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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忠在家呆不住,歇息一会儿就溜达到西院找陆寿增和陆勇闲聊去了。
玉兰带着孩子们在暖暖的炕上做针线,隐约听见有人敲院门,出去一看原来是弟媳王冬梅,热情的扶住她,笑道:“也不说让老二送送你,你这一个人走来走去的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几步路而已。”王冬梅笑挽玉兰的手缓慢的走着,因为是头胎,显怀并不明显,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裙看着跟常人无异。
到了屋内,孩子们赶紧挪地方,把炕上最暖和的位置让给王冬梅。
玉兰取下一个薄褥垫在炕上,一边捋平整一边说道:“垫这个软和些,坐再久你也不觉累。”
王冬梅道完谢大方的坐下,看了看小丁手里的绣花,夸赞道:“咱们小丁手真巧,瞧这花骨朵儿绣的跟真的似得。”
小丁被小婶儿夸奖,脸颊红红眼睛闪闪,举着绣布看了又看。
玉兰心里高兴,嘴上却说道:“你就别夸她了,免得骄傲起来不思长进。”又问道:“害喜还严重不?有没有啥想吃的?我看你气色不大好,瘦了好多。”
王冬梅皱皱眉,神情有些低落,“刚怀上那阵儿喜欢吃辣的,娘天天黑着脸念叨着酸儿辣女,说我这胎准是赔钱货,听得我心里跟刀子剜似得疼,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加上吐得厉害,模样惨的没法见人,这不,在家躲了三个月,今天看气色好些了,才敢往大嫂这儿来。”
玉兰也知道陆婆子的为人,安慰道:“你出去打听打听,咱们村好几个媳妇都上过这个当,刚开始爱吃酸的,都以为怀的是儿子,嘚瑟的不行了,后来生下来是个姑娘,都灰溜溜的闭嘴过日子,有些爱吃辣的生出来的反而是儿子,所以啊,酸儿辣女当不了真。”
王冬梅感激的点点头,接着说道:“你说奇怪不,前一阵儿我看见辣的就止不住的流口水,馋的心慌慌,好像不吃就活不成一样,这一阵儿看见辣的又没了胃口,把腌菜喜欢的不行!”
玉兰是过来人,最乐意给人讲解孕期反应,一听弟媳提到这个话题,马上打开话匣子,笑着说道:“有了身子的人都这样,胃口一天一变,脑子里的想法也是稀奇古怪,有的女人突然想吃个啥就马上要吃到,不然还会哭闹呢!”
“真的呀?会不会太娇了!”王冬梅吃惊道。
“我也是听人说的,都说嘴馋脾气娇也是生女儿的征兆,还说怀女儿折腾娘!”玉兰说完,笑着瞅了两个女儿一眼,道:“我怀她们两个的时候,倒没有折腾我,就是脸上爬满了斑,丑的没法看,坐完月子才慢慢淡下去,我怀小庚的时候,皮肤好的很,摸着滑溜滑溜的,儿子美娘女儿丑娘,这话我倒是挺相信的。”
王冬梅赶忙摸摸自己的脸,问道:“大嫂,你看我脸上长斑了吗?”
玉兰道:“你才刚满三个月,现在看还太早,而且这人和人不一样,兴许你的征兆跟我是反的呢!”
“大嫂,我跟你说个掏心窝子的话吧,咱娘那人你也知道,她当年做的那些事,村里人到现在还在摆谈呢,我担心要是头胎生个女儿,娘肯定又要磋磨我。”说完,王冬梅脸色阴郁起来。
玉兰安慰道:“当年的事就不提了,你听大嫂一句话,不管儿子女儿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若软弱好欺,连带孩子也跟着你受罪。我比你进门早,看得比你多,说白了娘也就那几把刷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除了撒泼耍混没什么真本事,你也别怕她,遇事想开点,跟老二好好过日子,万事还有公爹和老二呢!”
王冬梅点头,脸色又好了起来,跟玉兰说了会儿她娘家兄弟的亲事,又扯到小姑子陆莲和孩子身上,说陆莲有时回陆家,看一看说几句话,饭也不吃就急急的回了邱家,气的陆婆子抱怨:“女生外向果真不假,嫁过去就成邱家的人了,早把我这个亲娘忘到麦子地里去了。”
玉兰听了笑道:“当初娘闹的邱家没了面子,邱婶儿对咱娘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不会让咱娘顺心的。不过这事儿咱也别插手,莲妹过得好就行了,老一辈心里那些小疙瘩就让老一辈自己解去吧。”
陆小乙在一旁假装做针线,耳朵竖的老高,默默听着玉兰和冬梅的对话,当她们提到陆莲时,陆小乙马上想起最近一次在村东见到她的样子,脸蛋白白胖胖,刚生过孩子的身材圆圆润润,开口未言唇先笑,小乙小乙喊个不停,一看就知她日子过得顺心惬意。
玉兰又捡了些村里的趣事跟冬梅说,逗得她笑容就没断过,一直到陆婆子来催,王冬梅才起身告辞。
玉兰把她扶出门,见陆婆子黑着脸站在院门口,也不进来,嘴里骂骂咧咧,“刚满三个月你就坐不住,你的腿咋那么想跑,发了跑马疯吗?万一有个闪失,把我孙子摔没了,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又来了,又来了,陆小乙感觉头疼极了,三两步跑上前,拉着陆婆子的手往西院扯,“祖母,祖母,你赶紧回屋呆着去吧,外面这么冷,别把你冻着了。”
陆婆子又开始叨叨陆小乙:“哎哟你这个姑娘家咋这么大劲儿,个子也长高不老少,顿顿没少吃吧?我跟你说啊,你可要悠着点,把小庚那份给吃没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陆小乙心里嘀咕道:真是的,动不动就撕皮撕嘴的,什么时候真刀真枪练练呀!
“……放心吧,我爹一顿就吃一个饼,我娘吃半个,我和小丁就吃点饼渣渣菜梆子,好吃好喝全给小庚一个人吃!”陆小乙嘴里敷衍着,手上使劲扯着,很快把陆婆子扯到西院正房暖炕边。
陆婆子还当真了,难得心善道:“你和小丁合吃一个饼也行。”
陆小乙来了劲儿,故意道:“不吃不吃,小庚没吃饱,我们怎么能吃呢!我们将来都要靠着小庚帮衬呢!”
陆婆子笑的开心,拉着陆小乙的手,赞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姑娘,从小就知道心疼弟弟,等你小婶儿再生个弟弟出来,你也要像疼小庚一样疼他。”
陆小乙翻了个白眼,“要是小婶儿生个妹妹呢?”
陆婆子马上两道眉跳起来,眼睛仿佛喷火一般,吼道:“她要生个赔钱货,看我怎么收拾她!”
陆小乙真想当场把陆婆子骂个狗血淋头,可是想到她的性子已经入了骨髓刻进根里,劝来哄去也是浪费口舌,无所谓道:“那好吧,祖母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吧,我得赶紧回家跟爹商量借钱的事。”
“借钱干啥?”
陆小乙直接攻击她的软肋,一本正经道:“借钱给小庚买媳妇呀,祖母当初折磨我娘,闹得全村人把咱家当笑话看,害的小叔差点娶不到媳妇,你再继续折磨我小婶儿,往后就轮到小庚娶不到媳妇了。我算算啊,小叔二十多岁才娶上媳妇花了二十两聘礼,还有十两银子的外债,等到小庚长大,估计要花一百两吧,天啦,把我和小丁卖了都不够!小庚娶不上媳妇,咱们家就绝户了。”
陆婆子本就是个嘴毒心蠢的人,一听陆小乙说小庚将来娶不到媳妇,伤心的哭嚎起来,“哎哟,我的乖孙咋这么命苦哟!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哟!”
陆小乙继续恐吓到:“佛祖都说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祖母是经常磋磨儿媳把福气都败光了,报应就落在孙辈身上,你看我的腿,瘸了!这就是报应。下一个就是小庚了,他娶不到媳妇孤老一辈子,最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陆婆子眼泪止不住,看样子是真的伤心,比陆小乙以前劝她哄她还要深入她心,果然再蛮横的婆子也有软肋,陆小乙就专挑她软肋下手,又哄道:“这事儿还有转机,你只要从今往后吃斋念佛,把性子压一压,少磋磨儿媳少骂骂咧咧,在佛祖面前把福气求回来了,加持在小庚身上就能化解了。”
三两句漏洞百出的话就能把陆婆子吓住哄住,而且她还特别信,不得不说这是陆小乙觉得陆婆子最可爱的地方。
回到东院,陆小乙把刚才的事跟玉兰说了,玉兰对陆婆子的言行气得不行,黑脸道:“你祖母真是蠢到家了,还想用那招来拿捏人,人家王春梅当年为了不给人做小崖都敢跳,死都不怕的人还怕她?”
陆小乙道:“娘,我看小婶儿脾气挺好的,有事没事都向你请教呢!”
玉兰笑道:“你还小,看人只能看个表面,你小婶儿那人心眼不坏,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人,如今她和你小叔没有分家出来,说话做事都要顾着你祖父祖母的面子,但是要触碰到她的底线,你小婶厉害起来也不输谁!”
又道:“你今天跟她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她折腾的一家不安宁,报应的还是自家人,你小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拖到二十几岁才成家,背后都被人说的不成样子!你不说还好,一说还提醒我了,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闹得一家人名声不好,将来受影响的是你们这些小辈。”
“娘,咱们不是分家出来了吗?”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没影响不可能,你今天这事情做的对,以后她再闹腾,你就拿小庚去压她,她不是最疼孙子了吗?我就看她是真疼还是假疼!”
陆小乙点头,很快把陆婆子惹的不开心抛到脑后,跟玉兰说起早上进城卖馒头的事来,说她忘了自己扮的男装,不停夸赞一个妇人漂亮,说她脚冻麻了,陆忠给她买了一碗特别好吃的米油茶,说她怎么怎么吆喝,怎么怎么招揽顾客……
玉兰听得笑眯眯,“难怪那些小摊小贩走街串巷顶风冒日的售卖东西,能赚到钱谁都不怕吃苦。就拿咱们今天卖馒头来说吧,真要是摆几升面去卖也就换回几十文钱,做成馒头去卖就会多出几十文钱来,再放些糖馅儿又多出几十文钱,原本只能卖几十文的麦面,捣腾两下就成了上百文钱。”
陆小乙听玉兰的话其实就是一个增加产品附加值的问题,最初的麦面产品通过智力劳动(想到添加刺玫花和红糖)、人工加工(玉兰发面、揉面、揪面剂子)、设备加工(梅花模具和蒸笼)、流通营销(陆忠的驴车运输和陆小乙撕心裂肺的吆喝)等等创造出超过麦面价值的增加值,所以,卖出来的钱就比单卖麦面多。
当然,陆小乙想归想,却不能跟玉兰大谈特谈产品附加值的问题,只是装着恍然大悟,“娘,你说的这些我咋没有想到呢?”
玉兰横了她一眼,得意道:“你才吃几年饭?跟你娘比差远了!往后多跟娘学学,这过日子的学问多着呢!有些事不看清楚里面的道道,撞得头破血流也是常事!”
陆小乙点头表示虚心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