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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此刻陆劲风心中已经是心潮澎湃,但面上依旧是平静如常,他不动声色道:“你来这么久了,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纳容舒玄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只怕知道我的名字,陆管事便不敢再留我做事了。”
纳容舒玄如此说,便是不想回答,陆劲风也不勉强,扬声道:“银子既已给了你,便好好看病,如若不然,我一样活都不会派给你。”
纳容舒玄深深凝视了陆劲风一眼,见对方说的极其认真,似乎真的只是为自身利益考虑,而无其他,纳容舒玄终于在陆劲风几乎是逼视的目光里无奈离去。
待得纳容舒玄走远,陆劲风才径自吹一声口哨,不出一会功夫,一个黑色的身影便静悄悄停在了陆劲风身后,陆劲风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好好跟着那位公子,顺便仔细查查,这位公子是什么身份来历。”
黑衣人默默点头,随即闪身离去,陆劲风双手握紧,眼中闪烁着一丝复杂的情愫。
惜弱呆呆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泪痕未干的小脸上一片死寂,子矜本来起床不见惜弱便已很是诧异,如今见到惜弱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问出口的话只得生生咽了下去。
子矜吓得去摇惜弱:“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呀!”
惜弱依旧面无表情,不哭也不笑,仿佛石化一般,只是垂头不语,子矜正手足无措间,却见纳容舒玄不知何时,已经踏进了院子。
子矜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道:“大少爷,您回来得正好,你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不知怎么了?”
纳容舒玄心下一沉,到底自己还是疏忽了,惜弱心思那样细腻,决计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蒙骗过去,她现在这副模样,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纳容舒玄低声道:“今日小姐可是一直与你在一起。”
子矜摇摇头,自责道:“小姐许是一早就出了门,我醒来时,小姐已经不在府内了。”
果然,纳容舒玄的心情变得酸涩起来,他不知道这件事要对惜弱从何说起,又要如何解开惜弱的心结,子矜见纳容舒玄半响无语,只得抬起头来,巴巴道:“大少也—”
话还未及说完,子矜便注意到了纳容舒玄嘴角的伤,虽然血已经凝固,但那伤口显然极深,子矜光是看着,便觉得疼痛难当,子矜看看惜弱,又看看纳容舒玄,一时语无伦次道:“小姐,哦,不,少爷,您怎么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此刻纳容舒玄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惜弱,他不在乎的说道,随即大步向惜弱走去。
惜弱安静的坐着,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睛,叫人猜不出她此刻心情如何,即使纳容舒玄站在她身前,惜弱也没有丝毫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纳容舒玄弯下身子,低喃道:“惜弱,我回来了。”
惜弱的身子微弱的动了动,却又很快恢复常态,一动不动,纳容舒玄在心中轻叹,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一个动作,一句话,便能让他时而身在天堂,时而身在地狱。
纳容舒玄正要再说话,惜弱却忽得紧紧抱住了纳容舒玄,惜弱放声大哭,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愤怒,悲伤都借着泪水宣泄出去。
惜弱未语泪流,让纳容舒玄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这一生,都不愿意看到惜弱伤心流泪,何况现在,她的眼泪还是为自己而流。
惜弱哽咽道:“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那样说话,不该逼你,一切都是惜弱的错。”
惜弱抬起头,泪眼朦胧道:“哥,别再去那里了,你每次回来,身上就多一道伤,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纳容舒玄忽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他在惜弱心里的位置,终究是不可替代的,就算是亲人,他也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纳容舒玄轻轻拍着惜弱的背,声音温柔而又让人信服:“惜弱,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了吗?”
纳容舒玄动容道:“为了你,我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纳容舒玄略略松开惜弱,眼中满是担忧:“倒是你,别再绣那些帕子了,你的身体不好,再熬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惜弱低头不语,纳容舒玄接着道:“从上个月开始,你就没再吃雪凝丹了吧?”
惜弱头埋得更低了,那样名贵的药,如今是决计吃不起的,惜弱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比从前好多了,便瞒着父亲和哥哥偷偷停了药,她自以为做的隐蔽,却还是被纳容舒玄发现了。
纳容舒玄看着惜弱越来越瘦弱的身子,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带走,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双颊,都透露着危险的信号。
纳容舒玄不知道要如何心疼才好,出言道:“你尽管放心用药,白云道长与我关系甚好,这些药所用的银子,我以后慢慢还上便是了。”
惜弱正欲开口,纳容舒玄眸中却漾起不容抗拒的神色:“听话。”
惜弱看着纳容舒玄嘴角又深又长的伤口,只听得心中有根弦砰然断裂的声音,纳容舒玄太了解惜弱的心思,不待她问,便从腰间拿出陆劲风给的银子:“管事已经给了足够问药的银子,如此你可放心了!”
惜弱眸中有什么无言闪动,他的哥哥就像山一样,总让她觉得心安,觉得可靠,觉得此生无憾。
虽然她和纳容舒玄并不是亲生兄妹,但她们之间的情感,却比真的兄妹还要深厚,所以惜弱一直认定,纳容舒玄身上流淌的,是和自己一样的血液,所以她们才能如此同心。
夜色悄悄降临,冬日的天空如同泼了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风声四起,吹得人心神荡漾。
此刻的粮站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陆劲风静静的坐在大厅中央,他在等消息,等一个或好或坏的消息。
纳容舒玄手心的月牙胎记,在陆劲风眼前来回晃荡,他一直蛰居在边境,若不是妹妹出事,它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足中原,妹妹一家一夕之间遭受灭门之灾,让他几乎痛不欲生,唯一的线索,便是妹妹一次家书中无意提到的侄儿,那个自出生便有月牙胎记的孩子,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他总觉得那孩子命不该绝,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感觉,才促使他来到了京都。
却不想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所为,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只是这月牙胎记虽然难得,却也不是独一无二,他不想抱着过多的希望,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所以有些事,还是要弄个水落石出才好。
陆劲风想着,那白日里的黑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大厅内,作揖道:“主子。”
陆劲风从思绪里返回来,挑一挑眉,淡淡道:“怎么样,都查清楚了吗?”
自己这句话问得是漫不经心,但只有陆劲风明白,他此刻心里有多紧张,他几乎是屏气凝神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答案。
黑衣人不紧不慢道:“回主子,这位公子是纳容府的大公子,名唤纳容舒玄,因为拒做驸马,得罪了皇上与太后,如今已是平民身份,纳容府也一夜之间遭难,想来这纳容公子是为维持生计,才到粮站来的。”
“纳容府的大公子?”陆劲风心头不禁掠过一阵深深的失望,看来,他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正要挥手让黑衣人回去,却听黑衣人再度开口道:“主子,只是属下还打听到一桩极隐秘的传闻,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少,属下还未作进一步的查实。”
陆劲风隐隐觉得这传闻一定和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有关联,当即道:“你且说来听听。”
黑衣人点头道:“属下听闻,这纳容公子并不是纳容学士的亲生儿子,而是一对罪臣夫妇的孩子,是由纳容学士冒着极大的风险收养下来的。”
“哦?”陆劲风不置可否,忽的脑中精光一现,出声追问道,“那这纳容舒玄原本是哪里人士?”
黑衣人见主子眉头紧蹙,忙道:“回主子,据说这纳容公子本是沧州人士。”
沧州,真的是沧州,纳容舒玄,真的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陆劲风心中又悲又喜,原来这个孩子,真的还活着。
这么说来,纳容学士便是自己要道谢的救命恩人,可是,陆劲风总觉得,在哪里听过纳容学士的名字,或者说,总有那么点不那么对劲。
陆劲风挥挥手,只一瞬间,黑衣人便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劲风背过身,缓缓地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那原先狰狞粗狂的面孔委顿的缩在陆劲风手心,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极其儒雅俊秀的脸,若是此刻旁人看见,必定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那还是一张,与纳容舒玄颇有几分相似的面庞,只是深不可测的眸底闪烁的精光,透露出这是一个极其工于算计的人。
陆劲风打开窗户,冷冽的风会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虽然已经找到了侄子,但眼下,显然还不是与他相认的好时机。
陆劲风轻轻挥一挥衣袖,数十盏琉璃灯齐齐熄灭,陆劲风整个人置身于黑暗中,这神秘的夜里,只听得他的脚步声,陆劲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下,自己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毕竟有太多事,都像个谜一般让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