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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心中五味杂陈,第一时间就追了过去,可车厢里挤满了人,我远远望去也就看见那道倩影穿到了另一节车厢,走了个没影。
回到石家庄的这段日子里我常常会梦见小柳,梦见她怨毒的眼神,毕竟她跳下悬崖,落进满是大蚯蚓的池子里和我有分不开的关系。
虽然我嘴上不说,但心底已经判了她死刑。
我常常会出于脱罪因素的想:这是黄述的主意,和我没有关系。
但心底却清楚,如果不是我推老高在先,多半不会有黄述逼她们跳崖在后。
至于老高,我对他的愧疚感很轻,也许因为他是男人,也许因为他把张宝这个老实娃子丢进了瀑布池里。
我心里想着,也许是这些天都没怎么睡好觉,疑神疑鬼的,闻着香就以为是小柳,便朝座位走了回去,然而回到座位前一看,桌上居然摆着封信。
这封信很古怪,是用白蜡封的口,顶上还按着个红手印,就写着‘李焱亲启’四个大字,我拍拍那老酒鬼,问他是谁送来的,那老头酒劲儿还没过,稀里糊涂的嚷嚷着,差点没要我陪他喝酒。
等到我不再搭理他时,却听见他迷迷糊糊说什么睁眼瞎子。
我当时一愣忙问:“那老头是不是个拄着拐的老瞎子?”
老酒鬼举着二锅头嚷嚷道:“对!还傻了吧唧的戴着顶小帽,来,喝酒!”
我脑袋嗡的一炸,我圈子里拄拐杖、戴小帽、眼睛还一睁一闭的双眼瞎,也就雷瞎子一个了。
可打从他那次神神叨叨的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着过他,哪怕这次回来后我也去古玩市场打听过,都说这老贼欠了三个月的房租没给就跑路了。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列车上,而且还知道我坐这里?
难道他跟踪我?
我心底打了一百个问号,这老鬼神神叨叨的有话不当面说,塞封信干嘛?
想着这些乱糟糟的事,我便拆了封。
里头是张黄信纸,信纸上的字迹倒是端正,还是竖过来从右往左读的,跟古人写信似得,怪的要死,上头写着:
柳絮飘扬三月天,伏兮睡兮冬至间;
莫执竹竿扰清眠,慎惜其命三十年。
这诗奇怪的很,乍一看像是在描写的柳树春季飘扬冬季眠,林林总总三十年的生长周期,可依之前雷瞎子叮嘱我‘莫入藏区’的做事风格来看,如果真是他写的,那这信的意思断然不会那么简单。
我揉揉脑袋,绞尽脑汁的想,和柳树关系最大的无外乎是江南,想当年多少诗人在江南柳林承荫作诗,把酒当歌,可我这趟回的是陕西老家,咱老家可没那么多柳树,成片成片的都是杨树和泡桐,再不济就是楸树、刺槐,哪来柳树那么‘洋气’的玩意。
这老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是想告诉我啥?
直到下车前我还是没搞懂这问题,那乘务员也再没擦肩过一次,至于老酒鬼还是那样稀里糊涂打着盹,时而睁开眼喝喝酒,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事,却让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至于哪不对劲,还真是说不上来。
要说我老家还真算是个挺有灵气的地方,不远就是终南山,山上头灵气充裕、百草齐放,峻拔秀丽,如锦绣画,想摘啥草药有啥草药,咱村里的人要是病了就上去摘个几株,回来嚼嚼,哪儿不舒服往哪儿贴,保管药到病除。
话虽如此,可我家并不在终南山山脚那么矜贵的地方,离着还得有三十多里路,就是个没啥名气的破山坳,村民要不种树,要不去终南山摘草药再卖进城里赚点伙食费,最近这些年搬的搬,走的走,到末了也就没剩下多少户人家。
咱家里虽然还算富裕,但大舅、二舅怎么都不肯搬,记得有一年县里特地来人谈搬迁,说要把这挨着终南山的破山坳搞成个景点,最终愣是被我大叔送回了县里,据说他还找县长谈了次话,送了点好处,打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来咱村里谈过拆迁、兴建。
事实上我也挺喜欢老宅子,小时候村里热闹的呀,每逢秋季就有十来号人备着干粮扛土炮,浩浩荡荡进大山,走上几十里山路,爬上千米高骊山,绕着大林子满地跑,乐乐呼呼的打着猎,甭提有多自在。
直到后来那地方划了景区,管的也严了,这活动也就没了。
回忆着小时候的热闹,我到了西安火车站直奔大雁塔北广场,正巧赶上躺到大峪的小巴,听着满车的家乡话,心里要多乐滋有多乐滋。
到了大峪也就等于到了终南山,这一趟回来我也没惊动家里人,所以就拦了辆黑车,这司机大概五十来岁,身子骨挺结实的,还熊腰虎背。
听见我要去凸洼子山当场就乐了,说大概三十年前他就是从那地方搬去了城里,最后为了糊口就来终南山跑跑黑车,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还能遇到个老乡,煞是乐道。
我问他:“这三十年里你就没接过人回去?”
司机瘪瘪嘴:“都是一个乡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村里的人多守旧,非但不愿意坐车,没什么事也不爱往城里跑,倒是你这小辈挺有趣,居然还敢拦黑车,看这模样,是大学刚毕业的吧?”
我乐呵一笑:“都毕业了两三年啦,这不打工回乡嘛。”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俩有的没的扯着,倒也不觉得闷。
这司机叫白三,虽然这把年纪了,但还是有人三娃子、三娃子这么的叫他,说估摸着再回到镇里也没几个人能认得出了。
我奇道:“这三十年里你就没回去过?”
白三笑笑:“还真就没回去过,当时我说要去城里闯荡闯荡,见见世面,我爹就差点没把我腿给打断,到后来还是趁着夜黑,仗着陈二狗帮忙才偷摸溜了出来。”
我听见这话顿时懵了:“你说的那陈二狗可是住临山脚那户陈家的老二?”
白三娃一愣,猛一拍腿:“敢情你还认识?”
我苦笑道:“那可不,这陈二狗就是我二舅!”