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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谁带出了实验室,回了自己的房间。真的不知道是谁,我被赤子先生的淡漠和冷血打击到了,没有办法关注其他。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不会在意这些冷淡,还可以完好地配合实验,毕竟“我”已经活了600年,庸庸碌碌600年的人类,几乎可以说是死水一潭的性格,什么都可以看淡。可是突然注入了一个30岁的,一直生活在起码总是强调自由和**的社会中的,鲜活的灵魂,我就会在意这个。
虽然我已经拥有足够的记忆,但我知道,毕竟是记忆烙印进了我的灵魂,这是赐了我重生的神仙们起码应该做到的!我就是我,我的灵魂依然是吴宁负!天知道原来的“我”的灵魂是被那什么鬼“灵魂药水”给弄死了还是怎么的——仔细回想,当时在九天之上的幻觉之中,那个神似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矮个子,那个“我”,可是一直哭哭笑笑地消散了的!
只要我灵魂的本质没变,那将来我的言行举止必定会不自觉地有所改变,我不希望总有一天被他发现自己不是原来的那个“我”而被扫地出门,我还需要那个白袍老人的庇佑。
是的,庇佑。来自白袍老人,赤子,赤子先生的庇佑。不然我一个名存实亡的魔法学徒,600岁的魔法学徒怎么活下去?你说没必要求活?我当然可以再次结束这次悲苦得令我开始心灰意冷的生命,再入弱水,再见神佛,但是天地神佛慈悲是否还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谁知道?我就真愿意如此窝囊地死去找我的仙子?
不行!仍是不敢!仍是不甘!
可是!那个人,那个科学怪人,可能曾经也已经把“我”的身体作为试验品的老人,就是我以后要托付的,侍奉的,庇护我这个弱得朽得只剩一口气的老人的魔导师?我努力回忆着与他曾经有过的记忆,有的是美好的,有的也是如此冷淡,可是,这些都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开解后的温暖。
赤子先生的主角光环如此耀眼,我已经想得清楚,自己是重生在了一个龙套身上,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是一个连盒饭都领不上的龙套!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得做,别说像其他小说主角一样意气风发一下,我现在连自立的本钱都一点没有!这样等死的我,只能托庇在一个冷淡的人手下,我活着,不,我重生而来,真的有一点点意义?
我一直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次有精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自己的床上。带我回来的人已经走了,不知道是谁,可能是某个侍从吧。从有地盘开始,有远见的赤子就开始大量购买幼童,专门制定规则,着人培养侍从,几十年努力,已经卓有成效并形成了类似产业链的东西。这些只有好身体和服从思想的侍从,帮赤子先生避免了很多麻烦,比如散播他愿意公之于众的智慧结晶,比如保守他不愿意公之于众的智慧结晶和财富秘密,可是,代表这些侍从的只是一个代号。也许在此事之中,赤子这位老人早已体现了他的冷血和淡漠,只是“我”不能早体会到他的枭雄气质而已。
侍从们尚有代号,“我”呢?名字都没有的一个人。名字这东西,包括“我”自己,都没有去叫起和想起了。“我”太久没有出去过了,一直在地底的坑道和各种房间之间穿梭,认识的人,很少很少。这些人里,不客气的会无视“我”,客气的会叫一声“副助手”,可我知道“我”的斤两,“我”算什么?一个实验品?还是作为早期认识赤子所以可以留下来衬托他光辉的一件垃圾?
“我”烙印的习惯让我觉得赤子先生肯定不是这样的,可是我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我止不住地烦躁和愤怒,我犹如困兽一般蜷缩在床头痛苦哀嚎。
我的房间足够安静,毕竟是在地底一千几百米深的地方,门户闭合性良好,通风孔可以把我的声音传出去,但这歇斯底里的哀嚎到了地面的风口已经变成了微不足道的风,所以这里可以任由我发泄对自己的无能和霉运的愤慨。等我再次冷静下来,起码可以自己用袍子抹去鼻涕泡和泪沫子的时候,涂满了袍子我还糟蹋了貌似刚被侍从们洗过的被子。我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天地慈悲,如何会让一个人如此一无是处地绝望?这是真理,仙子告诉我的真理,是不会错的。
我努力给自己打气,振作精神。抬头四望,我的“新房间”不小,约一百二十平,挖得四四方方的,没有内墙或者隔板间隔,本来会显得很空旷,但是其中四分之三堆放了一些原料器材,空间就不算太宽裕了。这里还有一堆“温暖石”,这种石头只需要堆放成半米长宽,就会自动吸收或释放热量,从而平衡室温。其他一些空地摆了一些散乱的家具,可能是沾染了“我”的“风尘”,虽然有侍从定期打扫,都看起来不太干净。还有一张整洁的试验台,这是因为很早期还不太发达的时候,赤子还会在“我”这里做些实验,有时如果他累过头了的话还会在这间房子里睡下。因为“我”的恋旧和珍惜,那份整洁就保留了下来。
还有一面镜子,立地镜。
真神奇,澡都不洗的人的房里居然有镜子?
我看了看身上,这才惊觉不知道谁又把我的袍子披上了,现在涂满了我新鲜生产的涕泪。我撇着嘴把这身袍子扯了下来,要说随着我心目中赤子根深蒂固的光辉形象染灰了以后,好像记忆对我的影响大大削弱了,随之而来,我对肮脏的免疫力似乎直线下降,起码一个一月半月没洗的杯子,要比这件涂满了涕泪的袍子看起来干净多了。
光着身子跳下床,我努力地嘿嘿贱笑一声,提起蹒跚的螃蟹步踱向镜子,站到镜子前,努力叉着腰腆起肚子,右手戟指指着镜子里黑黢黢的人形,吐气开声:“你会了不起起来的!”
只是出口的,依然是哭音。
我叉开腿,盯着自己看起来很像细小的黑藤条拧结而成的躯干,认真观察自己抽象的脸,冲天炮的,细藤条一般的头发,仔细而缓慢地深呼吸和调整着心跳,同时缓慢旋转着身体,不断记忆并试图接受自己新的身体。
发现了疑似伤疤若干,因为掀动这些伤疤有些会疼有些居然不会疼痛,疑似“外泄”内脏一条,在肚子旁边挂着,可能是内脏吧,赤子说的又粗又大又硬的就是它了,我也把玩了会,没什么反应,塞回了肚子里去,另外还发现疑似丁丁“一丁”卵袋一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痿了将近500多年了,所以我居然在下颌摸不到一点胡茬,为什么会这样,我都快有把自己解剖了研究一下的想法了。
在九天之上,我看见的那个消散了的“我”,好像并没有那么挫吧?这又是怎么回事?
好吧,起码符合某些腐女的择偶标准,男的,活的,只等赚了钱成为富一代,女人,大大滴有。额……起码还是可以迎娶一个90岁左右风韵犹存的年轻女人的吧。
基本摸透自己的身体后,我身下的地面已经又积了一层或是粉末或是液体或是固体的不明物体。我站好了,看着对面的自己,想咧嘴笑一个,可是刚刚平复的胸肺之间一股意气又涌了上来,冲得我眼珠里又涌出水来。我赶紧捂住胸口继续笑,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在任何时候都要忍住哭泣,保持必须的自信,死命地自信,忘记自卑和伤感是何物,不再软弱。而且在听说那位菩萨为我选好的是一条随行的路的时候,我就已经有面对任何困难的觉悟和心理预期了不是吗?怎么还可以哭泣?
可是……
说得好听!
说得好听!
说得好好听!
我突然暴怒起来,扑身抱住镜子的两边,额头顶着面前丑陋的我,使劲地摇晃着,嘶吼着,挣扎着,痛苦着,哭泣着,卑微着,软弱着……
最后一次放任自己,我边发泄边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再次成为年轻人,不然我怎么有信心踏上追寻的道路?
我放任了自己不知道多久,能让我声音更加嘶哑耳膜都被自己震得嗡嗡响眼珠子好像都更浑浊了鼻子都不是流鼻涕而是流一些固态的不明物体了,我才低下头喘气,然后摔倒在地,累得久久不肯动弹。
原谅我放荡不羁笑点低,不流着泪嘲笑一番狗娘养的命运,它怎么知道我又站起来了。这样想着,我就真的又使劲呼一下站起来了,站起太快太急,我本来就昏花的眼前更是昏黑一片,我扳着面前的镜子站稳,却陡然透过镜子,发现我身后站着一个人。
短短的齐耳黑发披散,明眸善睐忽闪忽闪,却独独忽闪出了一滴泪在左脸颊,泪流过了她的扁起来了的嘴角,掉进了她的锁骨窝里,碎了。
她,没有再穿校服,而是穿了——“你能来看望我,我很高兴,谢谢!”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