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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金媳妇摇头道:“不是春云,是我娘家一个苦命的堂妹。”
“我那堂妹十年前定过一门好亲事,谁想临到成亲前几天,未婚夫竟得急病死了,男方家人到处说她是克夫命,一传十十传百把她名声传坏了,她也索性不嫁人在家当起了老姑娘,自从前些年我堂婶生病去了就由堂嫂当家,堂嫂这人心眼小,百般容不下我堂妹,我堂叔前阵儿也卧病在床,堂嫂更容不下堂妹了,我堂哥又是个怕媳妇的怂货,堂妹的日子眼可见的难过起来!”
王婆子也叹道:“你娘家堂妹我是见过的,模样不错也挺能干,在娘家当老姑娘这些年,家里家外的活没少干,你那堂嫂却是个嘴馋皮懒的,如今看你堂叔病倒在床,一准儿想着法子把你堂妹嫁出去。”
“堂嫂是逼着她嫁人,可我堂妹不干,说把堂叔伺候走,她就去庵里当姑子去,不会拖累哥嫂一家!”说完,玉金媳妇叹道:“哎,她出生那会儿我都十岁了,抱着她玩,看着她长大,面团似得小人儿天天跟在我后面叫堂姐,谁想命这么苦!”
真是同遮不同柄,同人不同命。玉兰听得心酸,问道:“大嫂,你的意思是让你堂妹来我家帮忙烤饼?”
“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总不能眼睁睁看她去庵里当姑子吧!我也想帮她一把,奈何家里是鱼生意总不能让她去肉市上抛头露面卖鱼吧?想来想去就想到你这里了。”
玉兰这边烤饼的人手已经足够,可听嫂子这么说,心里也有些不落忍,有心帮一把,可自家住房又不方便。西院那边倒是有空房,她又不想求到陆婆子跟前,于是把心里的顾虑跟嫂子说了一遍。
玉金媳妇也愁开了,如今玉兰家就三间房,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住个亲戚家的老姑娘进来,容易被人说三道四。玉金媳妇也不愿强人所难。叹道:“算了算了,住过来的确不方便,我再想想其它办法吧!”
陆小乙从被窝里探出头。提醒道:“娘,咱家明年不是要建新院子吗?到时候房间多了,多住一个人不算多,而且小婶还要生弟弟妹妹。总是有耽误的,多一个人帮忙随时能补缺。最好不过!”
玉兰想了想,觉得小乙说的也对,王冬梅还年轻,指不定哪天有了身孕。还得再请人,这样频繁的请人换人着实不好,可嫂子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一个老姑娘住到家里来,总是会被村里人说三道四的。两相为难,玉兰默默的思量着,最终还是决定帮人一把,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歪,谁要敢在她面前说长道短,她也不是怕事的人。
玉兰道:“小乙不说我还把建新院子的事忘记了,大嫂,你看这样行不,等明年咱家建了新院子,住房宽敞了再让她过来。”
玉金媳妇抚掌欢喜,“好好,这样最好不过!”
“我那堂叔还躺在病床上的,也不知现在是啥样了,前阵儿我回去看他,又黄又瘦整个面相都被折磨垮了,堂妹说要伺候他走,也没个具体时限,若是堂叔不幸走的早,我便把堂妹接到王家暂住一阵儿,等你这边院子建好了再来,若是堂叔病好了,这事就看她自己的意愿了。”玉金媳妇也是真心在替她堂妹谋划。
陆小乙刚才忍不住提醒玉兰,也暴露了她没睡着在偷听她们谈话的事实。
玉兰道:“小乙,还不赶紧睡。”
王婆子笑着起身,“我来哄一哄,唱个招瞌睡的曲儿,保管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王婆子先帮孙女和外孙女掖好被子,见春云和小丁闭着眼,小乙却瞪着小眼睛看她,王婆子轻轻拍着小乙肩头的棉被,轻声哼道:“梦里有个月亮婆婆,会给娃娃做个馍馍,馍馍分给哥哥,哥哥咬个角角,馍馍分给姐姐,姐姐吃点沫沫,馍馍分给弟弟,弟弟咬个弯弯,馍馍分给妹妹,妹妹咬个尖尖……”
这是一首摇篮曲,可这样对一个小孩子唱怎么分食馍馍,你确定他能睡着?试想一个圆圆的馍馍,哥哥舍不得吃,只尝点边角,姐姐舍不吃,只舔点渣渣,弟弟贪吃咬一大口,圆馍馍变月弯弯,妹妹再咬去弯月的一个尖角,这个馍馍还剩多少?小孩子会从梦里哭醒吧!
没有童心童趣的陆小乙,很给面子的闭上眼睛,王婆子又哼了几遍,听她们仨呼吸都匀称了才轻手轻脚的回到炕头,低声道:“睡着了!玉金媳妇有话赶紧说,玉兰有身子不能耽误太晚!”
玉金媳妇小声道:“兰妹,白天不方便说,趁着孩子们睡下,我想向你打听件事,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屠子姓杨?常年在肉市租了个铺子卖肉?”
玉兰低声回:“有呢,嫂子问这个干啥?”
玉金媳妇道:“你大哥不是在肉市租了个摊子卖鱼吗?摊位不好,生意也不好,你大哥前阵儿又换了摊位,正好跟那杨屠相邻,平日里挺谈的来,有次说到儿女亲事,咱家有春云,杨屠家二儿也正适龄,这不,两人就说到一起去了吗?”
玉金媳妇想听听玉兰的意见,毕竟是玉兰和杨屠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省的冒冒失失同意下来害了自家姑娘。
玉兰想了想杨屠一家,对玉金媳妇道:“杨哥那人不错,咱们村的猪几乎都是他帮着宰和卖的,人缘好做事也敞亮,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他大儿杨志虎一年前娶的亲,二儿杨志文今年十七,少年郎长相端正身量也高,帮着他爹做猪肉生意风里来雨里去的,挺能吃苦,就是肤色黑了点。”
“我没见过那小子,你大哥倒是常见着,说法跟你差不多。”玉金媳妇停顿片刻才抱怨道:“说实话,其它我都满意,就是肤色黑这点我不乐意,你大哥为此还骂我一顿,说我不会看人,目光短浅!”
王婆子道:“你也别怪玉金,男人的眼光跟女人不一样,男人都是看气力、看身板、看能不能吃苦耐劳、能不能赚钱养家,女人看得不外乎家境咋样,公婆好不好相处,姑嫂叔侄好不好相与,还有就是人才样貌,真要把男人女人的要求全满足,这样的少年郎早被人抢光了!”
理虽是这么个理,但玉金媳妇就是不痛快,嘀咕道:“我也是为春云考虑,你想啊,她以后回娘家,同龄的姐妹抱着白面团一样的孩子,我家春云抱个驴粪疙瘩,她心里能好受吗?”
当娘的一偏执起来,就是这样。
王婆子横她一眼,“照你这样说,那些肤色黑的人就别成家了?那些生出驴粪疙瘩的就不养了?你啊你,说起别人家的事来头头是道,一牵扯到自家人就变得胡搅蛮缠。”
玉金媳妇被婆母说教,心里虽有言辞,但面子上还是恭敬的,低头道:“娘说的是!”
王婆子一锤定音,“春云也是我孙女,我也得帮着谋划谋划,那杨家二小子究竟咋样,明天让玉兰把人喊来瞧瞧再说,不早了,睡吧!”
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脱衣声,然后挤着睡下。
陆小乙眼睛都闭疼了,感觉室内一暗,知道油灯被熄灭,赶紧睁开眼睛眨巴两下,瞧她偷听到多大的秘密呀!春云表姐竟是来相亲的,不,确切的说,应该叫相看。
虽然婚姻大权在长辈手里,但有些人家会为子女考虑,让他们提前瞅上一眼。于是,两家人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凑一起,拉拉家常套套近乎,其实是在查看对方言行举止,打探对方家境实力,合则谋,不合则散!
当然,也有很多盲婚哑嫁的情况,媒人一撮合,长辈点了头,这事就定下来了。
前后拉通一想顿时就澄明了,难怪大舅要亲自来送,难怪大舅母只带春云表姐,探望玉兰不假,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便是相看杨家小子,再打听杨家底细,至于后续安排,必须等到相看后再做定夺。
陆小乙猜春云表姐应该不知情,从她白天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不然不会那么大方自然,陆小乙琢磨着明天要不要跟表姐知会一声。
不知不觉已到夜深,外祖母的微鼾声从炕头传来,陆小乙想着事,数着鼾声迟迟睡不着觉,越是睡不着越喜欢翻动,总觉任何一个姿势都不舒服,枕头不舒服,被子不舒服,这里痒痒那里痒痒,又不敢动静太大怕吵醒身边的表姐和小丁。
就这样反反复复许多次,累了,才安宁下来了,目困人困恍恍惚惚间,感觉有凉风透进来,被窝里的热气散去不少,不用想也知道是春云表姐嫌热掀被子了。
陆小乙正犹豫要不要起来帮着盖上,不料春云自己坐起来,把脚下的被子捋平整,又才轻轻的滑到被窝里,久久不能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看来,装睡偷听的不止自己一个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