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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给我一盒紧急避孕药。”即使女人维持着平日里的清浅语调,可细听之下,还是可以听到些微的拘谨。
药店售货员是位中年大妈,一边帮陆语从柜台里拿药,一边好心念叨她:“姑娘,事后药可不能常吃啊,容易引起经期紊乱……”
“不好意思,她不买了。”
猝然间兜头罩下来的男声清冷又沉厚,激得陆语猛然扭过头,可她还来不及看清这副熟悉声音的主人,胳膊上已隐隐一紧,在售货员大妈一脸疑惑的注视下,陆语就这么被这位男士架着胳膊,连拉带拽地拖出了药店。
药店门前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衣冠笔挺的男人把陆语拽到几步开外的树下才松开手。
树影幢幢,将冬日的阳光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斑,投射到唐奕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上,衬得他的面色阴晴不定,嗓音亦然。
“你这种身体怎么能乱吃避孕药?你还要不要命了?”
陆语上次因经期贫血被送进医院的情景,唐奕承直到此刻仍历历在目,他那时的疼惜和担忧也像是拂之不去的阴影,久久笼罩着他。可这女人竟是罔顾他的担心,一点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让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听唐奕承这样近乎凌厉地问着,陆语从上一瞬的惊诧中缓过神,她清秀的眉眼像是被雨洗过一般凉,心里那些好不容易压碎的酸涩气泡却再次开始发酵、翻腾。
她除了吃药,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她再把肚子弄大,再承受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折磨么?一时冲动酿成的苦果,她瘦小的身躯已然没有能力再承受第二次了。
眉一低,陆语刻意不看去他眼底那丝沉沉的光,她咬着嘴唇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果然,这女人又开始跟他划清界限了。
唐奕承呼吸一紧,嗓子跟磨了层砂似的:“你就这么害怕有我们的孩子?”
陆语似乎被某个字眼刺伤了痛觉神经,疼得突然就心虚了,好像内心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遭到了窥伺,她的头埋得更低,还在苦兮兮地忖度应对他的说辞,整个人却被唐奕承接下来的那句话激得完全怔住了。
“陆语,七年前的那种意外,我绝对不会让它再次发生。”遮遮掩掩了那么久,到底还是被他一语点破了。
唐奕承的声音低低的,却好似一股猛烈的激流瞬间冲进陆语的心脏,她心中大惊,蓦然抬头看向他,却只看见他沉湛墨黑的眼眸底下浮现起一片痛色。
他那带着疼痛的目光仿佛会蜇人似的,迫使陆语呼吸困难,她被风吹得干涸的嘴唇动了动:“你怎么会……”
没有错,他已经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时光早已把那段感情留下的大片创面磨得只剩下一道伤疤,唐奕承旧事重提无异于将那道结痂的疤痕再度撕开,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想再给她添上新的伤口,他也看不了她这副敏感到近乎对他失去安全感和信任感的模样,他只能把那些原本准备烂在肚子里的话,和那些曾经来不及说出口的承诺,都说与她听。
开口前,唐奕承轻轻地握住陆语冰凉的手,分开她冻僵的手指,他的五指紧紧缠住,把她握在掌心里,俨然是执念一般:“小语,如果我们这回真有了孩子,就把他生下来,然后我们一起抚养他长大。如果你觉得生一个太少,我们就多生几个……”
也许,这不只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也是他的希冀,他朝朝暮暮的渴望。
这个瞬间,周遭的车流声、人声和风声通通褪去。
只有唐奕承那很轻很轻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陆语耳畔。
可她却觉得那些宛若从久远的记忆里头飘来的声音,只是过了一遍耳朵,根本没有进入她的大脑,反倒一下子撕开了那个泛黄的世界。
他又可曾知道——
在曼哈顿那个血染的早晨,她失去的不止是他们的孩子。
那一天,她失去了包括他在内的、生命中的三位挚爱。
从那天开始,她就缩进了厚厚的龟壳,变成了一只胆小鬼。从此之后,她的幸福再也没有降临过……
片刻的晃神,陆语被唐奕承握在手里的那只手缩了缩,她满眼迷茫地看着他。
岁月的磨砺,最能够令一个人沉淀。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落魄又带着点痞气的少年了,如今的他成熟稳重、沉敛高雅,仿佛任何事都无法再让他皱一下眉头。这样的男人明明给人一种既稳妥又有所担当的感觉,可陆语想到那些疼痛的往事,她那双倒映着他俊朗容颜的眼睛里,竟然渐渐地漫起雾气。
冷风拂面,树影晃动。
透过那层潮湿的雾气,唐奕承的面孔都模糊起来,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让陆语觉得他们看似近在咫尺,实际上却差之千里。
一时间,她顿觉心乱如麻:“我觉得好累,真的。你让我静一静。”
说着她就要把手抽回来,但唐奕承却紧攥不放,他倏然落进她双眸漾起的泪光中,发酸发涩的心脏顿时像是被水浸泡了,酸胀得难受。
“陆语,我知道你看见那只耳环了,但是我跟宁晞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同样的话,解释得次数越多越没有力度,可唐奕承还是要再说一遍。
他是聪明的男人,自从陆语昨天对他避而不见开始,他就料到了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所以他才会在一大早就把宁晞扫地出门了。
反倒陆语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感到惊讶,她混沌的脑子也无暇去深究真假,只说:“不是因为她。”
旧痛新伤,再加上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多年时光,到底让他们变成了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渐行渐远,他们之间又岂止是隔着一个宁晞。
气氛近乎胶着了。
陆语手上犹在试图挣脱他,她几乎是用上了蛮力,可来自唐奕承的力量却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就那么刚好缠住她的手指,不容她缩手。就在陆语心力交瘁,险些就要招架不住的一刹那——
一道人影近了两人的身。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足以狠杀唐奕承一个措手不及。
唐奕承只觉手腕处狠狠一紧,他牵着陆语的那只手就被柯嘉礼猛地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对方极不友善的责难。
“唐总,你这是在做什么?请你放开陆语。”
柯嘉礼低八度的嗓音陡然划破萧索的空气,以及胶着的气氛。
趁唐奕承那微微一怔的空当儿,柯嘉礼把陆语拉到了自己身后。他看了眼陆语脸上的眼泪,那张万年不变的阳光面孔上,竟是掠过一丝寒意。
柯嘉礼的身高只比唐奕承矮一点,隔着这么一堵人形墙,瘦瘦小小的陆语当真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唐奕承连瞧都瞧不见她了,更别说把她拽回来。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唐奕承的脸色已然冷冽了,眼角微微一眯,他沉声对柯嘉礼说:“我和陆语的事情跟你没关系。现在是工作时间,你难道你不该待在办公室么?”
柯嘉礼当即报以一声冷晒,他拽着陆语掉头就走,迅速把她塞进路边的那辆车里。
车是柯嘉礼的,刚才驶过这处时,他无意瞥见唐奕承和陆语好像发生了争执,于是紧急停车。轿车重新发动的那一刻,唐奕承疾步朝车身走近,似是要把副驾上的陆语从车里抢回来。
可柯嘉礼却在这时突然向陆语那侧探身过去,陆语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就听到柯嘉礼透过降下一半的车窗、丢给车门外的唐奕承一句——
“我现在正式跟你辞职,基金会的工作我不干了。”
话音一落,轿车便擦着唐奕承的身躯加速驶离。
短短的几秒钟,陆语不知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终于被带离了那场艰涩的对峙,她的手无力地垂在腿上,手指微微蜷着,上面仿佛还留有那个男人的余温。
扭过头,她不自觉地向车外后视镜看去。
在镜面反射的光影中,属于唐奕承的那抹颀长身影僵如石像,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融在这繁嚣城中,消融在那瑟瑟冷风中,消融在陆语那片泪光的尽头……她明明看不清他的轮廓了,可她莫名就感觉到那抹身影周身都罩着一层悲凉。
那悲凉,烙印在她心上,深深的。
柯嘉礼又恢复了温度的声音将陆语的神思拽回来:“你之前在疗养院提到的那个人就是唐奕承?”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陆语点了点头。
零碎的片段连成线,柯嘉礼抛出两个字:“前任?”
“嗯。”陆语揉散眼里的水汽,跳转了话题:“你刚才太冲动了,怎么会说辞职那种话?你不用因为我……”
这女人声线里的愧疚和不安,柯嘉礼听得明明白白,他挑了下眉:“你放心吧,我不是因为你才辞职的。我早晚得回去接手家族生意,早一天晚一天离开基金会都一样。”
陆语这下倒是惊诧了,她真不知道柯嘉礼还有这层身份。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他平时言行举止就自带气场,加之敢找唐奕承的不痛快,想必他是有背景有身份的人。
见陆语一路愁眉不展,柯嘉礼直接把她送回了工作室。
站在四合院的院门前,柯嘉礼问她:“你要不要考虑终止跟暖阳基金会的合约?”
陆语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摇头道:“我暂时不能终止合约。”
她的老宅还捏在唐奕承手里,如果她一走了之,很可能就真的给了他食言的借口。
想必她有苦衷,柯嘉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陆语,人要往前看,别没事总给自己添堵。忘记一段旧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你那么漂亮又聪明,不愁没有男朋友的,眼睛别老盯着前任,也往身边看看……”
这话冯晓冬也说过,可此刻从柯嘉礼嘴里说出来,不免多了某种意有所指的深意。
漂亮,是老天赐予一个女人的天赋。
陆语就是因为具备这种天赋,从初中时已经开始已经有小男生追她了,这么多年数下来,追过她的异性不在少数。可她属于那种晚熟的女孩子,第一次怦然心动还是直到十八岁那年,才给了那位叫“唐”的少年。在那之前,陆语根本不相信一见钟情,可那惊为天人的一眼,当真应了那句话——
曾经不相信一见钟情,只是因为没有遇见你。
但正是那一次,让陆语在往后的九年,尝便爱情的千般滋味,甜蜜的,痛苦的,苦涩的……多到把她整颗心都填满了,再也容不下别人。
这段时间,陆语跟柯嘉礼相处下来,越发能感觉到他的心思了,再加上他这番暗示性极强的话语,陆语越发感觉不安。
张小娴曾说,真的不爱一个人,可以微笑拒绝、假装不懂,或者转身离去,却说不出“我不爱你”这四个字。有的话,委实太残忍,不想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也就不会说出口。
默默衡量少顷,陆语对柯嘉礼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但是……”
孰料,她刚一道出转折词,柯嘉礼就翘起唇角,一语打了住她:“你不用急着拒绝我。我是喜欢你,没错。但我不会强求你也喜欢我,你把我当朋友就行了,不用有压力。”
这种体贴得过分又无懈可击的漂亮话,就这样硬生生地把陆语卡在嘴边的拒绝话噎了回去,她竟是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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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集团旗下的暖阳基金会有一场例行理事会,唐奕承作为理事长必须出席。
拜这位不苟言笑、面色冷峻的理事长所赐,在这场持续两小时的会议中,十位常务理事都切肤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低气压”。
散会后,唐奕承正要离开会议室,却被柯嘉礼的父亲柯世达叫住了。
柯世达就柯嘉礼一个宝贝儿子,现在儿子在基金会磨练,他自然想向唐奕承了解一下儿子的工作情况,所以提出一起喝个下午茶。
殊不知,唐奕承一点面子都不给,立刻冷声拒绝并告诉他:“柯嘉礼今天中午已经辞职了。”
柯世达诧然,直到满脸郁色地离开基金会,他都还不知道儿子是因为想撬老板的墙角,才一时脑热辞职的。
唐奕承冷着脸回到办公室时,宋远觉得老板的低气压已达峰值,他一心想着脚底抹油,赶紧躲得远远的,却好死不死竟然被唐奕承叫进了办公室。
“唐总,您有什么吩咐?”
问出这话时,宋远微微含胸低头,不敢直视唐奕承的眼睛。可在老板说出下句话时,宋远想不看他都不行了。
“你去帮我定制这个。”唐奕承眼里的寒冽褪去些许,他指着电脑屏幕说道。
宋远凑过去一看,整个人当即怔然,他震惊得连舌头都打结了:“您……要定制钻戒?”
唐奕承淡淡地“嗯”了声,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