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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大了,他俩没转太远,越靠近山边越冷,方驰拉着孙问渠回了村里。
远远就能听见村里有鞭炮声了,还有在雪花中升起的烟雾。
“这一大早的就闹上了。”孙问渠扯扯帽子。
“我姑一会儿估计就到了,”方驰搓搓手蹦了蹦,“也不知道方辉起了没有,我衣服都在那屋里呢。”
“没起就没起啊,进去拿件衣服还不行么。”孙问渠说。
“不行,”方驰啧啧两声,“我一想到他睡在我床上裹着我的被子就不爽,当面看见了我怕我会扑上去揍他。”
“破脾气,”孙问渠伸了个懒腰,胳膊一张开又迅速收拢了,“你那个弟弟就是有点儿中二,找存在感的年纪。”
“我怎么没有那个年纪。”方驰看了他一眼。
“你早熟呗,”孙问渠把胳膊往他肩上一搭,“其实你家大人心挺大的,一个小孩儿就那么扔外头不管了。”
“也没有不管,经常打电话的,”方驰揉揉鼻子,偏头看了看孙问渠的手,想想这手带着泥的时候也挺好看的,“我也不习惯他们老关心我。”
孙问渠笑了笑。
回到家里,老爸老妈已经过来了,二叔也说马上过来,厨房里已经热气腾腾的了。
孙问渠上了楼,门一关就没再下来。
方驰看了看自己屋的门,还关着,方辉估计还没起。
真他妈烦人。
他进了厨房想要帮忙,结果被老妈赶了出来:“你别帮倒忙了。”
要搁往年,这会儿他一般都是在屋里待着,要不就是在客厅看电视,但今年他有点儿无所事事。
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也没什么意思,想上楼吧又没屋子。
去孙问渠那屋……他又说了不能看他干活儿。
“哎——”方驰叹了口气。
瞪着电视发了一会儿愣,老妈进了客厅:“小驰,你去路上接一下你姑,他们到了,扛了一堆东西……”
“好,”方驰正觉得无聊,一听这话立马蹦了起来,想想又指了指楼上,“让方辉起了吧,都快中午了。”
“还没起呢?”院子里传来方芸的声音,二叔一家过来了,方芸皱着眉进了屋,“我去叫他。”
方驰带着小子跑出了院门。
冰冷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销烟味儿,方驰跑得很舒服,边跑还边捡了小石头往旁边扔出去,看着小子连跑带叫地冲出去捡。
顺着出村口的路跑了十来分钟,方驰看到前面有三个人正冲他这边挥手,他笑着也挥了挥手。
姑姑一家拿得东西的确不少,一个大编织袋里装的全是吃的,方驰把袋子往背上一甩,袋子落到他背上时砸得他一阵咳嗽。
“小子我有巧克力!你等着我给你拿。”表妹胡颖摸摸小子的脑袋,手忙着往书包里掏。
“狗不能吃巧克力,”方驰说,“你自己吃吧。”
“为什么不能吃,”胡颖叹了口气,“虐待啊,小子你又被虐待了啊。”
“有别的糖给它一颗就行了,”方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去年看着还挺矮的,上了初三突然窜高了能有十公分,“别每次都装傻问一遍。”
“那你就装傻再解释一遍呗,”胡颖笑着说,掏了糖奶糖给了小子,“哎怎么没见小辉哥哥。”
“睡觉呢,估计刚起。”方驰说。
“你俩打完了没?”胡颖又塞了一颗奶糖到他嘴里。
“没打,昨天他爹打完了。”方驰笑笑。
“妈呀可惜了我没看着。”胡颖捂着嘴笑得很大声。
“这疯丫头。”姑姑拍了她一巴掌。
楼下很热闹,孙问渠坐在转台旁边,盯着壶,一点点儿修着型,估计是方驰他姑一家到了。
隔壁方辉也起了床,被他姐赶着下了楼。
孙问渠松了口气,昨天晚上他戴着耳机,而且太投入也没注意,刚这会儿才发现这个方辉的呼噜打得感觉能把他的壶震碎。
孙问渠拿过耳机塞到耳朵里,但没有开音乐,只是把四周的声音隔掉了一部分,太闹了静不下心,可要完全一点儿声音没有的安静,他也受不了。
壶修好型之后,他靠在椅子里盯着这个壶出神。
这回应该能把“差那么一点儿”的那一点儿给补上,壶暂时可以先这样,等全做完了看了整体再说。
门被很轻地敲了两下。
“谁。”孙问渠问了一声。
“我,方驰。”方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孙问渠起身去开了门,方驰靠在门口墙边:“中午你下来吃饭吧?”
“嗯,”孙问渠点点头,“你家亲戚都到了?”
“到了,”方驰笑笑,“中午小喝点儿,你要不要来点儿?”
“行啊,”孙问渠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你是不是挺能喝的?”
“一般能喝,我……”方驰正想跟着进屋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胡颖手里拿着个袋子跑上了楼:“忘把这个给你了,我织的手套。”
“谢谢,”方驰接了过来,“还会织手套了啊?”
“嗯,”胡颖笑着往屋里探了探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奶奶说的那个你的朋友吧?”
方驰点点头,想要给胡颖介绍一下:“嗯,这是……”
“水渠叔叔好。”胡颖说。
孙问渠勾勾嘴角笑着说:“你好。”
“你叫他什么?”方驰猛地转过头。
“水渠叔叔,”胡颖重复了一遍,“奶奶就这么介绍的啊,你哥的朋友水渠叔叔住在二楼那间空房里,不过看着倒是不太像叔叔。”
孙问渠没绷住一下乐出了声:“叫叔叔好,叫叔叔挺好的,不差辈儿。”
“那一会儿下来吃饭啊水渠叔叔,”胡颖很有礼貌地又笑着说,“我家过年好吃的可多了,从三十儿到十五不重样!”
“好。”孙问渠继续乐。
看着胡颖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了,方驰才憋出一句:“那他也不叫水渠啊。”
“吾儿,”孙问渠靠椅子上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你要接受现实。”
“我得跟我奶奶谈谈。”方驰转身带上门就跑下了楼。
孙问渠下楼吃饭的时候,胡颖对他的称呼已经改过来了,改成了孙大哥,不知道是奶奶还是方驰给纠正的。
孙问渠跟大家都打了招呼,坐在了角落里的一张凳子上。
客厅里有个生得很旺的炉子,一会估计还要涮锅,菜已经都做好了,正往屋里端,已经摆了一桌子。
桌子是张矮桌,一帮人都坐着小凳子吃,看上去跟要抢食儿似的特别有食欲。
看着方驰家人的热闹劲儿,感觉这饭大有直接吃到晚上的势头。
“这羊肉可新鲜呢,昨天刚弄回来的,今天都给吃了得了,”奶奶指着中间滚开着的汤锅,“赶紧的,开始吃。”
“先举杯先举杯,”二叔拿起杯子,“祝大家新年新气象。”
一屋子人都举起了杯子,全都在说话,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孙问渠要了一杯爷爷的土酒,也举了举酒杯,想听听坐他右边的方驰说的是什么,结果方驰就含糊不清地啊啊啊啊了几声,就把酒给喝了。
他有点儿想笑,再听到坐左边的胡颖也同样说的是啊啊啊啊啊好啊好啊,他笑着转头低声问方驰:“你们家小孩儿说祝词都这样吗?”
“都没什么新鲜词儿好说了,”方驰笑了,“反正动静够大就成,热闹。”
方驰之前的提醒没有错,他爸和他二叔都是自己喝酒还不满足必须一桌人大家全都一块儿喝的那种类型。
一开始没放开,只是拉着爷爷还有他姑夫姐夫一块儿喝,吃到一半就高兴了,加上也喝开了的姑夫和姐夫,开始给孙问渠这边倒酒。
“他喝不了多少,”方驰挡了挡准备给孙问渠倒第三杯酒的老爸,“你们喝你们的就行。”
“不是说只喝土酒吗?”屋里吵得很,老爸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倒的就是土酒啊。”
孙问渠拍了拍方驰的后背,拿起杯子,让老爸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冲方驰笑了笑:“现在这点儿没什么。”
“你喝慢点儿呗,”方驰小声说,“你喝那么快,不喝都要劝着喝呢,你杯子一喝空肯定就马上给你倒了。”
“知道了。”孙问渠点点头。
午饭吃得很热闹,孙部渠感觉身上暖透了,后背都有毛毛汗了。
奶奶指挥着大家把桌上的空盘收了,把菜腾到小桌上,让还在喝酒的几个到一边去喝:“这儿留出位置来包饺子。”
“我们还打牌呢,凑得出两桌了吧?”方芸说。
“先一桌打着的,”奶奶说,“他们吃完了再开一桌。”
“行吧,那我妈先打吧,再算上我婶儿,水……问渠打吗?”方芸算着人。
“他打。”方驰还记着孙问渠说想打麻将的话。
“小辉打吗?”方芸又问她弟。
方辉今天也喝不少,转过脸来的时候脸上都通红的,他看着了一眼方驰:“他打我就不打。”
“我打。”方驰说。
“我不打。”方辉马上说。
“那正好,”方驰乐了,坐到桌子旁边,“谢谢啊,本来还没我位置呢。”
“你!”方辉一瞪眼。
“哎你们打着,都打牌了谁包饺子啊!我跟你姑包饺子去,”老妈笑着说,“小辉打吧。”
“我不打!”方辉还瞪着方驰。
“那你包饺子得了,”方驰一招手,“胡颖来打?”
“好!”胡颖马上蹦到了桌子旁边。
二婶把位子让给了方芸,跟着也去包饺子了,最后坐下来打麻将的就是方驰,孙问渠,胡颖和方芸。
“一桌小辈儿啊,”胡颖一推着牌一边说,“好吃懒做的呀。”
“好吃的在那边儿,”方驰指了指还在旁边喝酒的老爸几个,“我们这算是几个懒做的小辈儿。”
“我不是叔叔么。”孙问渠说了一句。
“哎呀快别提了都怪奶奶。”胡颖趴桌上笑着。
“奶奶又瞎说了吧,一会儿水渠一会儿叔叔的。”方芸叹了口气。
方驰一直没怎么说话,他喝了酒有点儿昏乎乎的,不大想说话,就一直看着孙问渠的手。
孙问渠坐他上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给自己沏了杯茶,时不时喝一口。
这手好看的人吧,干什么都好看,拿杯子放杯子推牌码牌摸牌,都赏心悦目。
孙问渠牌打得怎么样方驰没判断出来,打了两圈儿就知道他摸了牌喜欢先不往跟前儿放,愿意拿在手里用手指一下下在桌上翻过来翻过去地玩。
“出牌啦小驰哥哥。”胡颖推了方驰一下。
“哦。”方驰应了一声,从面前的牌里拿了一张丢了出去。
“胡了,”方芸一堆牌,“就等这张呢。”
“哎?”方驰愣了愣,又啧了一声。
“想什么呢你。”方芸笑着说。
“没什么。”方驰抓抓脑袋。
他平时不太玩这些,就过年的时候跟着打几圈,一般只管自己面前的,基本不点炮就算是最高要求了。
孙问渠打麻将倒是还挺厉害,算牌也算得明白,桌上都是平辈儿,估计他也没留着,几圈下来除了方芸胡了两次,剩下的全是他。
“不打了,”孙问渠把牌一推,“累了。”
“高手啊,”胡颖笑着说,“这是累了还是不乐意跟我们菜鸟玩了啊。”
“估计是跟咱们打没意思了。”方芸叹了口气,“我还胡两把,你俩正宗散财童子啊。”
“我反正每年都散,”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我也不打了,让我妈来玩玩吧。”
“方辉你玩么?”方芸回头拍了拍正对着电视发愣的方辉,“小驰不玩了你可以上桌了。”
孙问渠下了牌桌之后就往楼上去了,方驰犹豫了一下,看到了他还放在桌上的杯子,于是过去拿了,跟着走了上去。
刚上了楼,就看孙问渠又从屋里出来了。
“拿杯子吧?”方驰问。
“嗯,”孙问渠笑笑,接过杯子,“过来待会儿?”
“你是不是要睡觉啊?”方驰看他脸上有些疲惫。
“睡不着,”孙问渠进了屋往床上一倒,“我是想躺会儿来着。”
“那你……躺吧,”方驰把杯子放到桌上,转身出去了,“我回屋看会儿书。”
楼下还很热闹,方驰看了看,继续喝酒聊天儿的,打麻将聊天儿的,包饺子聊天儿的,一屋子人。
过年真是让人愉快啊。
他推开了自己屋的门,可是被方辉睡过的屋子真是让人不愉快啊。
被子没叠,胡乱地团在床上,被角还有一个都搭到地上了,两个枕头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一个扔在了床角,一个裹在了被子里。
方驰一阵窝火,再一转身看到扔在桌上的袜子时,他有一种现在就下去把方辉拎上来把袜子塞他嘴里的冲动。
这屋没法待了,方驰很不爽地甩上门走了出来。
下楼转了一圈儿也不知道该干嘛好,除了他,似乎人人都没闲着,就连小子都已经吃了一碗剩菜美滋滋地趴在院子里晒着午后的太阳睡觉了。
他只得又上了楼,经过孙问渠房间的时候,他抬手敲了敲门。
“进。”孙问渠在屋里说。
方驰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去,孙问渠还躺在床上保持着之前倒下去的那个姿势没变。
“你不介意的话,”方驰说,“我上你这边儿看书行么?”
“是你不介意的话。”孙问渠笑笑。
“……哦,”方驰去拎了书包进了屋,“我不介意。”
孙问渠这屋的书桌也是新买的,原来屋里没有这东西,不过不是黑色的没有边际的大桌了,是张看起来很高级能放很多东西但上面只放了一个笔记本和一堆纸笔的电脑桌。
“我把你这些纸放旁边了啊,有没有什么编号之类的,我怕弄乱了。”方驰说。
“没事儿,我写了日期的。”孙问渠闭着眼睛说。
“嗯,”方驰把纸和笔记本整理到一边,“你是不是成天打麻将打牌的,感觉水平挺高啊。”
“哟就你那喂牌给你都不要的水平还能看出别人水平高啊?”孙问渠说。
“嗯?”方驰愣了愣,把这句话捋了几遍才弄明白了,“你给我喂牌了?”
“是啊,看你点了你姐的炮挺可怜的就给你喂了几张,老实吃了都胡好几回了,愣是一张没要。”孙问渠叹了口气。
方驰笑了笑没说话,坐下拿出了自己的书。
孙问渠也没再说话,胳膊往眼睛上一搁就没再动过。
方驰看了他几眼,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开始闭目养神。
门关上之后,楼下的声音小了很多,偶尔能听到村里传来的鞭炮声,这种感觉还挺舒服的。
方驰托着下巴翻开了英语资料,打算把老师划了重点让背的那两页凑合背个大概。
他很小声地背了一句,转头看了看孙问渠,应该吵不着,于是又放低了点儿声音继续又念了一句。
这发音,他看了一眼孙问渠,自己听着都不好意思,于是他又把音量降低,改成了气声。
又看了一眼孙问渠……再接下去他干脆拿了笔在本子上边写边默念了。
“哎,”孙问渠笑了起来,“出声呗,我不会笑你的,怎么还写上了。”
方驰一阵不好意思,扔下笔转过了头:“你是睡呢还是没睡呢?”
“我说了我睡不着啊,我就躺一会儿。”孙问渠放下胳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他。
“那你就躺你的啊,老偷看人复习是怎么个意思。”方驰啧了一声。
“我要不睁眼看看哪能知道你复习还带瞅我的啊?背一句瞅一眼,我早想笑了怕吓着你。”孙问渠闭上眼乐着。
方驰瞪着他半天,趴到了桌上:“……别出声我要背书了。”
“加油。”孙问渠笑着说。
方驰没有出声,还是按之前那样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往纸上反复写着。
一页都没背完方驰就觉得困了,睡太晚起太早,喝了酒还挑个午休时间背英语,这简直是瞌天下之大睡。
方驰强撑着又坚持了半小时,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睡着了,他站了起来,想跟孙问渠聊几句提提神。
但走到床边,他发现孙问渠侧着脸睡着了。
“哎你不说躺会儿的吗?”方驰有些郁闷地弯腰看着他,很小声地说,“你不说睡不着吗?”
孙问渠呼吸很缓,睫毛也没有颤动,这是睡着有一阵子了。
“你不够意思啊……”方驰轻轻叹了口气,退了一步坐回了椅子上。
胳膊往桌上一架,手撑着脑袋看着孙问渠。
这人睡觉的样子看上去还挺严肃的,不像平时那种特别懒的状态,也没有做陶时那种强大的气场。
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比普通帅一些的中……不,青年。
方驰看着孙问渠的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再继续看书了,大概是困了,对,是困了。
他打了个呵欠站起来,换到了旁边那张酒杯一样的躺椅上,学着孙问渠的样子把椅子往床边拉了拉,然后躺进去把脚往床沿上一搭,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