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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府大牢,上官瑶呆呆看着走过来的男人,曾经自己以为一定会嫁给这个男人,如果自己嫁给他,或许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了吧。
安嘉慕并未走近,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站下,目光里厌恶让上官瑶的情绪瞬间崩溃,她双手抓住木栅:“安嘉慕你告诉我,我到底哪儿不好,哪儿比不上那个贱丫头,你宁愿要她,也不娶我,是不是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你说,你告诉我,也让我死的明白”
如果不是岳锦堂恳求自己过来见这女人一面,自己这辈子都不想见她,他根本不明白这女人非要见自己做什么?
安嘉慕阴沉沉看了她一眼:“上官瑶,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在我眼里,你连外头的野狗都不如,若让我从你嘴里再听见一句辱骂我妻子的话,相信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说着侧头看了岳锦堂一眼:“我人来了,也算应了咱们的交情。”撂下话转身走了。
上官瑶低低喃喃的道:“贱丫头,贱丫头,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岳锦堂如今实在后悔答应她的要求,却到底不忍,微微弯腰:“想必你知道嘉慕的手段,你差点伤了他挚爱的妻子,以他的性子,你如今还能好端端的在牢里头待着,该谢的人是正是你嘴里念念不忘的贱丫头,你刚问你哪儿比不上安然,嘉慕兄不屑回答,那我来告诉你,你哪儿都不如她,我相信,即便你跟安然换一个过子,你们的境遇仍然相同,你可知为什么?”
上官瑶愣愣的看着他。
岳锦堂:“姿色如何,有什么打紧,你口口声声说安然是贱丫头,她的确是丫头出身,可她知礼懂情,自尊自爱,哪怕是一个丫头,也知道自强,用自己的能力,去创造所有的一切,故此,哪怕她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丫头,但现在,她什么都有,有珍爱她的丈夫,有可爱的儿子,有真诚的朋友,有忠心的属下,还有厨行里千千万万的追随者,这些是她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与无私胸怀换来的。
你呢,你本来是天之骄女,总督千金,却跟一个下人私通,明明自己错了,却一味怨憎别人,落到如今的地步,你谁也怨不着,就该怨你自己不知自尊自爱,外貌的美丑算什么,你的心比你这张脸丑一万倍不止,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做过的事儿,好好悔过自省,以求有一个平顺安康的来生。”说完这些,岳锦堂也再不停留,自己也算尽了最后一点儿心。
从牢里出来,正要上轿,牢头跑了出来:“郡王殿下,上官瑶碰死了。”
岳锦堂点点头,到底她还有一丝丝廉耻之心,死了倒也干净。
不说岳锦堂叹息,且说嘉慕从牢里出来一路都阴沉着脸,一想到上官瑶这女人,就从心里堵得慌,这么轻易饶过她还罢了,偏偏岳锦堂还求自己来见她一面,分外膈应。
进了府,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皱了皱眉,仿佛看了那女人一眼,浑身都带上了晦气,便先去了书房沐浴,换了衣裳出来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院就瞧见灯下做针线的安然,心里顿觉一暖,若说他媳妇儿手笨,大概全大燕的人都不信,这丫头能做出最极致的佳肴美味,却不善做针线。
就看窗子上映出来的剪影,都能瞧得出,很有些笨拙,不过却极认真,安嘉慕反倒喜欢他媳妇儿这难得的笨拙,让他觉得异常温馨。
仿佛察觉他回来了,窗子上的剪影消失了,安嘉慕怕他媳妇儿出来着凉,毕竟秋夜风寒,忙紧走几步进了屋。
安然已经到了外间来,上下打量他一遭:“大晚上的跑哪儿去?”
安嘉慕笑道:“没去哪儿,就是岳锦堂有些事儿。”揽着她进了屋。“
安嘉慕不想提起上官瑶,那个女人跟他们夫妻一点儿干系都没有,瞧见旁边笸箩里的小衣裳,拿了起来,是件小褂儿,细棉布的料子并不多稀罕,但柔软舒适,针脚也不是太细密,却仍看得出一针一线认真缝起来的。
知道是给儿子做的,猛然有些不平衡起来,不满的道:“就知道疼那小子,连为夫都不管了。”
安然扑哧一声乐了:“我的针线你是知道的,你若不嫌弃,让我给你做有什么难的。”
安嘉慕把她抱在怀里:“只要是我媳妇儿做的,我稀罕还来不及呢,怎会嫌弃。”说着,手开始有些不老实。
安然脸一红,忙抓住他作乱的手:“不许闹,跟你说件正事儿。”
安嘉慕吃吃笑了两声:“咱们夫妻之间,这就是最正经的事儿了。”
安然推开他坐到对面:“嘉树跟武将军走了?”
说起这个,嘉慕皱了皱眉,不怎么爽快的道:“这小子才回来几天啊,屁,股还没捂热乎呢,又跟着他师兄跑了,对了,你不说嘉树有喜欢的人,是谁?”
安然看了他良久:“我说给你,成,但你得答应我不许恼。”
“嘉树能成家立业,我这当大哥的高兴还来不及呢,恼什么?”见自己媳妇儿的脸色不对头,想了想:“莫非嘉树喜欢的人是有夫之妇?”
安然摇摇头:“嘉树年纪也不小了,怎会连是非曲直都分不清,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安嘉慕:“莫非是喜欢上府里的丫头,不对啊,咱们府里如今没几个年轻丫头啊,再说,他也不常在府里。”
安然歪歪头,提了句别的:“听说那些南戏班子里有好多唱小旦的都是男的,是不是?”
安嘉慕愣了愣,不明白她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是有几个。”
安然:“听说好些男人都喜欢这些人。”
安嘉慕猛然敲响了警钟,心说,他媳妇儿不是要跟自己算旧账吧,不禁道:“那个,媳妇儿,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对不对?”
安然虽早有心理准备,这会儿他间接的承认,心里头也真有些别扭:“你这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跟那些小戏子”
安然话没说完,安嘉慕便急急的道:“我可没跟那些小戏子如何,虽说扮相好,也是男的,也就听听戏吃吃酒,没别的。”
忽想起什么,微微眯起眼:“你不是想告诉我,嘉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吧。”
安然不禁叹息,这男人果然不笨。安然点点头。
安嘉慕蹭的站了起来,去那边拿起斗篷就要出去,安然吓了一跳,忙扯住他:“大晚上的,你做什么去?”
安嘉慕咬牙切齿的道:“去京里,把嘉树带回来,亏了我还举荐了他大师兄,他倒勾引嘉树做出这样的事来。”
安然忙道:“他们是两情相悦。”
“两个男人?狗屁的两情相悦。”说着就要往外走。
安然不免急起来:“安嘉慕,你刚答应了我什么,你若是这般说话不算话,看我以后还搭理你,两个男人怎么了,你怎么知道两个男人就不能两情相悦,这跟你们男人玩戏子娈,童不一样,嘉树是真喜欢他大师兄,用你那猪脑子想想,若不是真心喜欢,怎会这么多年始终不近女色,你是嘉树的大哥,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幸福,非得做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安然一句话倒把安嘉慕给说乐了,安然见他笑了,忙推着他坐到炕上,递个盏茶在他手里:“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你想想,嘉树这些年提起大师兄是什么样儿?再想想以安南将军的军功,娶什么样的媳妇儿没有,眼望着高官厚禄,几个男人舍得,可他舍得,我听见他跟嘉树说了,此次回京便辞官,两人浪迹天涯,这样的男人,怎不值得嘉树喜欢,而且,他们早就彼此喜欢了,你若想阻止,就该早些,如今木已成舟,还不如成全他们,省的嘉树怨恨你这个大哥。”
怨恨?安嘉慕颇有些颓丧:“你是说嘉树会怨恨我?”
安然点点头:“若你执意阻止两人在一起,他一定会怨恨你,你想想,如果你有个大哥非要插手不让我们在一起,你会如何?”
安嘉慕挑挑眉:“这根本是两回事儿,我们是正常的男女相爱,结成夫妻有什么不对。”
安然摇摇头:“你是宽以待己严于律人,双重标准,咱们打个比方,假如你我回到最初,我还是兰院那个丫头,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我跟嘉树忽然彼此喜欢非君不嫁”
安嘉慕脸顿时就黑了:“胡说八道,你是大嫂,这不乱了伦常吗。”
安然白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了,咱们回到最初吗,那时候你可不喜欢我,甚至,连我是谁都不记得,而且,我就是打个比方。”
安嘉慕霸道的摇头:“打比方也不行。”
安然都恨不能在他脑袋上敲几下子,运了会儿气,妥协道:“那好,不拿我打比方,拿安翠总行吧。”
“安翠是谁?府里有这么个丫头?我怎么不记得。”
安然彻底没辙了:“不说名儿,就说一个名声不大好的丫头跟嘉树彼此相爱,嘉树执意要娶她为妻,你这个当大哥难道不会阻止。”
安嘉慕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要是那个丫头好,我做什么阻止。”
安然看了他良久:“安嘉慕你成心的是吧,我跟你说,嘉树跟大师兄就相当于你我,两人真心相爱,真爱是可以跨越一切的,一个男人可以为自己爱的人放弃所有,宁愿陪着爱人浪迹天涯,这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出来的。”
安嘉慕忽的把她揽在怀里,低头道:“媳妇儿若是为了你,为夫也做的出来。”
安然脸一红,即便时候不对,这样的情话也格外动人,安然白了他一眼:“说嘉树的事儿呢。”
安嘉慕:“你总该让我想想吧。”
安然:“你想可以,但不许你去京城,嘉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即便他早知道自己爱的是大师兄,这么多年却不敢表现出来,我猜就是怕你知道,你是他的大哥,是不能割舍的血脉亲情,大师兄是他此生挚爱,他两边都不可能放弃,所以,就做一个宽容而善解人意的大哥,有什么不好,何必在意那些没用的世俗礼教,只要他们相爱,只要嘉树觉得幸福,不就好了。”
安嘉慕沉默良久:“若嘉树不幸福呢?谁能保证武骁那家伙会永远对嘉树好。”
安然摇头失笑:“我说不过你,毕竟人生有许多变数与未知,今天是山盟海誓的爱侣,也许明日就劳燕分飞,谁也不能保证永远,但至少我们可以珍惜现在,有了现在,才能奢求永远不是吗,就如你我,当日我何曾想到会嫁给你,但如今我就是你的妻子,生了我们的儿子”
安然没说完就被安嘉慕堵住了下头的话,他的吻急切而激烈,带着些许恼意,很久才放开她,用不容置疑的坚决语气告诉她:“我们不止有现在,这一世,下一世,上一世,永生永世你都是我的妻。”
见安然还要说什么,安嘉慕伸手点在她的唇上:“不许再说什么珍惜现在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去京城,但也并不代表我认可了那个拐走我兄弟的家伙。”
安然也没奢望他一下子就接受,毕竟对于安嘉慕这种霸道的大男人来说,接受自己的弟弟喜欢男人,的确很难。
安然只是希望,他别冲动的去拆散两个人,给他们时间相爱,也给他自己时间去接受,安然相信,以嘉慕对兄弟的疼爱,最终会接受大师兄的,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
厨艺学院开学了,梅先生一开始是跟着师傅过来的,后来也喜欢上了厨艺学院,住在冀州再也不会齐州了。
明月先生回了一趟苏州,把家当都挪了过来,成了安记厨艺学院的荣誉院长。
至于厨艺学院的日常事务安然教给了顾永成,也是在厨艺学院,安然才发现顾永成的经营天赋,简直比厨艺更厉害,不过短短的数月,就能处理好厨艺学院繁琐的事务,并且游刃有余,这样的人才自然不能浪费。安然于是把厨艺学院整个交给了他,让他任院长,自己就挂个名。
提起顾永成不得不说韩子章,韩子章真的疯了,天天嘴里嘟囔着天下一厨子,天下第一厨目光呆滞,神情痴傻,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嘴里不停叨念的几个字,可见他对天下第一厨的头衔如何执着。
安然无法理解,天下第一厨不过就是个没用的虚名罢了,不能吃,不能用,偏偏有人为此疯魔。
岳锦堂说:“韩子章这辈子所有事都做错了,唯有一件事对了,就是收了顾永成这个徒弟,才让他老来有靠,不至于流离失所。”
安然也总在想,或许韩子章当初也未想到,自己最看不上的徒弟,却是自己最后唯一的依靠,。
厨艺学院上了轨道,有了厨艺学院委培出来的厨子,后备力量充足,岳锦堂开始谋划着在别处开雅舍。
比起苏州时的稀里糊涂,京城雅舍的初窥门径,如今的岳锦堂,已经成了一个最精明能干的生意人,虽说还会时不常的来骚扰安然,让安然给他出主意,但对于生意流程已经驾轻就熟。
今年过年算是安家最团圆热闹的一年,因明月先生在冀州,皓思跟着明月先生念书,便也留在了冀州。
皓玉一见哥哥不回去,也耍赖不回去,只得也留了下来,没他爹看着,小家伙没事儿就往周家跑,跟那些玩伴满世界的跑,倒是跑得格外壮实,一听说爹娘要来,小家伙才老实起来。
自打进了腊月,安府就格外忙碌,因厨艺学院有顾永成,雅舍年底分红的账务,岳锦堂也聪明的没找安然,而是直接交给疼媳妇儿没底线的安嘉慕处理,反正能者多劳吗,再说,他自己乐意,有自己什么事儿啊。
有个能力强,疼媳妇儿的老公,本来也应该不得闲的安然,便成了别样轻松的,不过她也没闲着,忙着准备做菜做吃食。
去年过年赶上自己怀孕养胎,不敢折腾,今年腾出手来,哪还会闲着,自入了冬就开始腌咸菜,积酸菜,做火腿,腊肉酿新丰酒,给孩子们做点心芝麻花生糖忙的不可开交。
小年前一天,嘉言两口子到了,安然听见信儿领着皓玉迎了出去,刚出去就见嘉言格外小心的从车上把曼娘扶了下来,小心的样子,让曼娘脸一红忙推了他一把,小声道:“嫂子在呢,。”
嘉言却没放开她:“下雪了地滑,你如今有了身子,得小心着些。”
安然不禁笑了起来:“嘉言说的是,这前三个月尤其要小心,说起来,都不该坐这么久的车,其实就留在京城也不妨事。”
曼娘:“这怎么使得,过年了就该一家子团圆才是,嫂子别担心,我的身子好着呢,我娘都说,没见过我这么嘴壮的,只不过隔三差五就叫人来找嫂子要吃食,倒累了嫂子。”
安然:“说这个可就远了,我怀嘟嘟时候倒是想吃呢,可一闻见味儿就恶心,可见你肚子里的孩子疼娘,不舍得娘亲受罪,快着进去吧,外头冷,着了凉可了不得。”
妯娌俩挽着手进了内院。
嘉言径自去寻安嘉慕,之所以早回来就是为了帮帮大哥,安家的买卖本来就多,以前一到年底,大哥就忙的不行,如今又添了雅舍跟富春居跟厨艺学院,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忙。
嘉慕见他来了,就把一摞子账本递给他,是安记酒楼的账目。
一直到掌灯,皓玉跑了来:“大伯母叫大伯跟爹过去吃饭呢。”
两人这才起身,嘉言牵着皓玉的手,一进屋就闻见了香味,不禁道:“这是什么,好香。”
曼娘道:“嫂子说这叫一品锅,也叫团圆锅,过年吃最应景儿。”
团圆锅?嘉言点点头:“团团圆圆,当真好兆头,只可惜嘉树没回来,不然,咱们一家子才真团圆了呢。”
嘉言的话音刚落,安平就跑了内院,一边儿跑一边儿嚷嚷:“三老爷跟武将军回来了。”
本来安平说前头嘉树回来,安嘉慕先高兴了一下,听到后头的武将军立马脸黑了下来。
曼娘悄悄看了安然一眼,安然低声道:“你答应过我的。”
安嘉慕嘴角抽了抽。
安然道:“难得将军一起过来,也不是外人,就请一起进来内堂吧。”
安平愣了愣,悄悄看了大老爷一眼,见大老爷脸色虽不大好看,却并没开口,心里暗暗纳罕,虽说是三老爷的大师兄,可请到内堂,真让人想不明白。
嘉言也有些纳闷,刚要问,被曼娘扯了扯衣袖,侧头看向自己的妻子,曼娘微微摇了摇头。
嘉树先头也没想要带大师兄回来,怕给大哥瞧出端倪来,毕竟如今自己跟大师兄的关系,跟以前不一样了,却又不舍得丢下大师兄自己一个人。
正左右为难,不想大师兄却道:“若担心你大哥瞧出来,大可不必,想必你大哥早就知道了。”
嘉树吓了一跳:“大师兄怎么知道的?”
武骁撑起胳膊瞧着他,伸手在他红润的唇上摩挲片刻,低声道:“傻瓜,咱们上回在冀州安府,我亲你的时候,你嫂子就藏在后头的书阁里呢。”
安嘉树俊脸腾的红了:“你,你是说,我,我嫂子看见了,咱们”
武骁笑了一声:“你这位大嫂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先头听见外头说她的厨艺如何如何,我还当是个孔武有力的人呢,不想却是个如此柔弱的女子。”
嘉树:“我嫂子才不柔弱呢。”
武骁点点头:“的确不柔弱,就从上次厨艺学院开学典礼,她那一拳就能看出是个深藏不漏的,而且,看见我亲你,还能泰然自若的。”
嘉树不禁道:“我可跟你说,我大嫂可是我大哥的心尖子。”
武骁一挑眉,凑了过去:“怎么?吃醋了,放心吧,你大嫂再好,我心里也只有师弟一个”说着,手从腰间探了进去不一会儿嘉树便气息不稳,滚在了大师兄怀里
既然大嫂知道了,大哥肯定也早就知道了,这么久都没反应,就是默认了,故此,嘉树才敢大胆的带着大师兄回冀州过年。
嘉言不知底细,对于武骁还算客气,倒是安嘉慕不停的跟武骁挑衅,饭桌上,男人之间挑衅的途径只有一个,拼酒。
武骁极安稳,来者不拒,跟安嘉慕你一盏我一盏的,不一会儿就灌了两坛子下去,两人均有些醉,安嘉慕却还嚷嚷着拿酒来。
安然哭笑不得,白了丈夫一眼:“今年的新丰酒刚酿下,去年的可没剩下多少,统共就这几坛子,纵你们海量,也没这么些酒让你们糟蹋,况且,明儿就是小年儿,还有正经事忙呢,都喝成醉鬼,那些管事的不得急死。”
嘉树也道:“大,大哥,不然,我替大师兄喝”
安然没来得及拦,嘉树的话已经脱口而出,安然叹了口气,这傻小子真傻假傻啊,看不出来自己大哥嫉妒了吗,还护着大师兄,这一下自己白劝了。
本来安然已经说动了安嘉慕,嘉树这一句话无吝于火上浇油,安嘉慕狠狠瞪了自己弟弟一眼,蹭的站了起来,叫了仆妇进来,大声吩咐:“去再搬两坛子酒过来,蒙将军照顾舍弟,今儿我跟将军势必要喝个痛快才行。”
仆妇偷着看了安然一眼,安然挥挥手,示意他们拿酒,索性不管这几个人了,拉着曼娘进里屋说话儿。
曼娘担心的望了望外头,低声道:“嫂子,大哥不会跟武将军打起来吧。”
安然撇撇嘴:“瞧把他能得,他要是打得过,就打啊。”
曼娘:“大嫂难道不心疼。”
安然:“他若是自己找打,也是活该,我心疼什么,榆木疙瘩脑袋,劝了他这么久,合着,当我说的是废话。”
曼娘:“听嘉言说,大哥一直想给嘉树成家,说咱们安家三个房头,都该着有后才是。”
安然:“这怕什么,回头把嘟嘟过继个嘉树,不就得了,反正他老子也总嫌弃儿子。”
曼娘撑不住扑哧笑了:“说起来,大哥也真是,外头瞧着这么个厉害的人,怎么在嫂子跟前就跟个孩子似的,连自己儿子的味儿都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嫂就嘟嘟一个,还是这么些年好容易才有的,更兼咱们安家这么多买买,将来不都得指望着嘟嘟,哪能过继给小叔,倒是我跟嘉言本就有皓思皓玉,若我肚子这个也是男丁,将来就过继给小叔吧。”
安然笑道:“这话如今说可早呢,再说,你莫忘了,尚书府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将来怎么也得有个继承香火的人,不过,也无妨,你跟嘉言多生几个就是了,你瞧,上回你来冀州的时候,你还担心呢,这一回去不就有了喜信儿吗。”
曼娘道:“我娘说嫂子是个福气旺的人,我是沾了嫂子的福气,自己从嫂子嫁过来,咱们安家什么都顺遂了。”
安然笑了起来:“这不过是亲家母高抬我呢,我哪有这么大的福呢,不过是居家过日子罢了,往好里头过就是。”
妯娌俩正说着,忽听外头安嘉慕的声音传来:“将军可否跟在下比试比试拳脚。”
曼娘大惊:“可了不得,真让嫂子说着了,武将军可是带兵的人,大哥哪是对手?”就要出去,安然忙拉住她:“男人的事儿,咱们别跟着掺和了,他们自己有他们的解决法子,咱们去了,反倒容易坏事儿,再有,你这有了身子,这么出去了,让外头的两个莽汉子碰着你,怎办。”
安然话音未落,就听外头嘉树跟嘉言劝阻的声音。
安然不禁皱了皱眉,嘉言劝还罢了,嘉树越劝越麻烦,拍了拍坐立不安的曼娘,走了出去:“二弟,三弟,你们劝什么,明儿就是小年了,本来我还说大过年的有些清静,如今有这样的热闹,岂不正好,安平叫人在院子里掌灯,黑灯瞎火的,怎么比。”
安平可是知道,如今府里就得听大夫人的,大夫人说把房拆了,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忙吩咐下去。
不大会儿功夫,院子里灯火通明,武骁站在院子里对阴沉着一张脸的安嘉慕一拱手:“大哥请赐教。”
安嘉慕哼了一声:“谁是你大哥,接招吧你。”一拳打了过去,大师兄未动,安嘉慕这一拳打了个结实。
安嘉慕:“怎么着,武将军这是要让着在下不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一拳接着一拳,大师兄始终没还手。
嘉树心疼的不行,刚要冲过去,就给安然拉住,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若是过去,你师兄挨的打更多,索性就这一回,不如让你大哥打痛快了,过了今儿,大师兄就是咱们安家的人了。”
嘉言听了个稀里糊涂,待要问,又不知该问什么。
安嘉慕打了有十几拳,终于解了气,一把抓住武骁,低声道:“这顿打且记下,若以后你敢对不住嘉树,看我不打死你。”
大师兄嗯了一声。
安然见大师兄唇角有些隐约的血色,就知安嘉慕下手多狠,这家伙当真没留情,忙让嘉树扶着大师兄回去休息,。
嘉言两口子舟车劳顿,加之曼娘有了身孕,不能劳累,催着两人也回去安置。
一时散了,拖着安嘉慕进了里屋,安然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到灯下瞧,见肿成了馒头,忙拿了林杏儿配给自己的药出来,一边儿涂一边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就跟人比试,人家挨打的没怎么着,反倒你这打人的伤了手,何必呢。”
安嘉慕哼了一声:“你男人没你想的那么没用,这小子是硬挺着呢,不过算条汉子,一声都没吭。”
安然白了他一眼:“你不信谁,难道还不信自己的兄弟,嘉树喜欢的人,怎么会是草包,而且,人家可是文韬武略的大将军。”
一提起这个,安嘉慕倒想起一件事来:“这小子想拐走嘉树没门。”
“你刚不是接受大师兄了吗。”
安嘉慕哼了一声:“既是我安家的人,就不能吃白饭,没的我这儿都累死了,他们俩倒天南海北的自在。”
安然愕然:“你想作什么?”
“不做什么,你不说这小子文韬武略吗,这样的大才浪费了多可惜,不如给他找点儿事儿干。”
转过天一大早,刘喜儿就跑来三老爷院子里来找人了,刚进院就见武将军正在院子里练剑,只见剑光闪过,如走龙蛇,便离的这么远,都能感觉到森森剑。
刘喜儿没敢往里走,站在原地等着武骁一套剑法收势,方才进来,一进来就瞧见三老爷端了茶递给武将军。
刘喜儿猛然有种感觉,两人之间这股子缠绵劲儿,怎么看怎么像两口子,忙摇摇头,自己想什么呢?
嘉树瞧见了他,不禁道:“一大早你小子过来做什么?”
刘喜儿忙道:“回三老爷,大老爷叫小的过来请武将军过去前院,如今正是各处买卖算账的时候,大老爷一个人忙不过来,听说武将军文武全才,特意请将军过去帮个忙。”
嘉树不乐意了:“大师兄哪会这些?我过去帮大哥就是。”
却听刘喜儿道:“那个,三老爷,大老爷说了,三老爷难得回家一趟,当好好在家歇歇,将军一个人去就成了。
”
刘喜儿都觉大老爷有些不讲理,人家虽说辞了官,到底是大将军,昨儿晚上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人家一顿不说,今儿又要找人过去帮忙看账,这不摆明了难为人家吗。
大师兄倒是点点头:“我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等刘喜儿走了,嘉树不禁自责:“都是我的错,不带你回来就好了。”
大师兄摇摇头:“傻话,这里是你的家,以后也是我的家,难道咱们还能一辈子不回来吗,你大哥这么对我,我心里反倒踏实了,这是把我当成了自家人,说起来,真多亏了你嫂子帮咱们。”
嘉树点点头:“昨儿也是嫂子拉住我不让我过去劝你们,说我越劝,我大哥越生气。”
武骁:“你嫂子是个聪明的女子,事情看得透,也知道你大哥的性子,这顿打挨的值。”
嘉树心疼的道:“什么值啊,我大哥自幼练武,拳头狠着呢,都把你打出了内伤。”
武骁:“你嫂子不是叫人送药来了,不妨事,我倒是越发喜欢这里了,每一个人都是真性情,不藏着掖着,比起江湖也更安稳,以后咱们常回来吧。”
安嘉树:“这是因为大嫂,先头家里可不这样儿,我大哥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天天你争我斗的,瞧着都叫人心烦,我嫂子过门之后,才像个家,以前,我大哥为了大嫂隐姓埋名的时候,我心里还怨大嫂呢,如今想想,能娶大嫂不止是大哥的福气,也是我们安家的福气。”
武骁:“你大嫂的确是个奇女子,而且,厨艺真好,长这么大都没吃过比你嫂子做还好吃的菜。”
嘉树低声道:“什么我嫂子?”
武骁会意:“是,也是我嫂子。”
即便早知安家的买卖大,一瞧见前院里乌压压的管事,武骁也不禁愣了楞,迈步走了进去,堂屋里炭盆子烧的正旺,回事儿的管事来来去去,见正有人跟大老爷回话儿,武骁便站在一旁等着。
安嘉慕早瞧见了他,却一直不搭理他,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安平上了茶来,安嘉慕才瞥了他一眼:“请将军来是帮个小忙。”
武骁微微躬身:“听凭大哥差遣。”
安嘉慕脸色略和缓,看了安平一眼,安平会意:“将军请跟小的来。”引着武骁进了里屋。
嘉言正坐在炕上看账,旁边的矮凳上摞了半人高的账本子,见武骁进来,嘉言想起昨儿夜里曼娘的话,心里着实有些不自在,怎么也没想到,嘉树喜欢的竟然是个男人。
也是直到此刻,嘉言才明白,自己兄弟之所以不近女色,并不是因为幼年那件事,而是喜欢男人。
不过,嘉言不瞎,看得出来嘉树的变化,这次回来的嘉树,浑身都透着一股幸福的光彩,这是自己这个亲哥哥都不曾见过的,曼娘有句话说的对,这是嘉树认定的人,作为兄长除了接受,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跟大哥一样都希望嘉树幸福,像他们一样幸福。
安然倒是越发佩服武骁,短短几天,不仅让自己这个霸道不讲理的男人,有了好脸色,就连古板的嘉言对大师兄都亲近起来,可见此人不论智商情商都属于超高的那种人,别看不言不语的,却有真本事。
过了小年就数着过年了,忙忙活活的过了除夕,安家今年的团圆饭吃的格外热闹,大人们吃了饭之后,围着桌子吃茶说话儿,皓思皓玉早就跑了出去,在院子里放炮仗。
不知不觉便到了子时,一家人去后头的安家祠堂里磕头上香。
一进安家祠堂,安然不禁愣了愣,自己的厨刀竟摆在最上面的供桌之上,一瞬间,让安然有种穿越回去的错觉,不禁道:“怎么我的厨刀会在?”
安嘉慕:“是我放上去的,从此刻起,这把厨刀就是我们安家的传家宝。”
一家子上了香,安然走过去,双手举过那把厨刀仔细瞧了瞧,不禁大惊,指了指刀柄上的字:“这字是怎么来的?”
安嘉慕笑了:“是我亲手刻上去的,这样就能让咱们咱家以后的子孙都知道他们的老祖宗曾经是多了不起的厨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安然怎么也想不到刀柄上的字竟是安嘉慕刻上去的,感觉媳妇儿的神色不对,安然微微皱了皱眉。
安然也只是短暂的迷茫,过后就想开了,管它呢,这样岂不正好,自己本来就是安家的人。
过了年,一开春安然两口子静极思动,有些无耻的安嘉慕把安家丢给了武骁跟嘉树,带着媳妇儿儿子跑了,一路南下去了苏州,从苏州又去了蜀地,云州,整整在外游历了三年,因安然怀了身孕,这才重新回来。
安然的第二胎也生了个小子,过继给嘉树跟武骁,两人异常高兴,小家伙五岁的时候,连同嘟嘟,一起丢给了他们三叔,两口子又走了。
此一生两人走遍了大燕,等孩子们都大了,两口子就丢开所有的事,在齐州的小院中养老。
摇椅仍有些微晃动,安然的眼睛已经花了,看不大清楚,只能透过树叶的间隙感受那一缕一缕温暖的阳光,以及自己手上过了这么多年依然紧握的大掌。
感觉熟悉的声音叫自己:“媳妇儿,你醒了。”
安然微微侧头,瞧见了这个陪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再不复当年的清俊,鸡皮鹤发,皱巴巴一张老脸,却依然那般吸引自己。
安然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半晌儿低低的道:“这一辈子你都没问我的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是来自未来的人,我们那里没有大燕,但是却有安家,我们的安家,我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上一世,还是下一世,你说过,不管是上一世还是下一世,我都是你的妻子,那么,我等着你来娶我为妻。”
“好,你等着我,永生永世你都是我的妻子”
昭文帝三十年春,安府的两位老祖宗,在同一天过世,前后紧差半个时辰,大燕所有的馆子歇业三天,为安大厨送葬,入土为安。
与此用时,现代的安家,安然却从床上醒来,看着床头的日历发呆,竟然是自己穿越的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