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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正在院中焦急等待着着萧晗回来的四人听到一阵敲门声,于是便连忙跑去开门。
打开门只见一个黑衣男子驾着辆车,那黑衣男子道:“可是萧郎君家?”
四人都很警惕,一脸狐疑地望着那黑衣男子,并未回答他的话。
那黑衣男子似乎看透了他们的警惕,便又解释道:“萧郎君与我家公子痛饮了一番,我家公子差我将萧郎君送回!”
“你家公子?”玄镜的眼神中疑惑。
“我家公子乃庾氏五郎”,黑衣男子再次打消了他们的顾虑,看到四人还愣着黑衣人不耐烦地道,“几位为何还愣着,萧郎君在车中。”黑衣人指了指车。
四人如梦初醒,于是连忙一边客气地道着谢一边将萧晗从车中扶出。萧晗全身都是酒味,她最喜洁净,如这般狼狈的模样还从未曾有过;再加上她又昏迷不醒全身的重量都搭在扶她的人身上,萧晗素来警惕,如这般失去意识的亦未曾有过,看来她确实饮了许多酒,确实醉得厉害!
将萧晗安置在床上,玄镜打来热水,叹着气忧心道:“主子平素也是极有分寸的人,说是追那黑衣人却与那庾五喝起酒来,她何曾这般酩酊大醉过!”
要说萧晗也是个怪人,桃源主人说她是天纵之才,也确实,无论学什么她都是有着非凡的领悟力,然唯独在喝酒这一事上倒显得像个庸才,故而她平素也都是从不沾酒的,可不想这一出桃源便醉了两回且一回比一回严重,又都是被庾五灌醉的。
“我瞅着那庾五便不是好的。咱主子遇着他哪回好了,头回遇见他就与蛟龙水匪厮杀,后来又替他饮毒酒,这回倒好,主子都醉得不省人事了!”流觞双手叉在胸前撅着嘴一脸的忿忿不平,看样子他是极讨厌庾五了,“脸上整日挂着笑,别提多假了!”
如轩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脸愤慨的流觞,戏谑道:“我倒是觉着他与主子挺像的,一个整日冷若冰霜,一个整日笑意盈盈。至于你说他笑得假,别人可不这般想,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姑娘吵着嚷着要嫁与他了。我看,倒是你嫉妒心在作祟!”
如轩这一番调侃倒是将流觞惹急了,他面红耳赤地硬是要与如轩争论一番:“你是胳膊肘往外拐,他庾五究竟是什么好东西,令得你如轩这么帮他说话?”
“你……”面对流觞的无理取闹,如轩干脆摔了衣袖懒得和他较真儿。
“好了,都别吵了,”玉蘅一直坐在床沿服侍萧晗,见着萧晗醉得这般厉害,她担心得不得了,然而这边两个人却因不相干的人吵了起来,于是不禁有些恼火。给萧晗喂下一颗药丸,玉蘅又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帮主子擦擦身子,左右你们站在这儿也不方便!”
萧晗是女子,即使平素在怎么与三少年亲近,这男女之防还是有的,而三少年自是也知晓这个道理。
三少年出去了,屋内只有玉蘅将帕子打湿未萧晗擦着身子,“哎”,玉蘅无奈地叹着气,“明知喝不得还像灌水一般地猛饮!”
将萧晗的身子擦过后,玉蘅又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将头发给她散开,出门时又为她点了平素她最喜爱的薄荷清香,可谓是无微不至了,能对她如此尽心的怕也只有玉蘅了。
也不知庾五给她喝的什么酒,后劲大得很,如萧晗这种酒量便只适合清饮,然庾五却给她灌了了好几坛子,也难怪她一脸两日都疲软无力,直到第三日身子才来了劲儿。
既然成了庾五的幕僚,萧晗便也不用左右顾虑了,索性这两日也安下心来休息。
然这两日庾五的动作倒是挺大的,听玉蘅他们汇报,说就在这两日庾五就将江州郡守撤了职,按理说这庾五乃一介白衣纵使是庾家的人也不能越俎代庖,当然郡守也是这么想的,然不曾想庾五竟拿出皇上的手谕说是皇上的特使特地来彻查江州之事,这下庾五更是越过家族层次转到国家层次了。后来,也不知庾五是用什么法子竟找出了郡守、张家与匪徒交易的账本,更是查证了张家侵占良田又将那些土地寄在黄龙山匪名下一事,只是庾五为萧晗隐去了她浑水摸鱼所得到的庄子土地,于是在两天之内江州便换了天弄得那些豪门大户惶惶不安,生怕庾五下一个整顿的便是自己。而张家也因此大势已去,偌大的门户顿时变得落魄不堪,张家人丁亦悉数进了监牢。
听着玉蘅那难以压抑的欢喜的声音,萧晗又不禁暗暗感叹,庾五此人当真好有谋略。就连自己都以为他不过是思忖着打草惊蛇而打算静观其变,不曾想人家在来江州之前便有了动作,所待的不过是一个好时机,否则他怎会在一夕之间拿出那么多的证据。他这一下也算打了个措手不及,江州张氏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整个江左张氏家族才是他真正要对付的,他这猛然一击倒当真令江左张氏猝不及防,元气大伤。由此看来此人才是玩弄虚虚实实的高手,就像他这人一样,看着他时常笑意盈盈,实则心思缜密,只在微笑间便可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怪不得此人即使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也安之若素,原来这一切都不过在他的掌握之中。
“主子,当初我们浑水摸鱼,庾五好似知晓,可他为何不加以追究,此中是否……”是否什么,玉蘅没有说出来,可语气中的怀疑与谨慎还是展露无遗,庾五怎会无缘无故帮他们?
“这两日身子疲软,也忘了与你们说,我已是庾五的幕僚了!”萧晗淡淡地道。
什么叫为庾五的幕僚,此又从何说起?不管是玉蘅还是三少年都是又惊又疑。
“我们无权无势,无论是在庾五面前还是在其他世族面前,都如蝼蚁般任人拿捏,若江州原有局面被打破,有心人难免不会借机针对我们,然若有了庾五的庇护,我们则可坐收其利!”萧晗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答应庾五的。
从长远来看打上庾氏的印迹对萧晗并不利,因为一旦与这些豪强大族交往过密便很难证明自己与这些大族无关,从而日后便可能失去皇室派的大臣的信任,对萧晗来说这无疑是羁绊。然而若现在都走不过又何谈将来呢?如庾五之言,他只须动动手指便可令萧晗殒命江州,萧晗别无选择,再则为庾五幕僚也并非坏到极致。
“再则我与他只是一年之期。”待一年之后她根基打好了,她便可动身建康,对皇上坦明心迹了。
四人听了萧晗的分析亦是大有所悟,连流觞这等将庾五厌恶到极致之人都认为此可行,只是玄镜面有疑色罢了。
他问道:“如主子言,此于我们最有利,然庾五岂会为无利之事,庾五是否另有心思,望主子细细思量!”玄镜表情很凝重,他并不希望萧晗为庾五幕僚,这多少也有些奇怪,按理来说最排斥庾五的应是流觞,未曾想反对的竟是玄镜。
他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却被萧晗给打断了,只听那淡淡的声音道:“江州势力纷杂,我须为庾五善后,一年之内我以他幕僚身份为他稳固庾氏在江州的势力,此便是庾五的谋划。”
“可是,主子”,玄镜还是不甘心,又说,“庾氏麾下有才有能者不计其数,主子身份神秘对庾氏来说便是潜在的危险,庾五何不用他人而独独选择了主子,主子便没对其中缘由疑惑吗?”
四人中玄镜的心思最为缜密,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萧晗有萧晗的道理,萧晗有萧晗的打算。
“江州善后一事看似容易,实则难矣!若处理不当则会树敌众多,从而给庾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择我亦是考虑到我身份神秘,万一将江东豪族惹怒了,大不了将我推出去就是了!”
玉蘅他们听到这些不禁担忧重重,他们终究是稚嫩了,原先还只道庾五是好心为之,却不知此中竟是谋虑重重。
“主子,兹事体大,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的晋是渡江而来,庾氏虽是大族却也是侨姓,很多时候还是要受到江东原本的豪族的牵制的,如今庾氏都担忧其中风险,萧晗更可谓是步步惊心啊!
“我意已决”,萧晗抬手阻止玄镜再继续说下去,“多说无益。”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萧晗的庭院主要胜在幽静别致,占地也不大,是以在院子里也听得见外面的敲门声。
“主子,我去看看。”如轩大步向大门走去。
不消多时,如轩便快步前来,见到萧晗连忙道:“主子,庾氏五郎派人相邀!”
“主子”,玄镜看了看萧晗,小心地说道,“若是庾五此番对主子不利……”
然而萧晗的话还是令他无从辩驳,萧晗索性不再多想,坦然道:“他亦是诚信的,我既应了他,他便不会做这杀鸡取卵之事!”
“罢了,玉蘅你同我一道。”整了整身上的素锦白裳,萧晗步履轻松地迈开步子。
“是。”
庾五是派了车来邀请她的,可见也给足了她面子。行过嘈杂的街市,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吁”地一声停了下来。掀开车帘只见一座别苑坐落在眼前,别苑大门正上方题着一排朱红大字“碧幽园”,“碧幽园”下面又题着一行漆黑的小字,仔细看去是“几许庭院深”,萧晗领略过庾五的字,他的字矫健有力,颇有游云惊龙之势,时人谓之千金难求,如此看去是庾五题的无疑。
“碧幽园”,“碧幽园”,瞧这名字便知此别苑不俗,果不其然,其园如其名,碧得清幽,碧得雅致。一路走去,映入眼帘的无一不是碧绿,或新发的翠柳,或长青的竹柏,或离离的小草……与萧晗所挚爱的满目夭红不同,“碧幽园”没有一丝娇艳,只有可以滴翠的绿,然而若说没有花却又实实在在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此别苑果真与众不同,也难怪庾五愿亲手题字了。
方才见那一行“几许庭院深”的小字,萧晗还不知其用意。待真正走到里面了才知果真担得起“深”字。“碧幽园”不大,但是很深,俨然一葱绿深渊。
领她们进去的是上次那位黑衣男子白芷,白芷原不待见这位萧寒冰,故而一路上只管闷头带着她们前行,半句话也不曾说过。踏着葱绿的小径,一层层翠碧色的影子从眼前拂过,萧晗她们走得很快,是以不多时便到了主屋前。
屋里笙箫正欢,站在屋外望去犹见舞娘偏偏袅袅的身姿,亦可闻男子的畅快欢笑,庾五是宴请了江州豪杰!
萧晗一进屋,屋内喧阗的氛围霎时清净了。在容颜上,萧晗从来都是清冷出尘,是以无论她到了哪儿都会引起人们的嗟叹,如此情景也见怪不怪了。
还是平素温润如玉的微笑,庾五坐在主位上,唤道:“萧晗,这边来。”
因着所谓的惺惺相惜,庾五待萧晗倒比真正的幕僚待遇好上许多倍,于是为她置的榻也紧靠着自己,在他的侧下方。
“萧郎大才”,庾五赞叹了一句,又对江州诸豪强道,“今萧郎已为庾五幕僚了。”这也算是向江州诸豪杰表明了萧晗身份。
“萧晗本布衣,幸公子不嫌弃收为麾下,萧晗不胜荣幸!”场面上的东西本来就假,萧晗原是不屑的,只是世间多无奈,她既已走出了桃源便不在是遁世的隐士,故而俗尘中的一切也不得不沾染了。
“早前便闻萧君大名,今见此风姿才知传言果真不假!”在场的无一不是江州豪族中的主事人,在他们心中这少年再年轻有为也不过初出茅庐,然庾五确实不同,他们得罪不起故而也只好勉强赞叹萧晗。
“庾郎名满天下,萧郎能以庾郎为主确也是幸事!”或许几年后便无人敢说萧晗堪为庾五之奴了。
萧晗早前的借势也是成功的,陆氏之人见着她也是客气得很,须知若想在江州立足,没有大族的承认根本不可能,如此看来萧晗也算卓越不凡。
陆三自是不配前来的,来的是那日“君悦楼”楼的那位陆氏主事,如今看见萧晗成为了庾五的幕下之宾,便越发觉着拉拢萧晗这事明智。
且别看诸豪强满脸堆笑,实则心中担忧得要死,如今时期特殊他们自然也是谨慎地走着每一步。如庾五、萧晗这类人不消多说,自也是知晓他们心理的,故而才有“碧幽园”一宴,一来安抚人心,二来威吓威吓余党。
终于还是有好强沉不住气,试探性地问道:“周郡守这一入狱,不知建康又会派谁来辖制江州。”
“陛下自有决断,庾五乃白衣,亦不敢妄自揣度!”庾五倒是说得清闲,殊不知底下的人一阵诽腹,谁人不知你庾五郎最得皇上欢心,连处理江州一事,都以你为特使。
“庾郎说笑了!”心里虽诽腹,明面上却不敢说,谁敢得罪这庾氏五郎呢,那提问的人也只好讪讪地作罢。
今天来赴宴的人主要是来探听消息的,是以一旦开始了,众人也都放大了胆,又有一人问道:“庾郎,这蛟龙水匪何时处置,他一日不除便给我等一日的担忧啊!”
“蛟龙水匪甚是狡猾,且其行踪莫测,如今贸然出兵定是难以成事,惟有待新派的郡守下来再从长计议!”即便是谈到这么重大的问题,庾五脸上也从来都是淡然的微笑。
庾五说得也并无道理,蛟龙水匪是要比黄龙山匪狡诈得多,要一举将其拿下的确不是易事。
萧晗就像一座雕像一般,除了入席之时的那一句客套,自始至终便没再开口说一句话。她亦不知庾五为何偏偏将她叫来,难不成仅仅只是为了向众人宣布她的身份?她自是不信。
席间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论于萧晗来说根本不重要了,庾五那样的人早已将一切揽在了计划之中,而她自己要做的便是只是为他庾氏善后,为庾氏承担一切风险。
这一次,萧晗没有再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