西太多,现在回首往事,才发现什么都想要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