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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兰香预测的很准,今夜真的起风了。
一阵又一阵的秋风把空气吹得呼呼响。小树儿剧烈舞动,树影映在窗户上,时而掩,时而露,于是,斑斑驳驳洒满一屋。
河依柳双手作枕仰面在床上,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很熟悉。
也是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风。
在一间只有清冷月光的屋子里,徐老大躺在一张摇摆椅子里,一边吧嗒吧嗒前后摇着,一边对河依柳道:
“河依柳,你入麒麟帮多久了?”
“四年!”
“四年来,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想着报仇?说实话吧。”吧嗒吧嗒声停了,徐老大在等答案。
“是!”
“如果我现在给你创造这样一个报仇的机会,你敢不敢玩?”
河依柳没有作答,唰!将一柄柳叶刀拄在地上。
月光映在刀上,森寒袭人。
徐老大点了点头,他得到了答案。
“你应该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吧?”徐老大又摇起来,屋子里又开始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知道。是毛五爷!”
“从现在起,我要让江湖人都知道,你河依柳就是麒麟帮的一个逆贼、叛徒、内奸,你呢,杀了兄弟,投奔毛五爷去了。我会做得很逼真,我会让兄弟们追杀你,记住,是不遗余力地追杀你!这也是为了取得毛五爷对你的充分信任。今后的日子,你会历经艰难万险的,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好好地活着。不过,凭你的本事,我想你能!”
听见徐老大刮茶杯盖的声音,他有滋有味很响地喝一口茶,接着道:
“接下来就看你能否取下毛五爷的人头了,如果你能立此大功,到时候,我封你为麒麟帮副帮主兼大护法,从此,麒麟帮的一切事物都由你河依柳说了算,我呢,做个幕后,只给你敲敲边鼓打打杂而已了。唉!我老了,你是麒麟帮最合适的接班人啊!”
河依柳十分清楚麒麟帮与金龙帮之间势不两立的恩怨。近年来,金龙帮在毛五爷的率领下,声名鹊起,风头正劲,吃掉了周边大大小小的帮派,与麒麟帮在江湖中齐驾并驱,还不断侵蚀着麒麟帮的地盘,抢去了麒麟帮很多的江湖买卖,一定程度上动摇了麒麟帮江湖老大这个根深蒂固的地位,使得徐老大很是不爽,寝食难安。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徐老大这只虎绝不会坐视财狼逼近自己而不见,于是,麒麟帮与金龙帮在江湖里势不两立,两派人在江湖中行走,一旦相见,便分外眼红,你打来我杀去,但,麒麟帮损兵折将几十好手却始终也没奈何得了金龙帮。
除掉毛五爷!这成了徐老大当务之急,心头重事。
“老大,接下来我该如何去做?”河依柳问。
“在各大小帮派结合部,有一个叫紫龙镇的地方,紫龙镇以东是咱们麒麟帮的天下,紫龙镇以西可就是金龙帮的地盘了,所以在那个地方行事对你很有利。我令你务必于近日赶到那里,到时候我会派人与你取得联系,给你面授具体任务。”
徐老大突然把身子向前欠近河依柳,神秘道:“无论到时候你受领到什么任务,你都要务必坚决果断地执行!你听明白了么?”
“老大的话,河某听得仔细明白!”
“好,为了你的安全,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想尽快报仇,小伙子,去吧!”
徐老大嘿嘿笑着朝河依柳挥挥手。
从此,河依柳踏上了一条江湖不归路。
一阵风来,刮的窗户嗡嗡作响。
河依柳打个冷战,又接着想。
他想到在紫龙镇的那个雷雨天,他与副帮主梅芳清在紫龙客栈里一起吃酒,梅芳清递给他的那张很大的信封,还有信封里那张徐老大写给他的很小的密信。
河依柳忽然觉得徐老大这个帮主果真是心毒手狠,为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血本,无论什么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垫脚石。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很小的密信上,只有这几个字:立刻杀了梅芳清!不得迟疑!
只为了这一行字,才有了河依柳的精彩开篇。
接下来,河依柳就成了一个背叛江湖的大逆不道之人,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
河依柳心里面当然明白,作为一帮之主的徐老大绝不是在替自己报仇着想,他有它的心思,他有他的算盘,在噼里啪啦的算珠里,他的形形色色的鬼心思得以斤斤计较。
河依柳也有自己的盘算,但不多不少,只有一条,那就是:不为争得什么帮派地位和荣耀,一定要为死去的父母报仇!让父母在天之灵得以安魂!
这,也是一宗买卖,一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果实的买卖。
徐老大认为他的买卖很合算。
河依柳亦认为自己的买卖更有价值!
这就是江湖。
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江湖。
虽然江湖风大浪高,暗流涌动,但永远都会有人强渡。渡过去,才是岸头。
河依柳又想,寿州城这里绝对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各帮派的人鱼龙混杂,说得好彼此相安无事,说不好就会血流成河,自己定当小心,再小心!
自从杀了梅芳清,自己一路寻找金龙帮,没有金龙帮的人引见,河依柳知道自己绝不会见到毛五爷,见不到毛五爷,就杀不了他,杀不了他就报不了仇。
这个金龙帮虽然在江湖中声名鹊起,势头正旺,据说与毛五爷的为人处事有很大关系。
首先,金龙帮做事绝对不会如同麒麟帮那么炫耀嚣张,他们的人都隐藏在各行各业,四面八方,平常不显山露水,一旦帮中有事,所有相关的人都会风起云涌,人心所向,正所谓的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就没有金龙帮解决不了的事情。
其次,麒麟帮有总坛,这个江湖人都知道,而金龙帮没有。传言金龙帮毛五爷行为处事是神龙不见首尾,没有固定的发号施令的总坛,你说他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你说他不在身边,有时他会突然就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不敢不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因为你的背后,时时刻刻都有他鬼魅一般的影子盯着你,稍有大意,自己就会彻底地被从江湖里抹掉。
河依柳又想到了这个悦来酒楼,想到了头一天晚上来要命的五个铠甲人,五个铠甲人那奇怪的“和气生财”招式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招一式虽然可笑却是非常地实用。不过,河依柳知道他们要不了自己的命,他们绝对是来试探自己的,看看河依柳到底杀不杀得他们,你想,河依柳既然是来投奔毛五爷的,一旦杀了金龙帮的人,怎么会取得毛五爷的好感与信任呢?
这完全是早就设计好的一个阴谋。
河依柳想起那个胖厨师为他捉鳜鱼时,故意露出左臂上的细细的长龙,好叫河依柳认清他们的来路。而晚上身穿铠甲,来杀河依柳,被河依柳一刀将铠甲划破,显露出铠甲人左臂上的细细长龙,更让河依柳认定了铠甲人就是胖厨师,胖厨师就是金龙帮的人。
江湖大一点的帮派都有自己的标志,比如麒麟帮的兄弟胸口上都会刺着一条麒麟,金龙帮的人自然会刺着龙的标志了。尤其是最后钉在门上的那柄金镖和那上面的字条,很明显是欲稳住河依柳,告诉他,你不是来投奔金龙帮么,金龙帮的人在此!这很好解读,河依柳都读懂了。
河依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最后想到了老板娘唐兰香。
既然大厨师是金龙帮里头的人,身为老板的唐兰香自然也该是了,不但是,而且还是头儿。
因为从让大厨师捉鳜鱼,到安排河依柳与秋叶飞两人的客房,从铠甲人夜袭河依柳,再到唐兰香偷偷在河依柳的饭菜里施毒,这都是唐兰香一手精心策划的。
唐兰香之所以精心策划这些,目的也只有一个,试探!第一是试探,第二还是试探!
作为麒麟帮的大护法,河依柳突然杀了本帮副帮主,前来投靠毛五爷,叫毛五爷一定似信非信,将信将疑,不得不防啊。
这个唐兰香,一直都在试探自己,白天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热情洋溢的老板娘,嘴里对自己客官客官地叫着,晚上就似一个魅魂,不停地与自己暗暗交锋,却又不撕破脸挑明自己的身份。
她所做的一切,完完全全就是在替毛五爷试探自己是不是真心来投靠毛五爷的。
想到昨晚与黑衣蒙面人的那场战斗,河依柳不禁会意地笑了。
黑衣蒙面人明明就是唐兰香,可谁也不挑破。
既然不挑破,就不挑破吧,看到底能玩多久!
但是,河依柳隐隐感到,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身后都有一个关注的影子,自己一旦失手,那个影子就会狡猾地溜走,所有的买卖都会泡汤砸锅。
河依柳断定,那个影子一定就是毛五爷!
买卖人做买卖,一向都很小心谨慎,何况是一宗三方交易的人命关天的大买卖呢?
河依柳盯着窗外摇曳的小树,一思激起千层浪,忍不住在心底唤道:
毛五爷,我来了!
窗外,秋风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