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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先恭恭敬敬地冲薛楚打了千,垂首道:“微臣给薛公子请安。”
云棽恼他不知轻重,急道:“大人劳烦您快来瞧瞧,这伤口可有大碍么?”
太医搁下药箱,云棽替他将床幔撩开,让他凑近薛楚检查伤口。
太医轻轻揭开薛楚胸前裹得严严实实的白纱,上面的晕开了一层猩红的血迹。
他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检查了片刻,微微皱起眉来。
云棽的心随着他的眉一起皱了起来:“怎么,大人?薛公子的伤势如何?”
太医替薛楚换了药,再将伤口仔仔细细地包扎起来,躬身道:“公子能醒本已是奇迹,如今身子刚有好转,便这样随性而为,若是伤口再裂开,恐怕当真会有性命之忧。”
薛楚沉默着,静静地盯着头顶上重重叠叠帐幔,上头绣着复杂繁密的云纹。金灿灿的,晃人的眼。
太医叹了口气,拱了拱手,道:“公子正是要人照顾的时候,不如把宫女都调回来,也好照看一二。”
薛楚冷淡道:“不必。”
太医还要再劝,云棽忙上前,示意太医不必再说。躬身道:“多谢大人费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薛公子。”她余光悄悄瞥了薛楚一眼。他没有像方才那样厌恶地推拒,只是微微蹙眉,阖上眼睛。想来是累极了吧。
云棽心里小小地欢呼雀跃着,浣衣局她不怕,皇帝她也不怕,普天之下,她只怕他不要她。
云棽正要随太医去取了药,人还没走到门边,便听得门口一人怒道:“这满屋伺候的呢?!”
这声音很威严,带着压迫的气势,像是铺天盖地压下的一座重石。
这声音云棽并不陌生,只一听到,就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一把揪住,恨不能亲手上去将他凌迟,才好泄心头之恨。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几乎要将手掐出血来。
卫国皇帝一脚踢开门,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衣摆轻扬,宫女太监们诚惶诚恐地跟在他身后,簇拥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薛楚面前的云棽,可云棽的卑微都给了薛楚,其余的,哪怕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也再不能让她屈服。
“给皇上请安。”她福下身去,微微垂首,脊背笔直,显出几分怪异的傲骨来。
“就你一个?”皇帝微微垂眸,瞥了一眼云棽。
“是。”
皇帝抬起眼来,冷冷地道:“剩下的那些个人想来是没用了。”
皇帝身侧的总管名唤“周平真”,跟着他许久了,是最能揣测皇帝心思的人。听皇帝这样说,忙躬身笑嘻嘻地道:“皇上说的极是。風雨小說網奴才这就差人去办了。”
“你起来吧。”皇帝越过云棽,朝内室走去,“薛公子的伤如何了?”
太医忙垂手道:“薛公子伤口如今虽不再致命,却也要小心,切记不可动怒,否则伤口裂开,便又要有性命之忧。”
“动怒?”皇帝微微挑眉,在床畔坐下,薛楚合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皇帝看着薛楚的眼神柔和起来,伸手轻轻抚了抚薛楚的脸,“朕倒要瞧瞧,谁还要令他动怒?”
云棽看着他抚摸薛楚面颊的手,紧紧咬着牙,恨不能上前去将他的手生生剁去。
“你叫什么名儿?”皇帝手上的动作极其轻柔,半分都不会惊扰到薛楚,“瞧着脸生。”
“奴婢云棽。”她垂了眸子,盯着地毯上密密麻麻复杂的纹样,轻声道:“是新来的。”
周平真突然笑道:“是奴才瞧着薛公子身边没个可心的人儿,便自作主张从内务府调了这丫头过来,觉得这是小事儿,不敢扰了皇上,便没同皇上禀报。”
云棽心里头狠狠松了一口气,虽不知这周平真为何替她说话,此举倒是大大地解了围。
“小事儿?”皇帝冷笑一声,目光森寒,直盯地周平真冷汗涔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周平真,你可真会当差。薛公子的事儿在你眼里便是小事儿?”
“是奴才失言。”周平真重重地一记耳光打下来,像是那张脸不是他自己的似的。接着一下一下地磕头,连声道:“奴才该死,求皇上饶命。”
周平真跟在皇上身边数十载,不过为了这一句话的事儿,便要受这样的责罚,云棽心里有些替他难过起来。可想来,奴才就是奴才,任他在外人面前多么有脸面,在皇帝跟前也就是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行了行了,起来吧。”皇帝等着他磕了半晌,才皱眉道:“让人瞧着心烦。”
周平真这才磕了头,道了谢,起身抄手站在一边,等着皇帝使唤。他的半边脸颊还是红通通的,五个指印清晰可见,想来刚才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方才李敬安说,薛公子动了怒,是怎么回事儿?”皇帝装作漫不经心地发问,“你说。”
云棽咬唇,定定地盯着地毯,阿楚是为了她的缘故才动怒,她不能否认,也做不到昧着良心说自己毫不在意。可她若是和盘托出...她看了看周平真红肿的脸,心下一沉。就凭着皇帝这喜怒无常的性子,只怕她的命当真就葬送于此了。
时间已容不得她多想,在卫国宫廷,皇帝问话,那是决不能不回的。她心下一横,双膝正要跪下,忽然听得阿楚幽幽地道:“皇上,你来了。”
皇帝大喜:“阿楚,怎样,可觉得好些了?”
阿楚有气无力地轻轻颔首。他容色绝美,面颊苍白,因着受伤的缘故,看起来清瘦的令人心疼。他抬手轻轻握住皇帝的手,柔声道:“阿楚有皇上庇佑,已经好多了。”
他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引得皇帝一阵怜惜,伸手握了握他的手,心疼道:“你放心,朕必定用世上最好的药,好好地医你。从今往后决不让你受半点伤了。”
云棽没有抬头看他,只觉得眼眶里一阵一阵地泛酸,心口像是被人掏空一块,痛的她忍不住想大哭一场,可偏偏酸意冲到头顶,却催不出半点的眼泪。
阿楚,阿楚,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云棽,我让你盯着我的药,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阿楚的声音像是从千里之外传来的,飘飘忽忽地传进云棽耳中,冷淡的,她的心越发揪的难受起来。
“奴婢这就去。”云棽微微福身,有些木然地退了几步,撩开帘子一步一步地去了。
屋外阳光晴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云棽却感觉不出丝毫暖意,只听得屋里隐隐的欢笑声,一阵一阵地恶心。
她不懂,到底是她变了,还是阿楚变了,是命运捉弄,还是命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