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46

忧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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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劲风吹过,议论声起。

    慕云与承乾却独有一分安宁,漫步在御花园中,承乾似很久没有这般赏景的兴致了。

    慕云微微笑道:“殿下今日似有何喜事,嘴角儿一直挂着笑呢。”

    “是吗?”承乾转头望向慕云,依旧笑若春风:“我倒没觉得。”

    “当然是!”一声音自身后传来,答话之人却不是慕云,而是一男子声音破入春风,傲然而颇有意味的刺进耳中

    纵有笙歌亦断肠7

    承乾不必回头,亦知来人是谁,果见慕云低身见礼:“四殿下。”

    承乾这才回过身来,正见李泰定定的立在身后,越发臃肿的身形,着一身华贵金丝缎袍,眉眼细长,只衬得一张脸,笑纹狰狞。

    “四弟。”承乾容色淡淡:“真巧在这儿碰上你,怎么?也是好兴致,来赏这园景吗?今年这凤仙花儿开得颇好呢。”

    承乾言语似清风拂面而来,李泰冷冷一笑:“兴致……倒是比不得大哥,大哥闲情逸致,听说还为父皇物色了个美人,一朝荣宠,便飞上了枝头去?”

    他俩自小好斗,只是自母后去世,承乾早没了那份心思,便知他此来不善,笑容却颇有意味:“四弟对大哥可是真真关心,大哥在此谢过了。”

    李泰瞥他一眼,冷道:“好说!要说大哥的眼光还真是独到,自母后过世,父皇日渐消沉,对于女色更无所近,可不知是如何女子,竟能将父皇迷了去。”

    说着,竟转眼望天,做出一副悲悯表情:“大哥,还真对得起母后呢。”

    提及母后,承乾立时敛住微微笑意,眼光锐光如刀:“四弟,想母后在天之灵,亦不望看到父皇悲伤过度,意志消沉吧?”

    李泰一笑,点头道:“自是,要说还是大哥想得周全,难怪父皇近来常是夸赞起大哥。”

    承乾只是笑而不语,以一脉平和,承接他或挑衅或意味难寻的字句,如此,到令李泰无趣,只得拱手道:“大哥忙着,我这儿还有些事,便先去了。”

    承乾淡笑依旧如故,点头示意。

    “殿下。”慕云声音忧虑,承乾却一挥手,望着李泰走去的背影,已是了然的神色。

    想自己令慕云亲近徐惠,并安排与父皇会面一事,做得何其平淡,不惊丝毫,可李泰今日之言,显然很是了解,那么,便只证明——他,在监视他!

    四弟,这又是何必!

    慕云微微垂首,她亦看出了承乾的心思,可却仍不懂,承乾究竟为何如此,难道……便真似李泰所担心的那般吗?

    她不信……

    ☆☆☆

    “哼!处处比不得我,便找个妖女来迷惑父皇,父皇这是怎么了?竟也沉迷起女色来?”回到府中,李泰便收起一脸儒雅,握着茶盏的指节,咯咯作响!

    “妖女?怕不是。”身边一华衣男子,悠慢说道:“听闻是个才高女子。”

    李泰挥手一掷,只听茶盏碎裂的声音甚是尖利:“所以才说他是别有用心,他到是深知父皇性子,找这样个女人来,以后还不任他予取予求吗?”

    华衣男子笑道:“我看殿下倒也不必这般在意,一个女子,想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李泰起身走至华衣男子身边,细长的眼,烁出一束冷光:“掀不起浪来?你可记得太上皇妃尹德妃吗?”

    那男子仍旧微笑,轻轻拍了拍李泰肩膀:“终也不过如此,能耐当今陛下如何?”

    一句似消下了李泰许多闷气,可眉心仍旧紧拧:“可是……有人指点,便不同了!”

    华衣男子到坐下了身去,仍是漫不经心:“我看殿下是多虑了,与其担心那没来由的,倒不如做好自己。”

    “做好自己?”李泰转眸望向男子:“如何做?”

    男子微微抬首,眸光清澈却犹似寒冷的冰潭,没一点温度:“便连太子都知道陛下好才,殿下难道不知吗?殿下之才,怕非太子可比吧?与其寄望于人,不如诉求于己,殿下以为……如何呢?”

    李泰一怔,旋即便露出赞许笑意,兴然的冲华衣男子一揖:“你是指……”

    男子放低了声音,轻道:“如今我们要做的,可不是与他针尖麦芒的锋芒毕露,而是要韬光养晦、以静制动!”

    “以静制动?”李泰重又结起眉心:“可他向来并没什么动静?”

    “噢?”华衣男子轻挑一笑,眼似光剑:“既是如此,殿下适才又在担心些什么呢?”

    不待李泰开口,男子便重又郑重了神色:“谁又敢说,那……便不是动静呢?”

    李泰一怔,确是如此!如今不论大哥如何做,他要做的怕只是做好自己,方能决胜千里、以图长远之谋!

    再望男子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纵有笙歌亦断肠8

    含露殿,琳琅雕窗、翠羽朱桓,平澈如镜的青砖地面,映着繁碌来往的人们,徐惠只茫然的坐在殿阁中央,素衣淡容,与这华贵殿宇显得格格不入,时至于此,她甚至仍只觉是梦中一般,并不真切。

    韵儿自香苑随来,又配了侍女四人,婕妤,只是一夜之间,众人的眼神,仿都变作了疑惑而艳羡非常的样子。

    徐惠倚坐在藤椅上,一侍女举着一瓶新摘广玉兰走过眼前,新绿的叶,托衬纯白色的广玉兰,淡香清远,不是桃李那般浓烈,却是极舒心的。

    徐惠这才有了些兴致,柔声道:“慢着。”

    只是轻柔的一句,那侍女却是一惊,回身之间,手上木然一抖,一瓶花枝,倏然跌落在地,只一瞬间,那淡淡广玉兰的香,便流落于一泊清水之中,纹瓷花瓶亦便做满地碎片。

    侍女大惊失色,面色张惶的拜下身去:“奴婢该死。”

    一声之后,殿内俱静,尽皆向此处望过来,徐惠起身,望着侍女恐慌的模样,和旁人亦有惊慌的眼神,微微凝眉:“不过打碎个花瓶,重新换来便是,如何要如此惊慌?”

    侍女将头深深低着,窃窃而应:“是。”

    徐惠将她扶起,那侍女随着起身,却仍不敢抬头望她一眼,徐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神色仍是惶然,颤声道:“奴……奴婢香冬。”

    “香冬?”徐惠声音柔婉清越,微微浅笑:“我只是叫住你,你何以如此慌张?”

    香冬垂首,略显瘦弱的身子,不安的颤抖,却只是不语。

    徐惠轻轻叹一口气:“罢了,去忙吧。”

    香冬一应,忙低身捡拾满地碎片,徐惠望着,心中却有莫名悲伤,那碎落一地的瓷片,繁华时,可曾想到今日残败?

    举首环望这贵华宫阁,亦有怅惘流连在眉心深处——这里,怎样看,也只觉并不属于自己!

    “娘娘。”韵儿自身后轻声报道:“慕云求见。”

    慕云!

    徐惠清眸一敛,忙道:“请。”

    又是慕云,这一切疑惑的起源,每一次疑惑之时,带来更深疑惑的女人,果然,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同样的柳眉弯笑,风仪姿雅,礼数却是不同,慕云恭敬低身,盈盈拜道:“慕云参见婕妤娘娘。”

    徐惠紧紧凝望着她,目光拂过处,一抹冰凉:“不必多礼。”

    慕云起身,却望见徐惠不同平日的清冷目光:“真要说起,我可还要多谢你的巧心安排呢。”

    慕云一怔,一瞬心慌,尽皆敛在微微笑意中:“娘娘这话,慕云可听不懂了。”

    徐惠冷冷一笑:“是吗?该我的便是我的,不该我的,如何安排,我亦不会取。”

    慕云微微凝眉,徐惠不若往日的倔强神情,到令她一时怔忪,正不知言时,韵儿却又自殿外奔来:“娘娘,杨夫人到。”

    杨夫人?徐惠正自迷惑,杨若眉却已然迎身而入,青莲色(1)薄软络纱衣,隐约白皙玉臂,纯白色抹衣织裙,针绣繁密,然迤逦裙裳,却不及绝色女子半分颜色,倾媚的容颜,丝毫未有岁月的无情痕迹。

    徐惠恭敬道:“见过夫人。”

    杨夫人,徐惠早有听闻,她乃身份尴尬之人,却得陛下宠爱,早听说乃人间少有绝色,如今一见,果是姿颜极媚。

    杨若眉微笑道:“不必多礼。”

    虽早是心有准备,可自徐惠抬首之时,仍不免有些微讶然,清眉秀目、流潋横波,俨然便是曾经贵雅女子妆秀的容颜,难怪,便是李世民亦会时而兴然、又时而哀叹的与自己说起她,并要她对她多为照顾,来时,亦曾在心中反复描摹过她的模样,却未曾想,相似的又岂是眉目?洁净的气质、怎不是曾冠绝天下的女子?

    “夫人?”徐惠见她怔住,轻轻唤道。

    杨若眉这才回过神来:“啊,陛下一早儿便叫我来看看妹妹,妹妹这儿可都已安排妥当?”

    徐惠笑道:“已差不多了,倒劳夫人挂着。”

    回身之间,才见慕云静静立于身后,徐惠见她凝目在杨若眉身上,然目光却有淡淡薄冰,覆在向来柔润的眸心处,见她二人回身,方移视在徐惠身上,恭敬道:“娘娘有事,慕云便先行告退。”

    徐惠尚未及言语,慕云便已然起身,飘展的绫丝绸披,划过杨若眉裙摆、扬袂而去。

    徐惠未免一惊,这才发觉,由始至终,慕云竟都没有向杨若眉有些微礼数,不禁望杨若眉一眼,然她的神情,却未有丝毫异样。

    纵有笙歌亦断肠9

    这在她看来已是惯常,慕云进宫约有一年,与自己向来无礼,却听说是温雅良善的女子,太子更是喜欢,在承乾伤怀的日子里,她亦给了承乾许多慰藉。这些个礼数,杨若眉便也并不放在心上。

    牵着徐惠坐下,眼神凝望在女子和润眉目,仍不禁怅然:“妹妹,可还习惯吗?”

    徐惠一怔,微微垂首:“这儿比着香苑不知好上多少,怎有不惯?”

    杨若眉浅浅一笑,意味了然:“愈是这样说来,便越是不惯,妹妹乃极聪慧的,怎不知我所指为何?”

    徐惠涩然持笑,唇角的颤动,却无端颤动了心房,一朝荣宠,旁人眼里看似风光无限,可这风光,却未免来得太过唐突,太过疑云密布。

    纵是不惯,又能如何?

    见徐惠眉间似有疲惫之色,只听闻前日夜里,她伏案而眠,想也是累了,杨若眉便没再多呆,临走之时,只叫徐惠闲时便去芙蓉苑走动。

    繁碌却又闲散的一天,终于看清了四名新添侍女的模样,除香冬总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其余三名铃兰、含珍、巧蝶皆是适度神情,不温不火、不远不近,想来是在这宫中已有几年,徐惠并不叫她们侍候,还是习惯了韵儿一人,闲时说说话,烦闷时静静陪伴。

    静夜凉星,薄雾微冥,孤月如一潭洁净的湖水,冰凉的洒下一片清华……

    这一整天,徐惠再未曾言语,心中感觉莫名清晰,眼望琳琅流迷的殿宇宫阁,却知道,这原本定不该是自己的。

    若问缘由,亦不能言,只是这感觉,如针刺一般,分外强烈。

    “陛下驾到。”

    正自思想,尖细的一声通报,倏然打断沉思,回首刹那,韵儿已是低身见礼,天子凌云阔步,已然向这边走来。

    “参见陛下。”徐惠亦低身见礼。

    李世民伸手扶起,手指却未在轻薄纱衣裹着的臂腕上有些许停留:“不必多礼。”

    说着,径直走至窗边精雕细制的躺椅前,韵儿奉上香浓碧茶,然徐惠却只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帝王抿唇细品,那茶中滋味,想定是极清口的,君王总是聚拢的眉心,微微舒开些纹路:“明日,叫人送些衣料来,你选上一选。”

    徐惠微微侧目,本应千恩万谢的一句,却令心中莫名抵触:“谢陛下恩赏,妾心领。”

    心领!李世民手中茶盏倏然一紧,本是低着的眼,猛地抬起,女子淡漠容颜,映入龙目之中,这才发觉,她的脸上,竟没有半点得迁婕妤的喜悦之情,有的,竟只是漠然。

    李世民随即会意,放下茶盏,轻道:“你心中定有许多疑惑吧?”

    徐惠垂首,不语。

    李世民轻轻站起身来,踱步至徐惠身前,只及他胸前的人,却有倔强莫名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