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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果然醒了,她冲进门的时候,床的上半部分架着,卫心兰正在给他喂水喝。
“舅舅!”
她低声喊了他一声,又没了声音,关上房门默默走到他床边。
林德脸上的氧气罩刚摘,浮肿的右眼勉强比前几天好了点,能睁开半只眼,为了不妨碍他看东西,充血的左眼被纱布贴着。
看到纪夏青进来,他的眼里明显闪过一道光,破裂的嘴角稍稍向上牵扯了一点,因为疼得厉害,又没了表情。
“舅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去找什么人想给我爸讨回公道?”
千言万语感激的话涌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轻声质问。
“我到……人民检察院……去上访了。”
林德艰难地一字一句开口。
“可惜,人民检察院不受理……说要到地方政府。”
“别说到地方政府了,就算证据确凿,都不一定有人管的!”
她气急败坏开口。
“你这不是送过去给人打吗?谁打的你,你看清楚没有?”
“没有……”
林德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眸光又黯淡下来。
“夏青,有些事舅舅要告诉你,再不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她咬着唇,从包里掏出那一沓子信送到林德眼前。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我都知道了,我也一直明白我爸是冤枉的。”
林德顿时没了声音。
坐在一旁不吱声的卫心兰忽然开口。
“夏青啊,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别怪你舅舅了好不好?其实那些钱是我们有一次犯糊涂,以为给别人送了礼,别人就能帮我们,不是你舅舅赌输掉的……”
“我就知道!”
她狠狠把信摔在地上。
“我就猜是这样!你们这是干嘛呢?没钱没势的瞎搞什么呢?把自己弄成这样,还得我来收拾烂摊子!你们这不是帮我,是害我!”
卫心兰被她这么一吼,也顿时没了声音,呆呆地看着她。
纪夏青却还是觉得不解气,继续开口。
“你们把我和靖柏两个人孤苦无依地扔在外面,你们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一个监护人都没有,我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很多地方根本就不收童工!你们知不知道整个暑假四十多度都在外面发传单是什么滋味?”
“夏青,别说了。”
卫心兰忽然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我们知道你苦,但是你那时候已经不能转学了,你舅舅怕你们两个孩子被坏人盯上,迫不得已才……”
“我难道是为了钱才生气吗?”
她抿了抿唇,压住差点滚出来的泪水。
“我只是生气你们连家门都不让我和靖柏进,回来一趟都不准!”
“舅舅这是做给坏人看的啊,让他们以为我们家都是贪财贪势的人,拿了钱就不会再管你爸爸的事了。”
林德终于忍不住开口,浑浊的眼里闪着泪光,愣愣地盯着她。
“舅舅知道你恨我们,现在报应来了……”
“什么报应?这不是报应!”
她恨恨开口。
“你就不该去检察院,以后我爸的事你别管了,都成这样了,真到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你后悔也来不及,难道你们想让小宇恨我?”
卫心兰哽咽着回答。
“当然不是。”
“如果不想的话,那我爸的事你们就别管了。”
她知道刚刚那几句话差不多已经把卫心兰说通,随即放轻了语调,扭过头看向别处。
“我如果想的话,不是没有办法,但是你们不要再管。”
舅舅和舅妈不过是两个普通平头老百姓,能斗得过谁?
那些钱花出去,哪怕打个水漂都比送给那些丑恶的嘴脸强。
她真的不想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三人随着她最后一句话,陷入沉默之中,林德和卫心兰没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夏青啊,你舅妈说,所有的钱都是你出的,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舅舅林德忽然间开口问她。
“你老实告诉舅舅,你是不是走了歪路了?”
“没有。”
她闭了闭眼,轻声开口。
“这些钱是我未婚夫给我的,他们家很有钱。”
以林德的见闻,知道女孩子除了走上邪路,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钱,听到纪夏青说是未婚夫给的,才松了一口气。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你们还没结婚就用他这么多钱,难保以后不会出什么问题。”
卫心兰倒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等我们家四合院卖掉,你还是赶紧把钱再还给人家。”
“不要紧的。”
纪夏青扭过头朝卫心兰笑了笑。
“这点钱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九牛一毛,这不是我未婚夫给的,是他爷爷偷偷给我添置好嫁妆的钱。”
卫心兰诧异地回问了一句。
“偷偷塞给你的?”
“嗯,偷偷给的,真的,这一点对于他们家来说不算什么。”
不这么说,他们肯定不会接受她的钱,只能这么骗他们了。
“那他们家是干什么的?”
卫心兰想着上次就没仔细问,忍不住追问。
“他对你好不好?”
“他们是开公司的,可能几十年前就开着了,好多地方都有分公司。”
她顿了顿,想着宗傲枫,脸上挤出一个笑。
“我未婚夫对我也蛮好的,我是他的公司职员。”
“这样的好运气倒是不多见。”
卫心兰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家夏青这么优秀,本来就应该有个很好的婆家,要是你……”
她说到一半,却没了声音。
纪夏青明白她是想说,如果她爸妈在世的话,会如何。
正好有一个医生进来查房,她立刻捡起刚扔在地上的信站在一旁。
她借机和医生一起出去,问了问恢复状况的事,然后就慢慢出了医院大门。
其余的谎,她还没想好怎么编圆,再说下去,她怕自己会露馅。
赶到舅舅家收拾完东西,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晚上要回宗家一趟,好几天没回去了,总要回去一趟让宗傲谦放心。
王二婶蹲在自家院子里洗碗,看见纪夏青出门,朝她喊了一声。
“夏青啊,这些天外面总有陌生人在转悠,你当心一点,顺着人多的地方走!”
难道是打舅舅的那些人想来看看情况?
她心里一紧,顿了几秒才朝王二婶回了一句。
“好,你们也要当心一点,晚上睡觉要是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来看,反正舅舅家也没人。”
很可能是那些人,经王二婶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以后晚上还是回宗家睡的好,惹不起至少她还躲得起。
一路走出胡同,她甚至真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回头看,除了那些散步的路人,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形迹可疑的。
她越想越不对劲,掏出手机给宗傲谦回拨了一个电话。
“喂,今晚还是不回来么?”
宗傲谦那头一接通,就不温不火问道。
“晚上还是回来睡吧,毕竟外面不怎么安全。”
“你现在在哪?”
她捏着手机轻声问道。
“我现在……”
宗傲谦坐在车上,往外面看了两眼。
“我现在在西城区附近。”
“那你能不能顺道来东大街这边接我?”
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焦急,还似乎有些害怕什么的样子。
虽然从东大街走,好像不怎么顺道,但这是纪夏青头一次跟自己提要求,或许真碰上了什么事。
“嗯,好,你在地铁口附近等一等,不堵车的话,我半个小时以内应该能赶到。”
他边说边朝司机打了个手势。
“好。”
纪夏青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却没有立刻挂断电话。
他以为她还有什么事要跟他说,刚想开口问,她又挂断了。
“少爷,今晚您不是要去罗家吗?”
司机不解地问道。
“还去不去了?”
“去,先把少奶奶送回去,我们再去罗家,不会耽误多久的。”
宗傲谦面无表情开口。
“可明明约好的是八点,现在已经七点半了……”
司机有些不解的看着宗傲谦。
宗傲谦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皱起眉峰。
“不要紧,我打个电话过去就行,先去接了少奶奶送她回去。”
纪夏青挂了电话,更加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忍不住拔腿飞奔起来。
路上的行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这个穿着高跟鞋跑得飞快的女人。
她却顾不上别人异样的眼光,一直跑到地铁口附近才停下。
这里的人更多,灯火也比别处明亮,她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焦急地左顾右盼,等着宗傲谦来接她。
在这种地方,应该不会有人敢胡作非为了吧?而且附近还有保安。
她努力安慰自己,一边不时地掏出手机看几点钟了。
好巧不巧,天边忽然滚来一阵闷雷声,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要下大暴雨了,这雷声才打了几分钟,倾盆大雨说下就下。
行人纷纷要么往近处的地铁口处躲雨,要么往附近可以躲雨的建筑物赶去,她愣了几秒,也跟着人一起往前拥去。
忽然间一只手紧紧从身后扣住她的手腕。
她吓得不轻,惊呼了一声,立刻扭头朝身后望去,同时努力想要挣脱开这只手。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