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审时度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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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微仔细观察着这个婢女面上的表情,虽然这个婢女此刻确实是惊慌万分,可是,她的眼神之中,却没有该有的害怕,所以,式微断定,启荣公主不过是做戏罢了。

    式微看一眼太后,只见太后脸色阴沉得可怕,隐隐带着暴风雨欲来前的征兆,式微默默垂眸,看来,在启荣公主这件事上,太后也是心知肚明的。

    尽管如此,启荣到底是长公主,不管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众人都要顺理成章的陪着她将这场戏演下去。

    太后冷声道:“走吧!”

    还没有走至启荣公主殿前,便听到殿里传来的呼天抢地之声,太后眉心微蹙,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太后推开殿门,只见启荣云鬓散乱,满脸泪横的站在凳子之上,横梁上垂下一根白的晃眼的长绸,启荣公主正要将头往打好结的长绸中探去。启荣公主身畔的婢子急得满脸通红,紧张的抱住启荣公主的腿,带着哭腔喊道:“公主,您快下来吧,奴婢求您了!”

    启荣公主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变本加厉道:“你放开我,还不快滚!”说罢启荣公主抬腿,正踢中这名婢子心窝,婢女吃痛,脸色都因为疼痛而变得煞白,尽管如此,这名婢女却还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死死的抱着启荣公主。

    太后头皮发麻,有些看不下去,厉声道:“启荣,你做什么,还不快下来!”

    启荣公主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母后,事到如今,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只有一死,才能得以解脱,女儿不孝,母后的恩情,只有来生再报了!”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启荣,勃然不怒道:“你堂堂一国公主,现下说出这样的话来,成何体统,你若一心求死,那哀家也只能成全你,由着你去便是!”

    说罢太后别过头,再不去看启荣一眼,式微正欲开口,太后却冷声道:“若是有人要为公主求情,不管是谁,哀家同样会治她的罪!”

    太后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若是启荣公主识时务,便该知道就此收敛。启荣公主银牙咬碎,目光里充满了不甘与恨意,她狠心下来,将头探进绸套里,就势便要将凳子踢倒。

    那被启荣踢了一脚的婢子刚想再拦,却触到启荣公主充满戾气的眼神,顿时手上松了下来,真的要为了一时意气而葬送生命吗?虽然启荣很清楚,她若是踢翻凳子,太后再生气,也不会坐视不管,可是,那踢翻凳子瞬间,脖子被勒紧时候的痛楚,怕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吧。

    想到这里,启荣公主的心犹豫了,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一眼太后,只见太后纹丝不动的站着,庄严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启荣公主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内心煎熬,挣扎了片刻,终究是从石凳下走了下来,奔至太后身前,跪下哽咽道:“母后,女儿知错了!”

    太后却是无动于衷,甚至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冷冷道:“哦,启荣何错之有啊?”

    启荣来不及擦拭腮边滑落的眼泪,低低道:“启荣不该胡乱任性,让母后担心!”

    “是吗?”太后唇畔漾起一丝冷笑,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罢,哀家有些话要单独与公主交代!”

    众人默默的退了下去,式微微微作揖,低头准备离去,太后的声音却适时想起:“皇后,你留下!”

    式微的脚步停了下来,恭顺的站在太后身侧,其实太后让她留下,有好几层意思。一是拉拢之意,太后无疑是想通过此举告诉式微,在她的心里,她是将式微看做自己人的,所以才会独独留下了她。第二层意思,自然也有试探和警告之意,启荣公主的事他日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必定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太后更有让她善后的意思。

    式微明白,但从不说出来,她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局势的发展,眸光澄澈如水。

    刚才还是一片狼藉慌乱的大殿,忽然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气氛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太后严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如同寺庙里的敲钟声一般,激荡着启荣的耳膜:“你岂止是胡乱任性,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启荣公主流下的眼泪来不及收回,她很了解自己母后的心思,她平时看似温和,很好说话,但若是真的生气了,后果便会十分可怕!

    再加上,启荣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虽然她是大兴朝的长公主,但她并非太后亲生,所以,母子之情里面,总是带了一层淡淡的疏离,总也无法特别亲近的感觉。

    启荣公主的脸色一样就变了,紧咬嘴唇,哀哀道:“母后!”

    启荣变脸之快,看的式微也是心惊不已,太后径自坐在酸梨木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启容,冷冷道:“启荣,你可知道现在的宫中,是什么情形?”

    启荣不敢抬头,只将头埋的很低,怯怯道:“回母后的话,现下是小皇子大丧之期!”

    太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显然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声音如同淬了十足的寒冰,让人整个毛孔都竖了起来:“既然如此,为何你每日已然艳妆华服,不但如此,你还夜夜笙歌,一日比一日更变本加厉!”

    太后冷笑道:“试问这样的你,又如何会想不开,上吊自尽呢?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启荣的脸呈现出死灰一般的颓丧,她从来不愿意掩饰自己的心情,即使她明知道小皇子大丧,可是她还是无法掩饰自己心底油然而生的愉悦,何况,面对心爱之人,她又如何能穿着丧服示人?自然是要明艳动人,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可是,启荣忘了,这个世界不是因她而存在的,她似乎,已经犯了所有的忌讳,触到了太后的底线。

    启荣眼中有泪水决堤而下,不同的是,之前的泪水尚且还是因为做戏,而现在的泪水,却真的是因为心痛。

    启荣声音沙哑道:“我确实做的太过分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从那次花会以后,那个人就成了我的全部,牵扯着我的喜怒哀乐,我没有办法不去想不去恨,尽管我再三说服自己,可我就是没有办法不爱他!”

    太后轻叹一声,似乎有些动容:“所以,你想救他?”

    启荣流泪的样子是式微不曾见过的,她向来嚣张跋扈,神采飞扬,在人前总是风光无限,这样尊贵人,却也过不了“清”之一字,启荣公主的这番话,很好的解释了这几日她的反常。

    启荣公主点点头,坚定道:“是,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若是他真的死了,我也不过行尸走肉一具,再也没有了盼头!”

    太后的眼光变得复杂起来,双手轻轻敲击着椅沿:“看你的样子,想来纳容舒玄是答应做驸马了!”

    太后这句话并不是问句,而是说的十分笃定,想起昨夜纳容舒玄的表现,启荣公主心酸莫名,却又是无可奈何,只得默默点头。

    太后深深的看着启荣公主,虽然这个孩子并不是自己亲生,但到底是自己一手料理长大,说起来,启荣也是宫廷争斗中的牺牲品,虽然空有大兴朝第一公主的头衔,事实上,她过得并不快乐。

    的确,身份,地位,权势,财富,她应有尽有,可她却缺了幸福,正因为她极力的想得到幸福,所以才会如此痴迷纳容舒玄。

    太后意味深长道:“哀家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并非儿戏!”

    启荣目光比刚才更加坚定,一字一句重重道:“是,荣儿想清楚了,荣儿非救纳容舒玄不可!”

    太后目光中露出一丝怜悯,声音却是波澜不兴:“这是你的选择,日后是好是坏,再也怨不得他人!”

    言尽如此,日后的造化只能看启荣自己了。

    启荣美眸闪烁着让人看不透的光芒,扬声道:“此生此世,荣儿绝不后悔今日的选择!”

    太后长久的与启荣对视着,看来,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有心阻止,就不会发生的,在启荣这件事上,自己再做什么,也是徒劳。

    太后脸上的表情有些疲惫,淡淡道:“这件事,哀家自有主张,只是有一点,在皇上回宫之前,你都不能再生出是非来,否则,就算哀家想帮你,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你可听清楚了?”

    启荣点点头:“荣儿谨遵母后教诲!”

    太后站起身,垂下眼帘,对着式微轻声道:“哀家累了,你也早些回宫歇着罢!”

    式微心中微动,太后这是先礼后兵,她不愿自己送其回宫,所以婉转的下了逐客令,这也就是说,太后仍然有些事,是不愿意让她参与和知道的。

    式微面上依旧平静如初,看不出心中泛起的一丝涟漪,式微福身作揖道:“儿臣先行告退!”

    毓宸宫中。

    太后的殿中摆着燃得正旺的银炭,那扁嘴香炉里的檀香经得这热气一熏,愈加在殿内弥漫萦绕开来,太后闭着双眼,安静的坐在美人榻上,向岚递过一杯刚泡的热茶,轻声道:“太后娘娘,喝些茶去去寒气罢!”

    太后睁开双眼,接过茶盏,茶盖在茶沿上来回磕着,却终究是放了下来,太后淡淡道:“向岚,来陪哀家下一盘棋吧!”

    向岚恭顺道:“娘娘既然有如此雅兴,那奴婢就却之不恭了!”

    向岚将棋盘摆好,随即坐在了太后对面,太后手执黑子,却没有急于落下,而是看着向岚道:“你先来罢!”

    向岚点点头,手拈一枚白子,略略思量,便在棋盘中央落下,太后眉头一动,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意,棋盘中间的位置,最重要也最关键,落子先在棋盘中央,想来总是不会错的。

    太后信手拿起一枚黑子,似是漫不经心的落下,却已经在不经意之间,堵死了向岚原先的思路,向岚只能另辟蹊径,重新部署。

    但不管她如何出棋,太后仿佛都能洞穿她的心思一般,黑子随于其后,步步紧逼,一刻也不放松,原本还是明朗的棋局,渐渐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向岚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棋盘之上,分明已经没有了她的退路,无论她现下怎么落子,都是死路一条。

    向岚的鼻尖,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细细的冷汗,向岚心悦诚服道:“娘娘,奴婢输了!”

    太后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以前,先帝教哀家下棋的时候曾说,但凡落下一子,都要走一步,想三步,但依哀家看来,想三步仍然是不够,依然会有输棋的可能性,但走一步,想十步,却大不相同了,所有的赢面,都会牢牢的掌控在哀家这边!”

    向岚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小安子掀开帘布进来通报道:“太后娘娘,梵上尉来了!”

    太后转身,轻拂衣袖,全然不在乎向岚投来的诧异的目光,淡淡道:“请梵大人进来说话罢!”

    这梵上尉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时候被贬了位分的熹美人梵娆然的父亲,太后这时候召见梵上尉,究竟意欲何为,向岚正在思忖间,这梵上尉已经大步进得殿来。

    梵上尉今年四十有余,浓眉星目,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干,眉眼之间,和熹美人颇为相似。

    梵上尉上前请安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的目光,一直落在梵上尉的脸上,仿佛要将梵上尉现在的所思所想看穿一般,淡淡道:“梵大人不必多利,快起来说话罢!”

    向岚看着梵上尉行事说话的气魄,倒也十分得体妥当,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熹美人才贵妃被贬低到熹美人之时,这梵大人还能如此沉得住气的原因,看来此人,也绝非是个一般的人物。

    太后开口道:“梵大人,哀家叫你去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梵上尉眼中闪着矍铄的精光,压低声音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幸不辱命,已经查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娘娘给微臣的鸽子,已于前日腿上痊愈,微臣将鸽子放出,便命人跟踪鸽子行踪,发现鸽子往京郊方向飞去了,未免打草惊蛇,微臣将鸽子重新关了起来,派人沿着京郊一带秘密打探,终于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梵上尉故意夸大自己的功劳来引起太后的好奇心,可是太后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太后幽幽的品着茶,口吻与方才并无二异:“到底梵大人发现了什么?”

    梵上尉见太后这般态度,心中一凉,但很快,他便打起精神回禀道:“回娘娘的话,微臣发现,京郊有一处极其隐秘的宅子,若非微臣一处一处的仔细搜查,是决计发现不了这座宅子的,并且,微臣还打探到—”

    梵上尉顿一顿,看了太后一眼,接着道:“微臣还打探到,这这座宅子的主人,正是丽太妃和领南王!”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太后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这么多年,丽太妃始终执迷不悟,不肯放弃,知道答案的瞬间,太后忽然生出一股失落。

    太后一副早已经知道答案的神情,让梵上尉心有不甘,要知道,他带着他的属下们,是吃了多少苦,才发现这样重要的信息,可是,不管自己多么用心办事,若是太后不肯承认他们的功劳,那一切便是徒劳,便是一文不值。

    太后声音有些晦涩:“哀家万万没有想到,始作俑者居然是丽太妃,看来,上次花会之后,丽太妃便没有乖乖的回去封地,而是一直蛰伏在盛京,伺机而动!”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言之凿凿道:“看来,也是时候铲除这个毒瘤了!”

    太后说罢,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和颜悦色道:“梵上尉,哀家将这个重担交与给你,是因为哀家觉得你值得信任,希望你不要让哀家失望,一举将这群乱臣贼子连根拔起!”

    梵上尉喜出望外,忙一表忠心道:“太后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太后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梵美人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若不是上次花会上她轻信于人犯了大错,莫说贵妃,就是皇贵妃之位也该是她的。”

    梵上尉心中一紧,太后却已话锋一转:“如今,哀家瞧着这孩子已经得到了教训,深刻的反省过了自己,只是,花会一事已经引起群臣不满,哀家就算有心,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委屈熹美人在冷宫里再呆一段时间,再寻个合适的时机放她出来。现下,若是梵上尉能将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那哀家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让熹美人迁出冷宫,不仅如此,哀家还会恢复她的贵妃之位,让她和从前一般尽享尊贵!”

    太后这番话说的极其有分量,字字句句,都重重的敲打在梵上尉心头,使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面对接下来的事,梵上尉的神情不由得变得严肃谨慎起来。

    梵上尉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太后眼底,太后接着道:“今夜哀家就会有所部署,哀家会派向岚前去报信,请梵上尉务必保持警醒!”

    梵上尉重重点了点头:“一切但凭太后娘娘吩咐!”

    启曜的出宫,对于福妃一党来说,确实是个太好的时机,但对于自己来说,又未尝不是将她们尽数铲除的大好时机?太后的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冷笑。

    送走了梵上尉,大殿重新变得安静下来,向岚走近美人榻,心事重重的收拾着棋盘,太后冷不丁开口道:“向岚,你是不是在想,这么关键的生死关头,这么重要的部署,哀家为什么没有交给定国公去办,是吗?”

    向岚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却还是诚实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奴婢是觉得,定国公手握大兴朝近一半的兵权,而梵上尉手上,却只有区区十万精兵,这万一短兵相接,娘娘选择梵上尉,是不是太冒险了?”

    太后看着扁嘴香炉里冉冉升起的白色烟雾,淡淡道:“你说的很对,但也不尽然对!”

    太后轻叹道:“的确,论实力,梵上尉比起定国公,自然是少了很多胜算,但哀家,却不得不这么做,只因为,哀家若是将此重任交给定国公,才是真正的冒险!”

    太后接着道:“定国公兵力雄厚,向来是一呼百应,他若借此机会造反,哀家亦是无计可施,纵然有式微作人质,但在权势和皇位的诱惑面前,式微就显得太过微不足道,根本不能用来牵制定国公,所以,哀家不能走这步险棋,这个赌注实在太大,一个不留神,便会满盘皆输!”

    向岚心中大惊,她只看到了眼前,却没有看到局势背后更错综复杂的关系,太后见向岚面色大变,踱步道:“相较之下,梵上尉就不同了,你也知道,一来,他手上只有十万兵马,根本没有造反的可能,二来,他的女儿因为花会一事被打入冷宫,本来再去翻身的可能,但若是他能借此机会一举铲除丽太妃余党,那哀家便有足够的理由将熹美人重新恢复位分,而届时,因为梵上尉立下的汗马功劳,熹美人重新恢复贵妃之位一事,朝臣也不会有所异议。梵上尉很明白,梵家的振兴需要梵娆然,所以,他定然会竭尽全力来做好此事!”

    太后淡淡看一眼向岚:“如此,你还觉得哀家应该选择定国公吗?”

    向岚倒吸一口凉气,这其中的利弊要害,太后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太后当真是走一步,看十步,目光长远,睿智果决,绝非常人能比。

    可是,太后聪明,那皇后亦是个冰雪聪明之人,只怕太后的心思,式微早也洞悉了。

    念及此,向岚担忧道:“若是皇后娘娘日后知道此事,恐怕会心中生出不平来,也许皇后娘娘会觉得,太后您并不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