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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小的认为摄政王的话,不可信。”一人折弯了腰,原本高大的身躯生生短了一截,只比李灵月低上半个头。
李灵月还沉浸在君泠崖的柔腔轻调中,若非看这人动作谦卑,早一掌煽到这不识趣的狗东西上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庄盛?”
原来这心腹,就是她费尽心思从牢中带出来的庄盛。
李灵月语气阴沉,活像大白天里出现的阴间厉鬼,但庄盛谦卑不改,继续道:“小的知道。但请长公主静心一想,太皇太后潜心礼佛,每日受的皆是有刺鼻味道的檀香,虽说香料上好,味道偏淡,但日久夜长,这刺鼻味还是吸入不少,又怎会钟意刺激的香味。”
“你的意思是,”李灵月柳叶眉一蹙,目光锁住庄盛的脸,让他一颦一动都逃脱不出她的掌心,“摄政王是在骗本宫,故意让本宫往陷阱里跳了?”
“小的不敢。”庄盛嘴上说着不敢,眼底却溢满了坚毅的神色。
啪!李灵月一掌掴到他脸上,玉指直直戳向他鼻头:“庄盛,你算什么狗东西,也配揣度摄政王的心思!本宫带你进宫,救你出天牢,是看在你爹的面上,若非你爹照拂,你连替本宫提鞋都不配!”
“长公主息怒。”庄盛跪地磕了个响头,坚持道,“小的一切都是为了长公主,请长公主三思。”
“放肆!”李灵月掸开庄盛,指头狠狠地戳着他脑袋,“狗东西,自你进宫以来,你做成什么好事!你凭靠本宫的关系,得了御役之位,结果除了让李千落不痛不痒地摔了一下外,什么都没办成,还逼得本宫不得不亲自去天牢救你!你道摄政王冷峻,定是喜欢冷香,可本宫熏了数日的冷香都没半点用处,反而是今日换的淡香,引了他的注意。如今你还让本宫小心摄政王,呸,本宫凭什么信你!”
“长公主,请听小的解释!”庄盛慌了,膝行到李灵月脚边,就要开口解释。
依照他的计划,御辇摔落事件后,对皇位蠢蠢欲动的摄政王,理应会秘密褒奖他,不说升官加爵,但赏些银钱是少不了的,可没想到,现实却狠狠在他胸口刺了一剑。
摄政王不当是最希望圣上死的人么为何放着他这随时可夺圣上性命,成全摄政王弑君心愿的人不要,反而将他拖入天牢?还有那冷香,可是他暗中观察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怎么就走了岔?
他这心头鼓敲得密集,而李灵月正是气头上,一袖打开了他的脸,怒道:“庄盛,你莫以为本宫不知你的龌龊心思,你不过是想挑拨本宫与摄政王的关系,以让你趁虚而入,讨得本宫欢心。呸!本宫告知你,本宫便是爱上一条狗,也绝不会爱上你!给本宫滚!”
庄盛灰头土脸地滚了。他与李灵月都绝想不到,君泠崖在朝中遮天的一双手,不是为了掀起龙椅,而是为了龙椅上的人,扫尽障碍,除去耳目。
庄盛方走未几,李灵月面沉着脸,对端茶上来祛火的绿裳道:“去,今夜派人秘密杀了庄盛,记得手脚干净点,别让他人发现。”
绿裳手指一抖,赫然抬头,顷刻又低了下去,欲言又止。
“怎么,你想问本宫为何杀他?”见绿裳点头,李灵月勾着唇角冷笑,“他进宫来,没做成一件好事,还屡次挑拨本宫同摄政王的关系,本宫早就想宰了他!况且这几日,本宫感觉有人在调查本宫,本宫怀疑,是他在天牢期间泄露了什么秘密,本宫已不能再留他。当初本宫救他出来,是给他爹一个面子,至于这救出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你说是不是?”
“长公主英明。”
当夜,庄盛的舍内刮起了一股怪风,他惊醒爬起,突见一柄银剑往自己脑袋招呼而来。他大惊失色,敏捷地一弯身,避过锋芒,突然又是一阵怪风扬来,在他脖上留了一道冷意后,就架住了那夺命冷剑。
到来的两位黑衣男子蒙着面孔,庄盛根本不知他们是何人,只从他们拆招的动作来看,一人是要杀自己,一人是要保自己的命。
刀光剑影将能出去的路堵死了,庄盛只能翻出一把匕首护身,等着这场对决结束。不过须臾,便有一人染血倒下,还没等庄盛反应过来,他就像个耗子一样被人拎了起来,闯入夜色之中。
当他晕头转向地被丢下地时,便听到一阵熟悉的男音在耳畔响起,那人像在念着书经,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庄盛,本名庄帆,进宫不久,却补替了御役一职,不可不谓‘前途无量’。”
庄盛后脊一寒,猛地抬首,只见零星灯火随风摇曳,忽明忽暗,刻出一个人静坐的身影。
这里灯火很暗,就像夜间的义庄,透着一股子的诡异味道,若非他认得那人的声音,只怕他还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准备面见判官阎王。
“参见摄政王爷。”庄盛眼珠子一转,响亮地磕了个头。
君泠崖并未让他起身,目光始终不移手中的一张纸条,纸上的字体虽小,却囊括了庄盛这一人的各种信息。
“京兆尹有一甚少露面的庶子,也名唤庄帆,你说,这可是巧合?”君泠崖两指一夹纸条,就着暗淡的烛火摇了摇,也不知可是故意,他晃动的幅度与角度,恰好能让庄盛看到纸条上的个人信息。庄盛这一手隐藏功夫可是深不可测,他动用了许多人手,查访了数日,才抓到一丝蛛丝马迹。
庄盛心中大喊一声不妙,面色却是不改,讪笑道:“王爷说笑了,小的不过是一贱奴,岂能同京兆尹家的公子相提并论。”
君泠崖闲适地撑起了腮,凤眸微深,沉得看不见底似的,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尖仍在晃动纸条:“听闻京兆尹身体不大好,本王昨日偶得一帖名药,名唤‘百绛’,听闻包治百病,对京兆尹的身体定大有帮助,明日本王亲自送他府上如何?”
庄盛脸色唰地一下,像抹了一层白漆,白得吓人。
君泠崖这一段话看似简单,实际上暗藏玄机。
百绛乃是宫廷秘药,是天下间的至毒之物,服用者不消半刻,便能毙命,无药可救。因此药霸道狂烈,曾一度被视为禁药,直到近几年来,方有人发现此药可克制大部分的毒物,而被重新使用。
一般百姓都不知此药的存在,只听这名字,可能还真以为是绛珠仙草等神丹妙药,只有曾接触过此药的御医,才知这药的狠辣。巧合的是,京兆尹祖上曾出过御医,因此整个家族之人都知道这味□□的阴狠。
庄盛会变脸不是没有理由的。君泠崖明摆着就是试探他,如果他不阻止君泠崖,明日一杯毒酒便会进了京兆尹的五脏六腑,如果他阻了,便算是间接承认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心底支起了一杆天秤,左左右右摇摆不定,一会儿斜向大局,一会儿斜向自己的父亲。
直到一阵掌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一人拎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进来,单膝下跪向君泠崖请安。
“给他看。”君泠崖令声一落,那颗脑袋就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地,正好把狰狞的脸转到庄盛面前。
庄盛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应景地变青了。这人认得,是李灵月的暗卫!这双眼睛,他如果没认错,正是今夜刺杀他的人!
他再一抬首,发现送头颅来的人一身黑衣,同今夜救他之人的身形一模一样。
莫非今夜是君泠崖的人救了自己,而要杀自己的人是李灵月?
“一个毫无用处的棋子,会是什么下场,想必不用本王提点你。庄公子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择良木而栖的道理。”君泠崖言下之意,便是你对李灵月来说,已是个随手可弃的废物,她当然会毫不留情地将你除去。聪明如你,到了这种地步,应该知道该效忠于谁,为谁卖命。
不得不说,君泠崖这一场心战打得甚是巧妙,既利用了人性的害怕,又利用了庄盛的猜忌之心。
有些话点到为止,便能达到非同一般的效果。
庄盛在心海中起起伏伏,头颅的瞳孔就像一面铜镜,把他遮掩的过去照得一片通透——庶子出身,无心宦海,一日得见长公主之天颜,便觉巫山以外不是云,至此一头栽进了美人乡。哪怕被期望他攀上长公主的父亲,亲手送进宫作她棋子,他也甘之如饴。
不过,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当自身与家人性命受胁之时,他还是理智地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不知王爷您,希望小的做什么?”庄盛认命地弯下了腰,以头点地行了一个大礼。
君泠崖手心一紧,在纸条化作的灰烬中,厉声道:“本王要你在乞巧节时,刺杀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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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乞巧节?”她青葱玉指戳着小君泠崖的脑袋,气呼呼地摇头道,“不过!”
梅月无奈一笑道:“圣上,您便别生王爷的气了。瞧,王爷特意给您送来了一份茉香,味道浅淡,闻着舒坦,有祛除烦恼的功效,您且试试?”
“好呀好呀。”刚刚还拂逆的心登时被收买了,她乐得站起来,跟着梅月捧香的手,掀开了盛放香料的银丝盒。
清雅怡然的香味入鼻而来,凑近一闻,香味淡得难以捕捉,但若离得稍远一些,便能在一丝丝一缕缕中,嗅到令人无法忽视的气息。
“好香好香,我喜欢。”她高兴地拊掌。
“那奴今夜便帮您熏香。”梅月放好茉香,趁着她心情正佳时,问道,“您还生王爷的气么?”
啊?她脑袋瓜子转了转,伸出手指计算,坏豆腐抢走她的小泥人,但是又送了她很好闻的香,没了一样东西,她又得到了一样东西,平衡了,所以……“不生气啦。”她乐滋滋地宣布她的计算结果。
梅月会心一笑,解释道:“那您可得过乞巧节了,不然可对不起王爷送的香。”
“那要怎么过呀?会不会好麻烦好麻烦?”
“不麻烦,”梅月耐心地解释道,“依照大锦的惯例,每年乞巧节都要操办宫宴,宴请臣子的女眷到场,举行穿针乞巧大比,您身为主持者怎能缺席。更何况,王爷还等着您的一份礼呢。”
“等、等什么礼?”她好奇地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