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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以然微微停下脚步扭头看他,陆晋鉨的大哥陆锦文眼神闪了闪,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里间只有我们陆家嫡亲的一脉才能踏入。”
哪怕陆习染的舅舅阿姨都不能跨入,言下之意,陆锦文明显是话中有话,阻止以然的入内。
以然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来,或许是真的,曾听习染提过陆家的族规家训多的很,陆晋鉨就是受不了家里的繁文缛节才毅然离家出走。
她只是想要看看习染当前的状况而已,没想到这帮人摆明了为难自己。
以然肚子里酝酿了下,正准备出声,没想到陆晋鉨去而复返,回来一把捉住她的手,一抹温热在这个时候裹了上来,让她在这一屋子如狼似虎的眼神下松了一口气,明显安心下来不少。
“老婆,你怎么还傻站着,进来。”
他捉住她的手,就往里头走去,还当着这帮人的面旁若无人地伸手宠溺地刮了下她秀气的鼻尖,还无视了不少人一脸嗔目结舌的表情。
以然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诮,这帮人想必是被陆晋鉨“老婆”两个字给吓傻了,连他的大哥都不例外。
以然趁着这个间隙就要拔腿入内,没料到陆锦文又故技重施,这人反应是比一般人迅速,出手也来得快,以然不得不佩服他。
“晋鉨,你刚才说什么?”
陆锦文不由狠狠地剜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眼,娶了个女人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家里人是绝对不会同意他的自作主张的,也不会承认这个女人入陆家的门。
陆家人的婚姻一向奉行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非是小辈们你情我愿。
“没说什么。”
陆晋鉨摆明了是跟他大哥打马虎眼,语气颇为冷淡。
“这个女人,不能进去。”
陆锦文眼疾手快,脸色变得极快,面色阴沉,以然一时分不清他是否是真的恼羞成怒了。
陆晋鉨浓黑的剑眉跳动了起来,往上一挑,“为什么?”
这下还没轮到陆锦文出声,一旁冷眼旁观的陆父陆振涛已经开了尊口,“这个女人没有经过我们的承认,不配入内。琼琳才是你的未婚妻,我们承认的是琼琳,而非是这个女人。”
陆晋鉨一脸的似笑非笑,“爸,琼琳是你们强塞给我的,你们承认我没承认,你要是真喜欢她,那就干脆把她娶回家当小老婆好了,当然前提是我妈不介意。不过我想我妈应该会介意的,你在外面养女人也就算了,搬回家养难保不会把家里闹得硝烟四起。”
陆晋鉨的口吻陡然变得轻佻了起来,以然怔了怔,没料到陆晋鉨这般不给他父亲面子,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
她本能地望向陆父,陆父脸上表情气得狰狞,而他身边的陆母也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脸色涨得通红。
陆锦文的脸色,更加的耐人寻味,并没有生气,也并没有被激怒,而像是有几分欣赏。
至于其他人,以然也分不清他们具体是谁,看热闹的成分居多。
看来这家人,也并不团结一致,也很乱。
陆父口中的琼琳应该就是陆晋鉨的未婚妻了,家里人给他钦定的,不过以然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对上年纪相仿的号,想必今日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真在这里,如果看到陆晋鉨如此维护自己,八成也跳出来指着自己破口大骂了,当然也许人家修养也当真的好,将这股愤懑给咽下去,指望长辈出面给她说法。
陆振涛半晌指着儿子气得手指都颤抖了起来,“你这个不孝子。”
他在外头养女人,人尽皆知,可是没人敢说他半句不是,妻子长期在自己的镇压之下,不会反过头来跟自己较真,她没那个胆量。
连自己的老母亲都没说半个不是,没料到自家儿子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把他的丑事都抖落了出来。
陆家的男人在外头养女人,早就屡见不鲜了,这屋子里的,哪个外头没有个小三、小四的,家花再鲜艳,也抵不过外头的新鲜诱惑。
他的大儿子早已娶妻,外头也有人,这他这个当老子也从来不会因此斥责他半句,若是哪个男人正规正矩地只单手着妻子,那背地里定要遭人嘲笑,种不够长。
他陆振涛对此向来问心无愧,可被自家儿子拿出来说,这就分明是砸他的老脸,长不了威风。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自命清高,可背地里什么龌龊的事情都给做了。我今天是回来看小染,而不是回来听你们三堂会审。”
他早就看不惯自己父亲的作风了,陆氏家族一向自以为傲,封闭了起来,不喜跟外界接触,可是只有从小在那长大的陆晋鉨才明白那里是一块肮脏到污秽的地盘。
他几乎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喘息才从哪里逃出来。
当然,若是他们不为难自己,自己也不会这般不客气。
以然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痛心疾首,几分疏离,几分客套,她还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倦意。
可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刚滋生出来的念头。
定睛看去,陆晋鉨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依旧熠熠生辉,依旧明亮得很,哪里瞧得出半分疲倦的样子?
这一回,他强拉着以然踏了进去,而陆锦文难得没有再出手阻拦。
这一家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城府深得很,跟他们打交道,肯定会累得慌。
以然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迎上了里间病床前一个只是坐着就不怒而威的花甲老太犀利的目光。
这个老太,显然比外头的那帮人更难应付,以然只一眼,就心如明镜。
不过她的心思不在其中,注意力立刻被病床上那抹孱弱的身影给吸引去了。
向来活泼开朗的陆习染,此刻虚弱得躺着,静静地躺着,气息很浅。
以然脸上布满了痛心的神色,她为习染感到不值,韩子初心不在她身,她却为他差点献出了自己年轻宝贵的生命。
亲者痛仇者快,她跟韩子初算起来也没有深仇大恨,只是识人不清罢了。
她以为陆晋鉨那时骂醒了她,然而却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有了如此疯狂的举动,自残——
“奶奶。”
陆晋鉨对老太太的态度,明显比对外头的那些人来得好多了。
“晋鉨,你看上去长大了。”
老太太的话,听着有些突兀。
“是的,奶奶,我长大了。”
陆晋鉨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或许他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他对老人家的态度尚可,老人家也没有对他持有咄咄逼人的尖锐态度。
以然却觉得,这个老太太比起外头的那些人更难对付,因为陆晋鉨显然并没有表面表现得那般轻松,他捉住自己手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加紧了,他这是在紧张不安吗?
还是在害怕?
以然不知道,这个精明能干的老太给她的感觉,她始终没有摸透,可能是岁月留给自己的积淀还太少了,慧根浅了。
跟这样的老太斗智斗勇,需要莫大的勇气跟决心,还有绝佳的心智。
“过来看看小染这个傻孩子。”
她又适时地开了口。
以然已经习惯被这陆家的人当成空气了,她哑口无言,被当空气其实也是一种福分。
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陆晋鉨在这个节骨眼上,拉着自己走到老太太的面前,主动介绍道,“奶奶,这是我的未婚妻方以然。”
他们其实还没有举行订婚宴,不过以以然对陆家这帮人的目测,想必是不会有任何一个会出席了。
当然,她本来是打算习染来的,就习染目前的身体状况,她是想参加也不可能了。
陆晋鉨的态度恭敬,对外面的人用的称呼“老婆”,而当着他奶奶的面,介绍的词儿就是用心斟酌过的。
他摆明了是无比尊重他奶奶的,而且,他面对他奶奶的时候,才流露出了不自信,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那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极品男人。
以然也跟着喊了一声“奶奶”,总觉得有几分别扭,似憋出来不怎么自然,让她面带微笑甜甜地喊出来,真有点难为她了。
这个精明的老太太是陆晋鉨的奶奶,与自己只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她当不成这个老太太是自己的奶奶,暂时还做不到,能给予的只有本分的客套而已。
老太太并没有认可以然,只是目光凌厉地扫了一眼,然后就没有发表任何的高见了。
以然觉得有几分尴尬,可是她也只能绷着神经继续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尽管这儿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她巴不得快点逃离。
习染并没有醒来,看样子她暂时也不会醒来了。
“小染的情况,医生怎么说?”
陆晋鉨也并没有强迫他奶奶认可以然,介绍过后,就将话题转移到床上的陆习染身上来了。
“伤口割得很深,差一毫米就回天乏术了。”
以然倒抽一口气,老太太却始终保持着一脸的平静,言语间,没有半分的激动跟悲伤。
比起她第一眼看到陆晋鉨的时候,更加的淡漠。
这个家的人,真的是个个都是人精,这位老太太,更是人精中的人精。
老太太要是称了第二,陆晋鉨绝对不会称第一。
陆晋鉨瞳眸一缩,叹了口气。
两个人都颇有默契,并没有提及一口或者半口韩子初。
老太太很快就拄着霸气外露的鹰头拐杖站了起来,朝着陆晋鉨吩咐道,“你在这看着她,我先出去,明天留下来跟家里人吃顿便饭。”
也没给陆晋鉨拒绝的机会,就出去了,动作在这个年纪的老人身上而言,算是相当利落了。
病房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以然觉得陆晋鉨在外头跟陆家人闹了别扭的事情,八成老太太心知肚明了,不过还是要求他留下来,这还真的是高深莫测。
“坐下吧。”
陆晋鉨让以然坐到刚才老太太坐过的椅子上,还留有余热。
“你奶奶看上去……”
以然搜肠刮肚了老半天,也没寻出一个贴切的形容词出来,只得作罢。
陆晋鉨若有所思,深邃的眼睛里却里看不出喜怒,看着他唇角边的笑容,以然只感到一阵冷意。
“她工于心计,她的外婆是前朝公主,别看她年纪大了,什么明争暗斗都瞒不过她老人家的眼。陆家能够爬到今天的地位,她功不可没,我爷爷在的时候,她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我爷爷也不敢斥责她半句。”
听了陆晋鉨只言片语的解释,以然明了了,也只有那样的环境下,才能养出这样拔尖有心机的人了。
她只是坐着,就能够让人感到来自她身上高不可攀的威严,以及周身极度的压抑。
也难怪陆晋鉨面对她的时候,小心翼翼到了极点。
夜色越来越深,这一个晚上,并没有进来打搅到他们,以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陆晋鉨坐在病床前的那张椅子上,像是一晚上没睡。
以然起身的时候,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让以然先进去洗漱了下,然后自己进去,很快又出来了。
七八点钟的时候,老太太来了,让他们去一楼吃早餐,两个人便去了,途经外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空荡荡的,不知道哪去了。
以然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到他们吃好回来的时候,这外间又恢复了昨日的阵容了,还似乎多了一个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宛若古时墙壁上挂着活脱脱的一幅仕女图。
以然眼皮一跳,果不其然,这个女人一看到陆晋鉨,就婷婷袅袅地上前了,欲语还休道,“晋哥哥。”
只不过这一次,以然没有被当成空气,那女人的眼尾扫了过来,微微尖锐落在以然身上。
以然不得已苦笑,她此时倒是宁可被再次当成空气,也好过人家嫉妒的眼神如影随形紧跟着自己,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这女人的眼神必定在自己身上戳出无数个黑乎乎的洞来。
陆晋鉨并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意外,宛若凌琼林出现在这,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
以陆家人的办事效率,琼琳出现得还真有些晚了,应该昨晚就该赶过来了,除非是被自然因素给耽搁了。
以然想到这女人对陆晋鉨的称呼,差点笑出声来,“靖哥哥”,陆晋鉨左看右看也不像是古灵精怪黄蓉身边那个傻呆呆愣头愣脑的郭靖。
而,这满屋子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以然能够觉察到这屋子里正浮动着一股浮躁,这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陆晋鉨的热闹,看自己的笑话。
“老婆,这位就是家人原来为我订的未婚妻凌琼林。”
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主动跟以然介绍道。
“琼琳,这位是我老婆。”
凌琼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反射性地幽幽问了句,“晋哥哥,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何时多出一个老婆来了,你这是置我于何地,我哪里哪里令你不满意的,我都可以改。”
她那一脸哀怨凄婉的神色,饶是个男人都不会做到无动于衷,而陆晋鉨罕见地做到了,让以然更加吃惊地是他还笑眯眯地告诉她,“琼琳,我父亲想娶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促成。”
琼琳脸色刷地惨白了起来,她一颗心沉到了底部,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流淌个不停。
以然都有些于心不忍起来了,觉得陆晋鉨狠起来,还真的是不怜香惜玉。
“晋鉨,你又在胡说什么,你非要气得我吐血才罢休吗?”
陆振涛发怒了,气得是脑门七窍生烟,他这个儿子,非要骑到他老子头上撒泡尿才开心。
当着外人的面,肆无忌惮成这样,连给他老子留一分的颜面都做不到,他还要这样的儿子干什么?
“爸,我以为昨晚你答应了,没想你这么快就反悔了。”
他仍然是面带微笑地恭维道。
陆锦文眉宇间都浮现了隐忍的一丝畅快笑意,今天他身边还多了一个女人,跟他年纪相仿,想必是他的妻子。
“晋哥哥,你为了这个女人,居然连伯父的颜面都不顾了,非要跟家里人闹翻才痛快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你,我想着念着你回来的这一天。我没想到真等到了这一天,你说出的话,每个字都让我心如刀绞,恨不得快快死去。”
凌琼琳伤心欲绝地哭泣道,完全是入戏了,把陆晋鉨当成了一个负心汉。
以然叹为观止,这一家子个个都是个中翘楚。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短短的时日里长了这么多见识。
她唯一佩服的是小染,在这样的大染缸里生活了那么久,还没有被污染。
陆晋鉨不为所动,“你真要死,早就死了,不会等到今天了。”
瞧得出来,他对这个凌琼琳是真的没有丝毫的感情,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不知道这个凌琼琳到底做了怎样可恶的事情,引得他这样的反感。
他这人对待前女友,也都是大大方方,客客气气的,甚少闹得这样的僵,除非这个人是得罪过他,情节还是十分的严重。
“晋哥哥,你怎可以这么说,”凌琼琳泪眼汪汪道,“你太让我伤心了。”
然后直接晕过去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真的是无法承受这样大的打击,以然看得是目瞪口呆,紧接着一帮人围了过来,扶住她的,安慰她的,吵得耳膜都生疼。
太狗血了。
八点档肥皂剧还没有这样的激情来着,陆晋鉨直接无视这帮人的存在,拉着还在发愣中的以然,踏进里间去了。
“琼琳这孩子虽然不讨你喜欢,但你也没必要这般羞辱她,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老太太尽管不在外间,可对外间的一切,似乎了若指掌,还一针见血,以然这下也不得不警惕起来了,觉得这个老太太不是一般的人。
她一直觉得这样权威的老太太是古装剧里虚构出来的,没想到现代社会也存在。
“奶奶,既然不可能,那我没必要耽误她的青春了。”
他对外人根本就不想解释,唯独能够让他开口解释的也就他的奶奶了。
他并没有提及的是他对凌琼琳的厌恶,算是给足了她的面子,老太太也知道他心里所想,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下去。
“小染快要醒来了,刚才医生来过了。等她醒来,你好好跟她说说,千万别做傻事了,有什么事,有奶奶在,奶奶会给她做主的。”
老太太知道她留在这里,这兄妹两人,也不会敞开心怀聊,所以若有所思看了孙女一眼,便离开了。
老太太走后,以然也没有跟陆晋鉨打听有关凌琼琳的事情。
这下轮到陆晋鉨心里不舒坦了,忍不住问,“难道你就没什么话要问的?”
以然回想了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一个疑惑,不过那是你的私事,是个人都有隐私,这很正常。”
“什么疑惑?”
她问话后面的,全部被陆晋鉨给忽略了。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凌琼琳。”有关这一点,是个人都能够感觉得到,以然也没有例外。
陆晋鉨正要开口,以然听到很虚弱的一声,“哥。”
“小染,你醒了。”
陆晋鉨惊喜交加,迅速转身,以然也迫不及待地边上前边问。
这一刻,什么也敌不过陆习染醒来的重要性。
“你这个傻丫头。”
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这样的一句,出自以然跟陆晋鉨之口,几乎是同时出来的,说完之后,两个人面面相觑,置之一笑。
在这个时候,他们都舍不得说她了。
“二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大哥把你叫回来的?爸妈有没有为难你?”
陆晋鉨有些感动,这个家里真正关心自己的,也就小染一个人了。
这傻丫头,自己命刚捡了回来,就为他担心起来了,他堂堂一个男子汉,还有什么好惧怕的,这一家子人哪怕如狼似虎,也无法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他陆晋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少轻狂的大男孩了,如今羽翼早已丰满,这帮人没有谁有什么能耐为难自己了,除非奶奶……
这一趟回来,奶奶一直没有真正表态,他知道肯定是打算在那一顿家宴上发言。
“没有。”
陆晋鉨摇了摇头,平静地回答,“你都自顾不暇了,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他有没有来过?”
她看着二哥,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
“你觉得他可能会来吗?”
陆晋鉨迎上妹妹的眼睛,粉碎了她的期望。
陆习染闻言,心头毫无防备地微微一痛,垂在被子下一只的手紧紧地握起。
以然眯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陆习染,心里有那么一丝恍惚。
以然的问话,几乎震得她忘了呼吸。
她没料到她在这个时候还念着想着韩子初,还在期待韩子初会来看她,终究她迎来了失望,哪怕割腕自杀也得不到他的一记回眸。
以然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
接下来,两兄妹也都各自陷入了沉默之中。
快十一点的时候,陆锦文进来了,“奶奶说让你过去吃饭,在雅阁的包厢。”
“小染,你好好休息。”
他发现陆习染已经苏醒,好言安慰了她几句。
他其实也不擅安慰人,所以说得听起来都是那些陈词滥调。
“我们先走了。”
陆晋鉨跟习染说,以然沉吟了一下,主动问他,“我要不留下来陪小染吧。”
她也不喜欢跟他们家的人相处,她以为陆晋鉨不喜欢他家里人,应该会同意的。
可是,事实上,他并没有同意,毫不犹豫拒绝了,“不行,你要跟我一起去。”
陆习染也鼓励道,“嫂子,你去吧,你去好歹也能增点气势,哪怕一声不吭,也好过我二哥一个人单枪匹马赴鸿门宴。”
以然听得出她这是揶揄,不过既然他们兄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她还推脱,倒是显得她矫情了。
于是,两个人去了雅阁,包厢里那圆桌能容下不少人,此刻坐了二三十个,主位自然是老太太坐着。
主位旁边空了两个位置,像是特意为陆晋鉨留的,以然觉得匪夷所思,这家人不接受自己,却刻意又给自己腾出了空位,留的是两个,而非是一个。
她实在是想不透,还以为又要受到刁难,可却没有对此有异议,老人家的权威在,没有人敢越过她单独给陆晋鉨难堪,哪怕陆振涛亦然,当着老太太的面,规矩得很,没了那天跟陆晋鉨对峙时的跋扈张扬。
陆锦文夫妇是坐在陆振涛夫妇的下手,这位置安排得让人捉摸不透,以然觉得是老太太决定的,不然这样惹眼的上位根本就轮不到他们这个辈分的年轻人坐。
“奶奶。”
陆晋鉨恭敬地喊了一声,以然也跟着喊了一声,她依旧觉得别扭,虽然是第一回喊了。
“坐吧,这是我们家的家宴,都是自家人,别拘束。”
以然发现老太太这句话是针对自己说的,她莫名觉得受宠若惊,随即觉得自己这心思真是可笑,人家又没有认可自己,只是公道地说了一句场面话而已,自己一颗心就无缘激动了起来,还真是太耐不住了。
跟老太太的饱经沧桑一比,自己倒是显得故作深沉了。
“嗯。”
她点了点头。
“开吃吧。”
老太太第一个动了筷子,一声令下,下面的人这才开动。
上来的菜肴极其的丰富,以然之前还没有关注所有的人,两道刺目的眼神一直如影随形地盯着自己,她静下心来,很快就察觉到了。
她这才察觉到尾座上坐着凌琼琳,她端庄地坐着,筷子只是象征性地动了两下,她那赤LUOLUO的嫉妒,居然也不知道收敛,显然是刻意的。
以然开始觉得如坐针毡了,也不知道谁把那个凌琼琳安排在那个位置的,自己这个位置一抬头,就不可避免地跟她的目光能迎上了,自己不着痕迹避开之后,又很快撞上,除非她一直低着头,可这又不礼貌。
以然其实隐约觉得是老太太安排的,这屋子里只有老太太说一不二,谁也不能越过她自作主张。
这凌琼琳虽然坐在尾座,可老太太刚才说的字眼是这是我们家的家宴,无可厚非,她这也是间接认可了凌琼琳的身份了,当她是自家人。
那自己,以然倒是觉得自己是个尴尬的存在了,亏自己刚才还因老太太的一句话受宠若惊呢?
她这分明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也就老太太有这样高超的手腕,让人对她的安排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一语双关,谁也不得罪,个中含义,要凭你自个去揣摩了。
“今天的笋不够新鲜,嚼劲不够脆。”
老太太轻轻的一语,让所有的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她这一边,而她的目光却意味深长地落在以然的筷子上。
以然这才发觉自己只顾思量其中奥妙,忘了动筷子了,让老太太有茬可找。
老太太其实是针对自己的,凌琼琳也是这样,可是老太太不去说她,却把自己捧得高高地,座位安排在陆晋鉨的身边,可又适时挑刺,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难堪。
她这是借题发挥,以然暗暗思忖,自己真的是太过大意了,让老太太有机可趁。
她伸出筷子,不顾大家伙嘲弄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夹了一筷子的笋,神色自如地放入嘴里咀嚼,“的确不怎样。”
所有的人倒抽一口气,只有陆晋鉨泰然自若安坐,眉目不动。
雅阁是陆家人开的,掌厨的是从各地挖来的顶尖厨师,笋不会不新鲜,上午刚摘的,以然一口就分辨出这是新鲜的笋,火候也是掌控得极佳,多一分就老了,少一分就嫩了。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老太太这下也挑眉望向了她,期待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