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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药试炼并未因为九黎人的突然出现而推迟,如期在定海楼举行。
定海楼是一座奇异的同心圆建筑,楼环一周,当中是一大片铺设着平整青石的空地,上面篆刻着夏夜星象图。此次比赛的主场地就在这空地上,一圈圈的回廊里早已摆好了桌椅茶果,不参赛的九大派仙家,以及昨晚和今晨陆续到达观礼的众仙家都在相互寒暄,张家长西家短地聊着。
我们蜀山被安排在二楼一间视角很好的雅座里,想来这东华派还是给足了我们面子的。只不过花痴宫主放着自己的雅间不坐非得挤到我们这儿来、厚颜无耻地挤到主人旁边令我很想用鞋底子抽他那张俊脸。
桂生和段雅旭在一边给肾虚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蓝田有些担心地问了句,“师叔,您真的查过您的药箱吗?茅山人小肚鸡肠,鸦九听到的事不可掉以轻心。”
肾虚摇着扇子自信满满,简直对于这样的关怀有些不耐烦,“哎呀你们就放心吧!我自己的药箱别人哪怕碰过我也知道的,安啦!”
倒是主人一直没怎么说话,脸色看上去冷冰冰的,似乎在生闷气?
他这是咋了……怎么从回来就不太正常?
时辰快到了,肾虚便摇着扇子施施然随着前来请人的东华使者离开了。此时有仙子端上茶盏,特意摆到主人面前。那茶香清寒沁人,却是主人平日里最喜欢的白毫银针,而且是上上之品,采摘初春冒出的新芽凋萎烘焙而成,只见满杯嫩叶,花乳飘香。只是主人似乎没心思喝茶,静静闭目养神。
那花痴却说了句“好香的茶啊!”便要伸手拿走,被我一把拍开,“喂!这是人家上给主人的!要喝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
“小修修不渴啊,是不是啊小修修~”宫主的魅眼抛得那叫一个千回百转,比之前勾引其他美人的时候有层次感多了。但是咱主人这么美这么高冷,怎么会被他迷住呢?只见主人静静端起桌上的茶杯,瞥了宫主一眼,然后把茶杯递给了我……
“我确实不渴,鸦九喝吧。”
我靠!受宠若惊!!
我屁颠屁颠地接过紫砂茶杯,特意得意洋洋地瞥了花痴一眼,然后就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其实对茶我懂得不多,喝起来觉得都是一个味儿,不过是主人给我的,所以我认为这一定是世上最甜最好喝的茶叶了!
花痴一脸“好可惜”的表情看着我牛饮一整杯。我冲他贱笑嘚瑟了一阵,直到一声螺号吹响,整个定海楼弥漫浮荡的喧哗声迅速沉寂下来。
丹药试炼即将开始。
空旷的星图上,东华执礼长老小白兔同学迈着姿态端雅的步子来到圆场正中,紧接着十名参加试炼的仙家……和乔嘉树也出现在场上,按照地上标记出的十个位置站好。我注意到九尾狐王等九黎人就坐在我们正对面的楼上,自成一股奇诡气场,另得周围两侧的仙家都挤到别人的雅间里,生怕沾上了妖气似的……
啧啧啧,有时候这些华夏仙家的尿性确实有点儿讨人嫌,搞得人家像劣等民族似的。其实这都是偏见,又不是所有九黎人都是恐怖分子,只不过是那么几只妖怪喜欢吃人罢了。要说吃人,其实还是人自己吃的人比较多些。
当然这种想法也就只能想想,身为蜀山长老的佩剑是绝对不好说出来的,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把主人卷入舆论漩涡。
所有人都就位后,小白兔开口了,“此次丹药试炼之规则与往届略有不同,请各位仔细听好。”
又不同吗?第一场就已经够出其不意了,第二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往届我们蜀山办的时候,不过就是从凡间找一位疑难杂症或者快死了的,自愿给我们当小白鼠的病人,谁先治好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小白兔继续说道,“首先,此次诸位要治疗的‘病人’,就在我们中间。”
第一句一落,整个定海楼都炸了。
啥意思?不论参赛的十派还是来观礼的都是有一定修为的仙家,身体强健,哪里来的病人啊?
“刚才入场时,曾有人向参加大会的十大门派中的长老敬茶,请诸位喝茶的长老起身。”
哈?
茶?
主人变了脸色,蓝田他们也猛地转头看我。
我靠……难道我喝的那杯……
蓝田问我,“鸦九师兄……你觉得怎样?”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啥事儿也没有啊……”
“请诸位放心,茶里下的并非剧毒,只不过会在一炷香辰后产生一些小症状,持续一个时辰便会自愈。如果在场各位之丹术高明,则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治愈。”虽然整个定海楼沸反盈天,有好多别派的徒弟险些要跳下去跟东华派的人拼命,但小白兔面对此暴乱场景仍然十分镇静,声音明明不大却轻而易举盖过了所有人的吵闹。
此时水云派的长老不干了,怒喝道,“堂堂东华派竟然趁向众仙家不备,向我各派魁首投毒,之后又要用诸位仙体试药,这等卑劣行径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这道声讨得到了许多门派的支持,抗议的喊声此起彼伏,有一些激动的弟子已经拔剑出鞘了。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是说我中了某种毒么?
主人什么也没说,抓过我的手摸我的脉。他虽然略通医术,但也仅限于辅助冥想修行,对于丹药用毒这方面的事儿他哪知道。但是看他有些担忧,我还是乐滋滋的。
此时辟邪宫主的神色也有些阴冷,“这东华派这次玩的有点大了吧?”
小白兔面对众人声讨仍然有一股子静若处子的特殊气场,一甩阔袖,“诸位长老是金贵之躯,不能试药,难道之前历届大会的凡人之躯就可以随意使用么?!”
这句反问一出来,刚才吵闹的人突然没话说了。
确实,之前就算是那病人自愿的,但不同属性的丹药在体内乱斗的滋味恐怕不是那么好受。凡人承受得了,为什么仙家就不能?”
小白兔再次重申,“吾东华派绝不会在茶水里放回危及诸位仙体修为的东西,请诸位放心。此次试炼不过是点到为止,以花费时间长短定胜负。请诸位喝了茶的真人下来一聚。”
我安慰地冲主人裂了个大大的笑脸,“主人你担心啥啊?你忘了我是把剑吗?你听说过剑被毒死的嘛?况且东华派这也是为了试炼而已,不会有事儿的,说不定我根本就不用治~”
主人眉头仍然紧紧蹙起,他担心我我是很开心啦,不过皱眉太多长出皱纹就不好了。他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早知道如此就给殷宫主喝了,没想到竟难为了你。”
……我还以为主人会高风亮节大义凛然地说“早知道我就自己喝了”,主人你难道不用维持你那正义仙气的形象吗……
辟邪宫主也在一旁跳脚,“小修修你怎么能酱紫说~~~~”
反正有肾虚在,我是应该不用担心什么。毕竟肾虚可是连续三届蝉联丹药试炼冠军的啊~我于是从二楼跃下,走到肾虚跟前。
肾虚摇着扇子冲我哈哈一笑,“被你叫了那么多年肾虚,搞得现在连师兄都开始叫我肾虚了。现在你可算落在我手里了吧?还不快跟本真人道歉?”
我翻了个白眼,“别闹了小肾虚,没看别人都开始诊治了嘛?到时候输了丢人了可别哭。”
“有你这么跟长老说话的嘛?上次偷我的那个孔雀扇子什么时候还回来?”
“就是那把苏得不行的扇子嘛,丹朱正玩着呢。不过按颜值来说我觉得还是丹朱更适合拿扇子一点。”
“你们昭华宫的剑能不能要点脸啊?”
“我们是剑啊,怎么会有脸这种东西?”
于是我们一边打着嘴炮,肾虚一边听我的脉观我的色。现在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其他派的长老陆续出现了症状。比如昆仑派陆吾君身上生出了某种暗红色的纹路,从脖颈蜿蜒而出,直至布满了整张脸;桫椤精舍的净愆禅师感觉双脚仿佛化作了石头一样动弹不得;茅山中招的是另外那位很少说话的天意道人,此刻他周身发红,皮肤滚烫,另得本要诊治他的那位“勃|起”同学一碰到他就被烫得缩手,但他本人却似乎感觉不到什么异常。
就只有我,到现在还没有症状出现。
肾虚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眉头也开始皱起来了,“喂,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耸耸肩膀,“可能因为我是剑所以毒药对我不管用?”
“不应该啊,虽然你的本体是剑,可是你以剑灵实体化的血肉之躯跟人没有区别。一炷香都过去了,怎么会全无反应呢?”肾虚苦思冥想,原来自信满满的神色被困惑取代。
“要不要跟东华派说说?会不会是他们忘了下毒了?现在补上还来得及不?”看看当蜀山的剑多么不容易,还要想着法子让别人给自己下毒……
肾虚唉声叹气,“我再想想办法……”
时间不等人,那厢茅山的博棋虽然看上去弱弱的,不过已经在天意道人身上下了几针。道人身上那燃烧一般的红色已经褪下去一些,大概再来一粒丹药便可将症状解除。桫椤精舍和天水派似乎也进行顺利。再看我们这边,连门儿还没有呢。
小白兔似乎也注意到异常,往我们这儿走来了。
然而就在此时,我忽然感觉腹部剧痛,喉头一阵腥甜,一弯腰竟然吐出一口黑血。
肾虚脸色骤然苍白,“鸦九!”
我一阵头晕,腿上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下跪趴在地。此时腹部又是一阵痉挛般的剧痛,我呻吟一声,再次喷出一口黑血……
妈的……不是说是小症状吗……怎么会这么疼?!
还好喝那茶的不是主人……连我这皮糙肉厚都有点儿受不住,要是主人我还不得心疼死……
肾虚连忙扶起我的身体,迅速摸我的脉,摸我的额头,“怎么会这样……”他猛地抬头冲小白兔的方向怒吼,“不是说不会伤人性命么!为什么给他下这么狠的毒!”
我感觉身上的热量在迅速流失,眼前一阵阵模糊。忽然间眼前一花,紫衣轮转,身体忽然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看到主人关切的面容,那一双如寒夜般深沉的瞳仁映出我满是血污的脸。
虽然肚子疼得要命,但我脑子还是清醒的。“主人……你不能进场……我们会被淘汰的……”要是被淘汰了,我这罪不就白遭了么?
“你闭嘴!”主人低声道,剑指疾点我身上几处大穴。我感觉疼痛稍稍减轻了些,但还是有腥咸的东西不断从嘴角溢出去。
真是奇怪,我竟然会像人一样中毒吐血。这么酷的经历回去一定要跟丹朱破军好好显摆显摆啊……
“主人,你别担心,把我放回剑里躺几天就好了……”我明明是很用力的说这句话的,可是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跟蚊子叫一样。
主人根本不理我,只问肾虚,“是什么毒?”
“……看症状和血液的颜色,大约是由断肠草、夹竹桃和乌头制的三魂散。”
三魂散……好像听说过……那玩意儿好像是会令人肠穿肚烂而死的剧毒吧……
说好的不伤性命呢……
剑灵会死吗?人死了会入轮回,可剑灵死后,会去哪里呢?
怎么办……不想死……不想离开主人……
我疼得额角冒汗,把主人的衣服都抓出一个窟窿,血已经将他的衣服完全弄脏了。此时另一道人影凌空而降,只见辟邪宫主一把扼住了赶来的赵重华的咽喉,“解药呢!”
赵重华用力挣脱,原本的冷静也被惊愕取代,“这不是我们安排的药……”
辟邪宫主背对着我,看不到表情,但是声音森冷非常,“不要废话,交出三魂散的解药,不然本宫烧了你们这破岛。”
此时我眼睛开始模糊,头也晕晕的,疼痛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但是睡意却滚滚而来,宛如海潮一般,一股一股将我淹没。
隐约听见肾虚道,“三魂散……是无药可解的……除非……”
以及主人那遥远的呼唤。
“鸦九!鸦九!不要睡!”
“鸦九!醒过来!”
“鸦九!!!”
我仿佛再一次沉入海底,就仿佛很多很多很多年前那样,不断下沉,直到无尽的黑暗和寂静将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