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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比从前更冷,蚀骨的冷,直入人心。
在越来越尖锐的疼痛里,太后缓缓睁开双眼,摇曳的烛影里,模模糊糊,似是站了一个人,这个人仿佛已经站了很久,在烟青色的纱帘外,一动不动。
太后撩开沙幔,只觉得喉咙如同火烧般疼痛,太后哑着声音轻喊道:“水,水!”
纱帘处的人影似乎听到了太后的声音,身子微微动了动,转身缓缓向我走来。
太后的视线模糊成一团,毓宸宫里熟悉的一切,在太后眼里逐渐扭曲起来,像蒙着水汽般飘忽,太后的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不安。
那人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太后面前,太后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一点点穿透自己,太后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人影将茶盏递给我,幽幽道:“母后!”
太后浑身一颤,不敢置信的问道:“曜儿,曜儿是你吗?”
人影轻轻笑了:“母后的心里,到底还是更思念哥哥,而非佑儿!”
太后一愣,随即摇一摇头,无言的苦涩在心底弥漫开来,太后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稍稍清晰了一些,太后激动道:“佑儿,真的是你,这么多年来,母后没有一日不思念你,可是,可是——”
太后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喃喃道:“可是,母后没有办法,母后真的没有办法!”
说着说着,太后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好了,这里没有旁人,母后用不着再惺惺作态了。”启佑凑近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嘲讽道,“是啊,这么多年了,您不累么?”
太后哑然失言,为何到了最后,最亲的人都一个一个离她而去,最后只剩下了她自己,站在风口浪尖,肚子面对一切,难道至今她所做的一切,都错了吗?
没有人能告诉太后答案,太后自己也不能。
启佑轻轻摩挲着太后的头发,眼神中有眷念,更有厌恶,他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道:“佑儿虽然身处地牢,却还是听闻了母后的所作所为,母后的手段,比起当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无人敢望您项背!”
启佑的声音愈发寒冷:“可惜啊,您算计的再好,终也有失策的时候,此事过后,想必哥哥再也不会想见到您了,他是您亲生的又如何,他对您的厌恶,本就是您一直不肯承认的事实!”
启佑唇角渐渐漾起一抹漠然的笑意:“您看看,在您的心里,您还比不上一个女人,儿臣真心为母后感到可悲呀!”
太后的泪水,冰冷而苦涩,这个她曾经倾尽所爱,用尽全力在保护着的孩子,他也恨她,他们都恨自己,太后的心绞痛成一团,太后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尖利的疼痛,只得蜷缩着身子,紧紧闭上双眼,仿佛再也不肯看一眼这个绝望的世界。
启佑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眉宇之间的伤悲,忽的轻叹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温柔了许多,喃喃道:“母后—”
他这一声母后,叫的绵软而悠长,似乎包含了一丝迷糊的爱憎,一丝不舍,还有些许心酸。
太后却是侧过身子,她不愿也不敢再睁开双眸,这个时候,她突然害怕被深深刺痛的感觉,一如当初自己目送他迁去封地时候的心情。
那一天,他没有回头,太后也没有相送,悲欢离合,世事无常。
太后听得他转身离去的声音,眼角忍不住划过一丝泪痕,太后紧咬着嘴唇,心中似乎响过什么东西彻底坍塌的声音,她知道,自己此刻希望的是什么,可惜此刻的希望,只会是增加更多的失望而已。
迷迷糊糊中,似乎下起了大雨,雨水敲打着窗纸,更添萧瑟之意。
启佑能来看我,已算完成了太后心中所愿,太后默然,他心中有伤,自己何必再去计较,落花流水共添悲,何须再想。
不知睡了多久,太后再次醒来时,天已蒙蒙亮,燃烧了一夜的红烛此刻已是力不从小,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太后勉强支撑着起身下床,这才发现毓宸宫里静悄悄的,向岚不在,春喜不在,甚至连小安子也不在。
这会子,人都去了哪里,莫非是宫中出了什么大事?太后心下一沉,难道是曜儿?不,不会的,太后竭力控制着周身的情绪,只觉得脑袋如同万千钢针在扎,太后无力的垂下眼帘,很多事情,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太后呆呆的坐在大殿上,看着屋外帘子一般的雨水阵恍然出神。
院子里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太后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不敢迎出去,只胆怯的坐着,满心的焦虑。
向岚的神情有些憔悴,这些日子,她也是一日比一日消瘦,但今日的表情却有些枯槁,不似往常还强打着精神。
太后心吊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如同一碰即碎的瓷器般弱不禁风,半天才诺诺道:“向岚!”
向岚眼中带泪,双膝跪地,神色凝重道:“太后娘娘,皇上已经知晓了福妃娘娘的死讯,此刻已至甘露殿!”
太后胸口一滞,启曜,启曜怎么会突然回京?自己明明已经层层封锁了消息,可为何还是出了意外,消息居然还是走漏了,到底是谁!
太后现在,已经无暇去想这个问题,她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太后紧咬牙关,这个时候,她必须打足精神,来面对启曜!
“娘娘。”向岚的声音不复往日的平稳,“皇上突闻福妃的死讯,悲痛震怒,不顾众人阻拦,径自下山回京,听随行的小南子说,皇上连夜赶路,已经三日滴水未进了,照这样下去,奴婢担心—”
“由着他去罢,他若是想不明白,哀家也无力回天。”太后闭上双眼,轻轻叹息。
“可是—”向岚犹豫道,“因着皇上一意孤行,罔顾众人劝谏,朝中已经有闲言碎语传出来了,甚至有人说,皇上为一个女人悲痛至此,无法堪当治国重任!”
“放肆,何人竟敢如此出言不逊!”太后激动道,“才三日,他们竟这样按捺不住了!”
说罢太后挣扎着站起身,向岚连忙上前扶住太后,急道:“太后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给哀家梳妆宽衣。”太后眼神坚毅,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哀家要去甘露殿!”
“娘娘,您的身子。”向岚欲言又止,“奴婢怕您吹了风,病势更加缠绵啊!”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个知道,左右不过是这几天了。”太后平静道,“大兴朝可以没了哀家,但绝对不可以没了启曜,哀家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阻止可能发生的一切!”
向岚眼角已经有泪滑落下来,太后笑一笑,从绣拢里拿出帕子,轻轻给她拭去。
太后坐在铜镜前,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模糊,我知道,自己的眼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鲜妍美丽的洛清扬,曾经的剪水双瞳,此刻落满了尘埃,曾经黑如墨玉的长发,已经两鬓斑白。
太后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她今年也不过四十岁呵!却已垂垂老矣。
向岚拿着梳子的手有些颤抖,太后看着向来淡定从容的她,今日却如此慌乱,太后知道,她的心,其实比谁都脆弱,再也经不起太多的悲欢离合。
向岚道:“娘娘,等会,喝了药再去吧。”
太后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多言语,只听话的点点头:“好,都依你就是!”
向岚今日给太后梳了从前最爱的飞仙髻,细细的替太后描眉画目,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岁月静好,却时光短暂,一不小心,就走到了尽头。
向岚亲自替太后挑了衣裳,太后着一袭黄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拿淡金色的五色金丝线绣着朝阳拜月飞腾的五彩凤凰,下束,手挽黄色绣罗纱、长袍外罩了同色的半透明纱衣,一直拖到地上,高贵而隆重。
太后满意的轻轻一笑,淡淡道:“走吧。”
太后搭上向岚的手,缓缓向甘露殿走去,每走一步,太后都感觉到身体里钻心蚀骨的疼痛,仿佛千万只小虫在啃咬着,撕扯着,一刻也不放松。
因着视线模糊,有几次,太后都差点摔倒,幸好有向岚稳稳的搀着,太后感激的看向向岚,向岚的眼泪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甘露殿已经近在眼前,太后的心本能的抗拒着,脚下却不听使唤的向前走。
甘露殿外,小南子正将丝毫未动的膳食无奈的端出来,他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心不在焉的走着,差点直直的撞到太后身上。
向岚喝道:“怎么走路的,仔细冲撞到太后娘娘!”
小南子吓得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恕罪,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是无心的。”
“罢了。”太后挥挥手,“这两日皇上的事也够你操心了,起来说话吧。”
小南子擦一擦额上的冷汗,道:“谢太后娘娘开恩。”
向岚道:“外面风这样大,还不让娘娘进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