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洪武十八年(中)

受伤的害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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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吃饭时,庞煌能感觉到李青予的乖巧,这种乖巧像是刻意的逢迎,倒不是庞煌有些自觉良好,而是在闲谈时,使他有着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庞煌的印象中,自己有这种感觉,肯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凭借着韩国公女儿如此身份,就算自己是驸马都尉,李青予也犯不着去和自己客气,这是庞煌最感到疑心的地方。

    想着想着,庞煌在书房中几乎快要沉沉入睡,在朦胧中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什么似得,是对这次已经爆发的科举时间有什么估计错误吗?

    庞煌自己心里也知道,自己毕竟是理科生,对于历史的了解,一部分是通过网络上的各种帖子传说中了解,但是这种方法得到的资料,并不是太能够完全相信,因为在另一个时空网络那些帖子上,加上个人的主观臆断成分太多,特别是对于朱元璋的评价,褒贬不一,似是而非,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一部分是通过电影电视中的了解,而且关于朱元璋的电影电视他也只是断断续续的看的,更是明白,夹杂了很多不可深究的因素在其中。因为电影电视上的,毕竟不是真正的历史,也不可能还原真正的历史,那只是娱乐的一种而已。

    这两者,占了庞煌回忆起资料中的大部分,其中极少一部分资料,是庞煌经过自己的记忆,结合着他所经历现在大明的实际情况而能够肯定下来的,但是偏偏科举事件不是这一小部分中其中的。

    都说在朦胧之间,人的思想、人的记忆可以达到一个巅峰状态。这果然是有根据的,很久的时间。庞煌脑海中突然想起,似乎在他回忆的科举事件上。似乎那时候朱允炆已经长大了,朱标也已经死了。

    由此可推断,他所回忆起的科举事件叫做南北榜事件,应该是朱标死后才发生的,他今天硬是将两件事结合在一起,绝对是不对的。

    要是两件事是同一件事情的话,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历史完全改变,南北榜事件提前十几年爆发。庞煌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虽然有可能,但是真的是太过渺茫了。

    而且现在爆发,一点实际上的意义都没有,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翌日,例行早朝,可能也感到了群臣的气氛,朱元璋的毫不掩饰的暴露出自己的不耐烦的表情。想起了正在争议的科举风波。众人的心都紧张起来,下首站着早已攥拳忍耐很久的张信按捺不住,一反多年来稳健沉着的常态,疾步走出朝班趋步御前。奏道:“启奏皇上,臣翰林院侍读学士张信…….”

    朱元璋仿佛已经忘记了他之前的吩咐,有些不耐似得打断张信。反问道:“张侍读,你有什么奏报。可有奏本呈上来?”

    张信伏地奏道:“圣上容禀,臣遵旨复审落榜试卷。已经完毕。”

    朱元璋眼睛一亮,看了在一侧的庞煌一眼,问:“从中甄选出多少北方士子?”

    “落榜试卷虽多,臣等仔细评阅,确无一人可选。”

    朱元璋脸色骤变。张信见皇上不悦,忙从取出准备好的试卷若干,高高举过头顶,奏道:“臣等愚钝,这是从中选出的上等试卷,现呈与陛下。”

    没料到张信早有准备,朱元璋顿时恨成一团。这也是最坏的结果,而且他也不相信,地域辽阔的北方,难道真的找不到几个可以媲美南方士子的人物,心里已经认定张信必是与刘三吾同居翰林院,出于同袍互相包庇,一起来应付朝廷,要不给他们点颜色,谁还有畏惧之心!

    朝堂之上寂静一片,半晌,百官方听得上面沉沉地说道:

    “朕甚失望,不过月余,就敢通同舞弊,蒙骗朝廷,招致民怨沸腾,京师不安!”

    听到此言,百官的目光齐刷刷的朝刘三吾望去。

    始终未发一言的刘三吾却是紧闭嘴唇,六十五岁高龄的脸上呈现出一片死灰。虽然往日倍受宠信,无奈这回却是辩无可辩,只是带头跪在殿上。翰林侍讲张信以下官员见了,也全都依次跪下。

    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是带了一股肃杀之气,连在一侧的庞煌都能感到其身为帝王的威压。

    不再多言,也不再询问,朱元璋咬牙降旨:“将全部落榜举人的试卷调进宫来,朕亲自复审。”

    看到那黑压压跪着的几十名考官,朱元璋脸色显得愈加难看起来,指着刘三吾等人道:“将这干人等,连同那些中举的士子全部交与刑部查勘,朕怀疑其中有舞弊之嫌,七日之内查勘清楚后,再回奏与朕知晓。”

    早朝散后,庞煌随即就去了坤宁宫,朱元璋毕竟是已经年逾将六十,今日突然勉强临朝,又碰上刘三吾和张信这两个杠头,气怒之下,所以身体感到有些不适。一直在坤宁宫和马皇后一起由李贤妃率众宫女太监精心照料。

    庞煌到来,看到朱元璋精神渐好,闲聊了一会,才试探着说道:“父皇恐是心神劳累所致,又何必为了一些小事而操心呢。”

    看看眼前的这个驸马都尉。这样的话听了毕竟是个安慰,但似乎看出了庞煌想法,遂道:“朕国事繁忙,无奈朝廷总不平静,就如命刘三吾主持本科会试,朕本来对他信任有加,谁知又令人失望。”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庞煌还没有搞明白朱元璋的用意,一时也不敢轻易的说出自己的见解来。

    只听朱元璋又说:“朕起自江南,只怕有厚此薄彼之怨,十余年不开科举,这次首次恩科,若本科失了北人之心,事情非同小可。”

    这才悟透了其中的缘故。但也不知道老朱说的是真是假,言不由衷说道:“朝廷凭试卷取人。刘夫子秉公而论,也是无心之为。况且刘大人为太子之师。天下人之表率,心里自然有一定的道理的。”

    庞煌在言谈中尽量将刘三吾往太子的阵营里面拉,现在提及刘三吾为太子的老师,是朱元璋指定教导太子的人选,就是为了提醒朱元璋,刘三吾还是太子朱标的老师,希望能够尽量少范围内解决这件事情。

    但是朱元璋却勃然变色,道:“尽管如此,南北界限如此分明。朝廷如何解释?朕当国已近二十余年,身为天下之主,岂能以平常之心理非常之事!”

    听着深奥,尽管能猜测到老朱的大概用意,但却只得连连称是。朱元璋侧身看了眼随伺在侧的李贤妃,挥挥手,让她们下去后,又语重心长的对庞煌道:

    “朕命翰林侍讲众人复审试卷,用意你可明白……。”

    庞煌看到朱元璋这般郑重其事。方知刘三吾此番获罪已无可挽回,心里一阵纠结。原想依靠自己的强压暗示,让张信等人选出一些北方士子应付皇上,但就此看来。纵然是那样,也免不得刘三吾的黯然下场,只是可能会少死一些人而已。

    而朱元璋掌控全局。这次所为势必是打压南方士林,再扶植、收拢北方读书人的心。刘三吾作为南方读书人的领袖人物,遭到打压肯定是在所难免。可惜近七十余岁,还要做朝廷的牺牲品,庞煌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是对于老朱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南北失调往往会造成一方坐大,对于朝廷来说,均衡两方的势力,才能达到皇家的最大利益。

    朱元璋虽然强势,但是面对天下,在建朝之初,政治上也是依靠均衡。以胡惟庸为主的淮西派和以刘基为主的江浙派是他相互利用的无形刀剑。随时砍向对朝廷不利的势力,而自己以后也要面对这个问题,难道也要靠这种手段?

    怀着说情的心思而来,却带着失望和满腹的疑惑而去,庞煌觉得自己还是要补充一些政治上的东西,朱元璋和他谈了好一段时间,但到后来也成了一阵的闲话,这些事情,是一个驸马都尉不能深谈的,要不是庞煌借着关心的名誉,恐怕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插嘴。

    说一句心里话,抛出老朱杀人不眨眼和做事有些极端不说,对于政治上,比自己高明的不是一点半点,虽然这样做残忍一些,但是绝对便于今后的掌控局势,可是,老朱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条,那就是朱元璋还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打算。

    身为帝王近二十载,之前又统帅过千军万马,难道不清楚自己所用之人是何等品格?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认定是刘三吾等人营私舞弊?

    北方地区,在历朝因为诸多因素,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特别是自前唐以后,更是饱受战火摧残,又被蒙元统治了近百年,大明收复其地虽然是众望所归,但毕竟是以武力得之,死于无辜之百姓不计其数,而士子质量也大不如江南人才辈出,这些原因朱元璋心知肚明。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利用科举取士来笼络北方文人对朝廷的忠心,不错,科举取士是要公正、公平、讲究的是依文取士。但是朱元璋最多考虑的是北方的安定,要安抚北方人士,这就是国之大计了。在政治面前一切都要让步。

    而刘三吾、张信等人只从公平、公正的角度上依文取士。当这两方出现冲突时,孰重孰轻就成了大是大非问题了。刘三吾、张信只是一介书生,不懂得政治利益高于一切的道理,抱着死理不放,这是一种偏执,可以赢的可怜和尊重。但作为国君是要坚决把握政治方向,因为政治方向是一个国家的整体利益。所以对于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姑息。

    而自己也不是没有给他们机会,让复阅试卷,已经是一个机会了,稍微有些为官经验的人就能看出自己作为帝王的想法,可是仍是出了一个这样的结局,怎么能不让朱元璋心存恼火,身为帝王者,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官员们连成一气,杀胡惟庸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朱元璋出于自己长治久安的考虑,尽管庞煌一直猜想。这件事和自己记忆中的科举南北榜案无关,但是始终不敢冒险。如果任由老朱这样下去,估计又是一片血流成河,和朱元璋的见面中,他可以看出了,为了他朱家的大明王朝,他不惜扼杀任何不安定的因素。

    庞煌虽然是朱元璋的女婿,但毕竟不是朱家的子孙,而且庞煌是有着一定想法的人,他要是从穿越开始。就想着做一个富贵闲人的话,这件事,肯定也是袖手旁观,但毕竟庞煌为了自己的理想,也曾经奋斗过,也正在努力,他绝对不想自己的努力在老朱的怒火中飞灰湮灭。

    但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黄子澄和齐泰两人一起前来觐见,同时带来了由一份稿件。题目是《论欧阳文忠公之说》,主要内容围绕着前宋欧阳修对于科举取士的理解所有感而发。

    东南俗好文,故进士多;西北人尚质,故经学多。科场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明经……。

    在黄子澄、齐泰两人的讲解之下,庞煌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谓“明经”考试是以记诵经文为主。而“进士”除重文辞之外尚须发明经文的涵义(经义),二者之间难易不可同而语。

    欧阳修坚决主张“国家取士。唯才是择”的原则,有一部分因为他是南人的缘故。所以他还抱怨西北士人的机会高于东南士人十倍。才有“科场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明经。东南州、军进士取解,二三千人处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西北州、军取解,至多处不过百人,而所解至十余人,是十人取一;比之东南,十倍假借之矣。”之说。

    后来王安石改革科举,废去“明经”,并为进士一科,考试一律以“经义”为主。

    这一改制更不利于西北士人,因而引起争议。虽然王安石说:“西北人旧为学究,所习无义理,今改为进士,所习有义理。……今士人去无义理就有义理,脱学究名为进士,此亦新法于西北士人可谓无负矣。”

    学究即“学究一经”的简称,指“明经”而言。然而这样一改,西北士人在科举考试中的机会更少了,他们是不可能接受这一辩解的。当时为西北士人说话的是司马光,他强调:“古之取士,以郡国户口多少为率。今或数路中全无一人及第,请贡院逐路取人。”

    “全无一人及第”的当然是西北诸路。司马光是史学家,熟悉东汉和帝时期“孝廉”与人口成比例的规定,因此援以为据,重新提出逐路取人的原则。他在元佑主政期间,尽除王安石的新法,终于为西北士人争取到科举制中的名额保障:哲宗以后,齐、鲁、河朔诸路都与东南诸路分别考试。欧阳修“国家取士,唯才是择”的原则从此便被否定了。

    当时的西北诸路“全无一人及第”和今日的“所取尽是南人”何等的相识,但是黄子澄在文章中只说了“进士”每出于东南,而“明经”则每来自西北,只是地域上的差异,而非考生资质或者考官不公的结果。

    间接和了稀泥,大概意思就是大家都没有错,错的是蒙元侵我中原西北,将文化差异拉的越来越大了,虽然没有指出什么,但是其中的意思庞煌已经明白了。

    庞煌想了一下,示意黄子澄可以将这篇文章刊发,并附上征诏进言,也就是围绕着文章展开讨论,目的有两个,第一,可以借助这篇文章压制南方士子的反弹,第二,可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使其不再关注于科举风波上。

    这手乾坤大挪移耍的相当成功,南方士子由于黄子澄的文章,渐渐降低了对北方士子的抵制,而同样,北方士子看到南方儒林的人都出面为自己北方辩解,当然也无话可说,双方遂放下对峙,把精力放在往《大明周报》投稿上面。有言语上的冲突转为笔尖上的较量。

    就这样,科举风波在如雪花般往《大明周报》编撰部飞去的过程中渐渐消融,洪武十八年五月,经皇上御准后,太子殿下代为下诏,曰:

    大明科举会试正式修改成南、北、中三卷;每百名士子中南卷取五十五名、北卷三十五名、中卷十名。所谓“中卷”主要包括边远诸省,四川、广西、云南、贵州。这和东汉和帝降低边郡“孝廉”的人口比例,先后如出一辙。

    地区的平均分配不但是会试,而且也同样应用在乡试上面;因此各省名额大致根据人才多寡而有不同,但即使文化、经济最落后的地区,也依然有最低的名额保证。

    诏令上并说,皇上感念士子十载寒窗,不忍伤士子报国之心,今科施恩,在所取南卷录取五十一人的情况下,特许今科按照比例,从北卷中再录三十一人,从中卷中录九人作为褒奖,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南北双方士子皆大欢喜,南方士子没有损失,北方士子也如愿以偿,不过庞煌也没有放弃暗箱操作的机会,在录取中,被选拔出来的北方士子之中,安插了不少出身于清华义学的学生,作为自己以后发展的基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