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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连清流从龙城回来,他身边比去时多了一个人,连清澄在候君亭远远望了一眼,正是一心想追随凤归邪的杜天一。
“回来这几日,倒是一直忘记跟你说了,那个杜天一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我知道”。
凤归邪站在她身旁,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连清澄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又觉得他这种反应又在意料之中,他连自己想去城南看荷花的事都知道,又怎会不清楚有杜天一这个人的存在。
连清流的队伍越来越近,龙城水患已除,皇上龙心大悦,遂率了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而她因为早先答应过大哥,所以来了候君亭。
杜天一跟在连清流身后,翘首看见候君亭并肩站着两个人,一个气质盖华,一个王者之风,他目中闪过一丝激动,蓦地又想起什么,困惑的眨眨眼,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站在凤归邪身旁浅笑吟吟的玉面公子一眼,觉得陌生又熟悉。
似是看出他的不解,连清流骑在马上温声道:“本世子有一个弟弟,自小顽劣成性,你当也见过的,身在龙城的肃羽公子是他为了躲人耳目易了容的,杜公子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知其中的利害。”
原来如此........
杜天一心下了然,难怪会觉得他像极了那个人,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连清澄眉眼弯弯的看着一行人走近,望向连清流笑道:“大哥一路辛苦了,此番去龙城治灾有功,皇上可是要大赏呢。”
“澄儿就不要抬举大哥了,若不是你,我可能早就........”
“结果如何父皇自有明断,世子勿须多想。”
凤归邪含笑打断连清流的话,眉角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连清澄也附和着点了点头,说:“邪王说的不错,功劳本该就是大哥领的,再说你我乃一家人,不管谁风光,不都是给连王府添彩了吗。”
连清流看着面前并肩而站的两人,静静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杜天一隐约觉得这其中有暗流涌动着,却想不透是何原因,静思一瞬,缓缓低下了头,京都不比龙城,谨言慎行才是生存之道。
“喂,天下第一,这么快就不认识本公子了?”
连清澄见他一副木讷的神色,与在龙城时的孤傲截然不同,眨着眼笑了笑,伸手一掌拍到他肩膀上。
杜天一讪讪的,躬身行礼,“见过连公子”。
连清澄却皱着眉摆摆手,“还以为你是个特别的,不想还没进城已经变得这么无趣了,唉,这个大染缸。”
杜天一一愣,突然有些摸不清她的脾气,这连公子,怎么一会儿一个性子,明明在龙城可不是这样的。
“时辰不早了,先进城吧,父皇还在城门上等着。”
凤归邪无奈的看了连清澄一眼,摇着头笑了笑。
“嗯,邪王请”。
连清流抱拳作揖,一声令下,身后停下的队伍缓缓开始行进。
连清澄心里装着事,翻身上马后身子往后一仰便躺到了马背上,闭上眼紧皱着秀眉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鼻尖蓦地飘来一股极淡的荷花香,她倏地睁开眼,见面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株初粉莲花,望了一眼执花人,有些惊喜的笑道:“大哥身上怎么会有这个?”
连清流见她喜欢,将荷花递给她,温声道:“先前在龙城时你说想去城南看荷花,后来走的着急便没看成,我想着日后不见得会有机会再去,便亲手去莲花畔采了一株回来。”
“可是龙城距京都百余里,最快也要一日夜才能赶回来,这花怎还会鲜艳如新?”
她低头又细闻了一下荷香,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杜天一先前因为连清澄那一声感慨一直没插上话,彼时见她问起,抢先道:“连世子将花插在一个瓶子里,每过一个驿站便换一次水,有时候过两百里才会见到一个驿站,连世子怕花萎谢,便让队伍先走,自己去寻了水源再追上我们。”
连清澄心里一暖,感动的看着连清流,她虽是王府里假的三少爷,自小到大却得到了所有人的疼爱,大哥与她并非一母同生,却比其他有亲血缘妹妹的兄长都像一位哥哥,她,何其有幸。
“你喜欢就好”。
连清流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目中温光尽显。
凤归邪策马走在一旁,狸目紧紧盯着连清流的脸,薄唇微微抿起,嘴角挂着一丝冷意。
城墙之上,一道明黄的身影夺得众人视线,连清澄收起荷花,正色坐在马上,水目微敛,大哥不过去龙城治了水灾,皇上便亲自来城门相接,还在宫中大摆接风宴,心里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凤无世定睛看着越走越近的连清流,负手笑道,话锋直指连褚城,“连王爷,你真是为朕培养了两个栋梁之才,大昌有你连王府在世一日,定保万年太平啊。”
连褚城心头一震,面上却平静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都是连王府上下该做的事。”
“呵呵,真是朕的好臣子,如果人人都如连王爷这般想,朕也轻松多了。”
凤无世淡淡一笑,不过是一句极平常的话,听在众大臣耳中却彷如一声警醒,齐齐躬身跪了下去。
“臣惶恐!”
连清澄几人上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情形,她不解的看向凤归邪,却见他只是凛着眸子并没有看她。
“朕不过随口一番感慨,诸位爱卿这是做什么,全城百姓都在下面看着,爱卿难道是想朕在他们心中留个威君形象不成?”
凤无世转身冷眼看着跪成一片的人,手隐在袖中微微握紧。
“臣不敢!”
众大臣又是齐齐一声,跪在地上皆低着头。
凤无世微微一笑,看了站在一旁的柳慕贤和年颍川一眼,深邃的眸子一敛,好一个不敢......
他轻哼一声转过身,却是看向了连清流,淡笑道:“连世子一路辛苦了,朕已命人在宫中摆好了宴席,这便回去吧。”
“是”。
连清流微一行礼,温文尔雅的应了一声。
连清澄看着满地跪着的大臣,唇角一抿,朗声道:“皇上,既然各位大人是伴君出城迎接大哥的,他们这般跪着是不是不太好,被城下的百姓看见了,只怕还以为连王府的世子有天大的面子能得文武百官一跪呢,我连王府可要不了这么大的福分。”
她冷冷的看了柳慕贤一眼,声音不大,却足够城下的人听见,既脱了连王府的干系,又给皇上找了个台阶下,不然,谁知道待会儿还会唱哪一出呢。
“呵呵,朕早就说过,连三公子长了一张巧嘴,什么话从你口中说出来都自成一番道理,各位爱卿还不快起身,再跪下去,可仔细惹恼了这个纨绔小子。”
凤无世大笑两声,命众臣起来,而后再不看他们一眼,拂袖下了城楼。
柳慕贤狠狠瞪了连清澄一眼,面色不好的快走两步,紧跟在皇上身后。
“柳大人”。
连清澄站在一旁突然叫住他,眨眼笑道:“听说柳二夫人一直在找爱女,不知道可有些眉目了,本公子虽没什么大本事,可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也不少,不如您将失踪的柳小姐的特征跟我说一下,我找人帮帮忙也寻上一寻?”
柳慕贤的脸顿时铁青,他强忍着怒气转过身,盯着连清澄咬牙道:“府内无事,多谢连公子好意。”
“呵呵,没事便好,柳大人可要照顾好身体,我看您应堂发黑,乃大凶之兆,大人夜间可千万别出来,小心被冤死的厉鬼给缠上。”
连清澄淡笑,目中却带着满满的冷意,看的柳慕贤呼吸一窒,身形晃了一下,他扶住城墙稳住身子,转过身再不听她一言。
“何必做口舌之争,自然有的是别的办法对付他。”
凤归邪走过来心疼的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终是放不下那几个探子的死,若不是被柳慕贤的暗卫抓到,他们本不该有如此下场。
“便是一刻,我都见不得他好过”。
连清澄冷哼一声,眸中有水光溢起,她仰起头,缓缓阖上眼睛。
宫中的盛宴本来就平乏无趣,连清澄心情不好,坐下之后一直给自己倒着酒,朝中要臣皆来了,她看了看,皇后与年妃分坐皇上左右,凤归宇与柳含语并身坐在左首,甚至连阮芳华和武朝英也得了皇诏进宫,她心下冷笑,若将天下比作一盘棋,皇上可真是一个当真无愧的布棋人,想让谁上场,便让谁上。
杜天一因为协助大哥治灾有功,被皇上封为书院侍读,其余人等皆多多少少得了赏赐,独独少了大哥。
连清澄彼时才明白,皇上出城迎接,宫中大摆筵席,已是对大哥最大的赏赐,试问朝中有哪个大臣有此虚荣能得皇上出城一迎,更何况大哥已经贵为王府世子,想来皇上也是不会给他加官进爵的。
“啊!你这个贱婢!”
失神间,殿中突然传起一声痛呼,连清澄循声看过去,大叫的人居然是凤归宇。
只见他脚边跪着一个侍女,手中正端着一个破掉的酒壶,凤归宇手上被划了一道极深的血口,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滴滴落进那个烂酒壶里。
“怎么回事!”
凤无世凛着眉峰低喝一声,那宫女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跌跌撞撞的转过身子跪在殿中低泣道:“回,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给太子倒酒,这酒壶突然.......突然裂了,碎片划伤了太子,奴婢,奴婢......求皇上开恩!”
“贱婢,太子乃万金之躯,你竟敢划伤太子,来人,将这个贱婢拖出去斩了!”
皇上还未开口,坐于一旁的皇后却神色激动的呵了一声。
“奴婢冤枉,皇后娘娘开恩呐!”
那侍婢惨白着一张小脸求饶,皇后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指着进来的侍卫说:“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拖出去。”
“皇后娘娘开恩”,那侍婢不停的磕着头,额头已经渗出了血,见皇后主意已决,改看向皇上,大叫道:“皇上,奴婢是冤枉的,求皇上恕罪!”
几名侍卫走上前便要拉她,却听皇上突然一摆手,沉声道:“罢了,无心之失,到底是条人命,将她逐出宫去吧。”
“是”。
侍卫应了一声,将地上的人带走。
那侍婢见自己逃过一死,面上一喜,脚步踉跄的夹在侍卫中间走出去,全然忘了谢恩。
一段插曲无声落下,连清澄神思一闪,面色平静的眯起眸子观察着殿内的人,只见每个人脸上神色不一,到阮芳华那儿时,却见她也正在看自己,秀目中含着一丝意味莫测的笑意,她微敛下神,继续喝酒。
夜宴散场时已近酉时,连清澄喝的昏昏沉沉的,是被连清流给扶出宫的。
到了宫门口才陡然发觉今日连王府并无马车来,正思忖间,却见一辆墨色马车缓缓向两人行过来,连清流目色一凛,直直盯着车前的旗子。
“连世子,将她给本王吧,澄儿答应了府内的魏叔每日子时习武,本王正巧将她带回去。”
凤归邪掀开车帘对连清流说道,眼睛却宠溺的看向他怀中的人。
连清流脸色一沉,“如今她醉的不省人事,哪还能习武”。
“放心,她是个武痴,时辰一到,自然会醒。”
凤归邪淡淡的看着他,并不下车,也未有任何动作。
连清流还欲拒绝,却猛然听见怀中的玉面小儿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凤凰,别走,陪我练武。”
连清流面色一白,仓惶的看向凤归邪,却见他微挑着狸目,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紧绷着脸,眼睛一阖,而后又缓缓睁开,小心翼翼的将连清澄递了出去。
凤归邪温柔接过,将她抱进车厢,千仇冲连清流微一颔首,便赶着马车走了。
怀中似还存着她的温暖,鼻尖还能嗅到她的气息,可一低头,却什么都没有,连清流低下头不禁苦笑。
早就明白,他不该乱动了自己的心,如今苦不自拔,即使,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